廿七回 黄金殿里宫妃戏 就是嚣张(下)
翌日,顾照光叫起女儿,探探她的探头,接过青菽手里的药,要喂孩子喝药。 小孩子微张嘴,指着喉咙啊啊呀地叫痛。顾照光看女儿咽喉肿得吞不下东西,心疼直揉她的小脑袋。太医背着药箱赶来,扎了几针,说该给孩子吃些稀软清凉的东西。 一旁伺候的青菽哎呀叫声,去了又回,托盘上放着个玉兰花白的小瓷蛊,透明淡金的稠液散发出轻淡的兰叶香,清清凉凉。 “爷,这是兰贵人娘娘送来的药,放在炉子上温着,婢子一时都给忘了。” 太医接过药,仔细闻闻尝尝,道说这秘制梨膏好,留下副方子,让丫环照方配制,常饮也可护嗓子。青苹青菽送医者离开。 顾照光搂着女儿靠坐,用小银匙喂。 顾家琪喝了三五勺,摸着小脖子,惊喜叫道:“爹爹,阿南嗓子不痛痛了。” 顾照光微笑,道:“那等会儿见到兰、贵人娘娘,记得要说谢谢。” 顾家琪孩子气地用力嗯一声,还贪嘴地抢过小银匙自己舀着吃。顾照光在旁边笑望,时不时帮女儿擦擦嘴角。喝完补药,顾照光抱着女儿,到景福宫主殿谢恩。他是外臣,谨守着礼在外等候召见。 这时候,正是后妃们陪着李太后说话的当口。 顾家琪人小腿短,迈过宫槛那执拗可爱的模样儿逗乐了众妃。 李太后忙让杨林逋去抱孩子上前,又神色慈爱地问她病养得如何。顾家琪依着礼节,乖巧地答了,拜谢太后请宫里最好的太医给她治病。 众妃伴着太后,个个笑夸小孩知礼懂节,顾远山真是本事,叫人羡慕。 李太后笑得和蔼,把顾总督叫进来赏,也给这些皇家媳妃传传经。 静妃笑道:“可不是,臣妾宫里的那个,怎么教都说不通。不过,贵妃娘娘应该没有这种困挠吧?” 虞贵妃皮笑rou不笑,应道:“哪里的话,本宫那个皮得连陛下都发愁,昨儿个还说要亲自管教。” 谁都知道昨晚皇帝歇在她那儿,显摆什么,有本事就跟兰贵人争个长短。 众妃虚笑,应话恭喜,表面大家笑得一团和气。 虞贵妃抚抚金翘翅,笑道:“各位meimei客气了。要说这做娘的哪个不发愁,只怕把孩子养歪了;”她揉柔心口处,好似异常辛苦,“真是时时刻刻都挂在心里,只怕他凉了冷了,好比本宫,都有大半年没赏过一回花听过一回曲,一个孩子就够折腾人的了。” “贵妃娘娘总还有人陪着说说话打个闲趣,哪像妾身这儿,孩子三天两头闹病,臣妾是连客人都不好招待,有时间都拿来抄经拜佛,赏花听曲就不要说了,便是许给陛下的七巧荷包都没空绣,”甄妃叹了声气,“如今可比不先前没孩子时,好在陛下体贴人。”又比了个甜蜜羞涩的笑。 宫妃们一言一语说着自家孩子的事,尽管平时难带,可是,孩子乖顺的时候,真是可爱得不得了,所以,纵使淘气时气得牙直痒痒,恨不得拿竹条子教训,孩子一笑,一撒娇,叫一声母妃儿臣知错了,便啥气儿都消了。 兰妃垂着头,一声不吭。 就是没份位的美人都敢抚着微凸的小肚子,调笑卖弄,也不知怎么搞的,陛下就临幸了一回,就有了。 不会生蛋的鸡,何必霸着那窝不动。 顾照光碰碰女儿的小肩,顾家琪迈着小步稳稳当当地走到兰妃前头,奶声奶气地谢兰妃娘娘赏的秘制梨汁膏。 兰妃关切地问了几句小孩的身体;听得孩子无恙,方自放心。 “兰妃娘娘,阿南欢喜这个漂漂的杯子,可以赏给阿南吗?”顾家琪指的是兰妃拿来盛药膏的手绘玉兰花瓷盅,听说花样是兰妃亲手描的。 兰妃温温柔柔地笑应。顾家琪眉弯眼笑,宝贝似地捧着小杯子,道:“兰妃娘娘,你好好哦。那阿南也把自己最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娘娘。” 两位亲兵抬着一个长体的双层玻璃蓄鱼缸走进来,碧蓝色的海水微荡,水底铺满细沙珊瑚海礁石,珍珠蚌点点,海螺扇贝影影绰绰,墨绿的海草飘飘扬扬,彩色的热带鱼穿梭其中,自在地游来游去。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顾照光神容淡淡,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是在刺激人。 这东西说珍贵不珍贵,奇就奇在这是连皇帝都没有的稀罕玩意。 郦山侯府不仅权重势盛钱多,还比皇帝家都讲生活情趣。 如果这都不算是刺激,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宫妃们惊叹直至静声,兰妃也惊喜地微张嘴,雾蒙蒙的眸子绽放出美丽的光芒,凝视在顾照光淡然而又出色的面容上。 这可以叫做不分场合地眉来眼去,都是强人的干活。 顾家琪心里摇头,拉着兰妃的袖摆,唤回她的注意力,道:“娘娘看看小鱼儿就会很开心的哦,阿南就是这么做的。” “阿南好乖,娘娘很喜欢。”兰妃动容,差点儿就掉泪珠了。 顾家琪比着小玉杯,道兰妃也有送她礼物嘛,糯呼呼的小模样惹得兰妃大为怜爱,抱着小孩都不撒手。 “娘娘很喜欢阿南吗?那娘娘可不可以再赏阿南一个漂漂的小杯子?” “阿南!”顾照光沉了脸,顾家琪嘟着嘴,偷偷地瞄了父亲一眼,不乐意地低下小脑袋。 兰妃拦道:“你别吓着孩子,就一个杯子,烟云,快去取来。阿南乖,别理你爹。” 顾家小孩倚着兰妃,垂首,爱不释手地摸着小玉杯,兰妃抚着小孩的发,问要不要留在宫里多玩几天,她那儿还有好多小玩意儿。 “兰贵人啊,人家做爹也不容易,顾总督就这么个宝贝,还送了这么大份谢礼,你怎么能明着抢呢。”刘皇后开腔了,“你要真欢喜孩子,太医院开的药就老老实实地全吃了,别叫人笑话。对了,今儿个轮到谁服侍陛下啊,若是有孩子的,就给兰贵人让个先。” “凭什么呀?”静妃不依,娇滴滴地发嗔,“陛下大半个月都歇在她那儿,要能生早生了。” 顾照光轻咳,说等孩子学好功课再送进宫里陪伴娘娘,拉起女儿的小手,和众妃道别。 “爹爹,阿南要杯子,要杯子嘛。”顾家琪耍赖皮,不肯动。 顾照光直接把女儿抱起来,皱眉的严肃模样吓得小孩再不敢撒娇。 这当口,福嘉公主领着弟妹们来向皇祖母请安。 顾照光避到一边,众人行完礼,依次落座,福嘉公主硬着头皮,把视线转到总督前。顾照光放下孩子,行礼:“臣见过福嘉公主、大皇子。。。” 福嘉公主道免礼,众人依次落座,一时倒没人说话。 李太后问杨林逋,芳林殿那宫女是不是回来了。 杨林逋出去领着宫女入殿,摆摆拂尘,悄声道:陛下来问太后安了。 众妃神色紧张,李太后微斜头,对着宫女道,别行礼了,赶紧把那个小姑娘哄好了吧。 烟云抓紧时间福了个身,把东西交给小姑娘。 顾家琪接过装玉杯的小木盒,一手抱一个,乐呵呵地跟太后众妃行礼道谢,顾照光携女再行礼告退,脚步略有匆匆。 紧赶慢赶地,父女二人还是在景福宫前廊道处,与魏景帝狭路相逢。 顾照光不是不能避开皇帝,但这礼是非见不可的,哪怕明知皇帝不待见自己,为臣之道就在于此。 还好魏朝礼制,君臣相见,不需跪拜行礼。不幸中之大幸。顾照光弯腰见礼,魏景帝其实完全可以当作没瞧见这货,脚步不停地继续走向景福宫,然而,皇帝停下了脚步。 “平身。” “谢陛下。” “听说,昨儿个,顾小姐在宫里丢了。” “回陛下,小女淘气,玩游戏迷了路,躲起来就睡着了,浑不管大人如何着急。丫环误传口信,烦劳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魏景帝嗯声,道:“顾小姐机灵可爱,顾卿家也不要太苛责了。”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宦官袁振重新挥动拂尘,领路,宣示,皇上驾到。 顾照光直起身,抱起女儿匆匆离宫。趴在便宜老爹肩头,瞧着皇帝明黄龙袍的背景,顾家琪玩味,莫非这皇帝是在跟顾照光摆态度,拐骗小孩的事不是他干的? 这世界,很疯狂。 众人回到行馆,顾侍郎夫妇已等在厅里,俱是一副焦急神色。 青苹青菽谢天宝行了礼,再告退,回后院。顾侍郎等不及问情况,顾照光再问女儿经过,顾家琪没改口供,问到其他细节她以“一觉醒来就听到爹爹在叫阿南”话盖过。 “那齐儿、”侍郎夫人的话还问完,就让顾照光打断:“太后、兰贵人留他在宫里小住。” 侍郎夫妇不会因为这句话就放弃问究竟,顾照光让孩子先回房,顾家琪放慢脚步,只能听到顾照光岔开话题,说起要给景福宫、景阳宫、景泰殿等送海景礼柜的事。 这是蕃臣进贡,须得面面俱到,该送哪些人,怎么送,礼轻礼重,都有学问,不可有哪处出差错。顾侍郎见还有这档子事,也先放下顾家嫡长孙的伤,与顾照光有模有样地商量。 渐渐地,客厅里的谈话就听不到了。 回到小院落,门前,青菽愁眉不展,对小姐暗指方向。 顾家琪摒退丫环,步入院内。顾家玉重重放下杯子,冷眉冷脸,颇见几分威吓意。她在宫里当差,一些宫妃的脾性习惯不免学上几分。 “你和我爹说了什么?” 却原来顾家琪发生意外,顾侍郎夫妇盘问女儿究竟,顾家玉当时在陪三公主,兼和自己的心上人眉来眼去,若非父亲问起,如何知道宫中还有这事发生,真正一问三不知。 顾侍郎不免责怪女儿不懂事,没有照顾好小堂妹。 顾家玉委屈,又生怕堂妹回来说些不利于她的话,再被父母说教,一早就坐在这儿,等顾家琪回话。 顾家琪照说一次小意外,顾家玉起声喝道:“你,你这个惹事精,好好的姑娘家你不弹琴,乱跑什么?要不是你乱跑,别人怎么会来淹你,要不是你,兰妃娘娘也不会受罚!” “兰妃娘娘没事吧?” “兰妃娘娘当然没大事,圣上可宠爱她了,就是一直没孩子心里很苦,偏宫里那些女人,”顾家玉顿了顿,有些话是不好乱说的,她瞪看道,“我说话的时候,不许插嘴。” “是。” 顾家玉见她认错快,脸不由得一红,恼意收了几分,道:“你在这儿读女诫,不准再和那个胖子玩。你虽然年纪小,却也该知,他家是向着虞贵妃那边的,我们是谁也不向的。明白吗?” 顾家琪应了,顾家玉转身出屋。 青苹青菽入屋,怕小姐心里有委屈,问究竟。顾家琪推说无事。 “小姐,堂小姐那儿要不要?”青菽挤眉弄眼,比了个送荷包的手势。 “青菽,你眼皮子抽了?” 顾家琪说笑,青苹可不能像她这般不当心,小声说把那对红玛瑙镯子送去赔礼。顾家琪让两丫环去办,屋里还有个谢天宝,终于逮着机会和小南说话。 谢天宝以为小南也与他一样,被人捉弄,药蒙翻了困在宫中一宿,因此在这上头没做纠缠,他更想知道那引错路的歹人,分明是男,小南偏说女。 顾家琪瞪大眼比他还吃惊:“耶?可查出来的就是女的呀。” 谢天宝也奇怪,想不通,抱着剑又练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