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七苦生
南宫君知失魂落魄的在五角枫林里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温暖的阳光刺的他太阳xue微微发疼,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窝蜜蜂整个都在嗡嗡嗡,连眼神都是散的。 玄修和他的黑色蝴蝶,到底……是什么?和这件事有关系吗?可是为什么?要说自己还算是和他有一面之缘,吴墨非和他是真的连面都没见过,为什么要用那种黑色的蝴蝶杀死师兄?就算自己见过,那也只是萍水相逢,已经过去几年……这到底是为什么?能有什么联系? 黑色的蝴蝶,如同炼狱降临的噩梦,南宫君知踉踉跄跄的往前走,毫无目的,走了一段又走回来,本来是想把那十几只黑色蝴蝶捡起来当做个证据,但是想到吴墨非死去的样子,想到那些蝴蝶残忍的飞舞寻找着任何一个空隙入侵自己的时候,南宫君知犹豫着没有动手,但是只是一迟疑的功夫,那些黑色的雪片好像融化了一般在空气里变成了黑色的余烬,和下面的泥土融为一体。 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去找师父吗?那些蝴蝶到底还有没有别的? 袁深雨驾驭着风浮在半空居高临下的看着南宫君知,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他脸色浅白的近乎透明,枯干的头发依旧带着沉沉的病态和倦意,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如同一道虚影完全将身形融合在天光之内,旁若无人的如同一只鸟一样自由的乘风而行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暗灵素体质的人么?还真是挺罕见的。 一开始陈夜修打算自己处理掉这件事情,杀掉一个南宫君知还能用吴墨非傀儡运作去圆过去,遮掩住可能会暴露自己记忆的玉雕黑蝴蝶,但是谁料到现在和自己相关的黑蝴蝶倒是毁掉了,吴墨非却和冥心蝶同归于尽,留下了一个目睹全过程的南宫君知……简直是不能更糟糕的局面,就算陈夜修早已放弃这个身份,但是过早的让人间的修仙势力知道一些事情毕竟不是明智的选择。 特地为这件事回来一趟挺不值得,让袁深雨随手帮个忙也不算什么,他们的关系就是如此,他们似乎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但是却始终被一根其实早就被时间消磨的近乎蛛丝的线条牵着,在茫茫时光洪流里,目前是唯一的故人。 一举除掉太和宫两名顶尖弟子,想要圆场的话有些困难啊。 对于人间修仙势力的打算,袁深雨大约能猜个七七八八,但是他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他身体状况持续恶化,体力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对他而言,还是陈夜修在做的事情最重要。既然陈夜修提出要自己帮忙解决这件事……做了也无妨。 就算袁深雨现在病着,力量被自己封印到了只能发挥出冰山一角,但是无声无息的除掉南宫君知还是很容易的,可惜一旦两个太和宫的弟子全部消失,还是在异地的青城派,那些麻烦的老家伙们说不定会极力的排查,真让他们查出点什么,全盘的计划又要受到阻滞。 那就留下来吧。 袁深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了南宫君知好一会儿,然后一提身形,便消泯在了半空中,好像从来未曾出现。 “去骗一个小鬼,还真不是像我应该去做的事情啊。” ———————————————————————— 楚离涯是被异样的感觉给惊醒的。 她睡得一向浅,而且又习惯性的在卧室周围布下一层淡淡的灵力流结界,但凡是有异样物体入侵到了楚离涯的感知范围内,信息都在第一时间内被反馈回来。 雨一直下,湿淋淋的打窗声从未停止过,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拿过床头的衣服披上系好跳下床,连火鸟剑都没有忘记拿上。 但是一冲出门她的脚步就停下了,因为那个白色的影子实在是太醒目,尤其是在只有一盏吊在墙壁上昏黄的油灯作为唯一光源的客栈夜间。灵陵站在床前,上下扣合的窗户被她用木愣子支起顶住,鼓进来阵阵冷风,雨点也被吹进来一些,窗沿被打的有些湿。 “灵陵?” “嗯,我在。”灵陵扶着窗沿对外面一片沉甸甸的夜色望去,眼神专注认真,身上似乎有一种晕染的柔光,“离涯。” “……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下雨了啊,我出来看看。”灵陵侧过头看楚离涯,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顺平静,白色的衣袂轻轻摇晃,美好皎洁的有点怪异。 楚离涯向她的身后望了望,发现那边的房内一片黑暗,“……” “非城喝了药就睡下了,一直都没有醒过,在极北之地他受的影响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大,身体想要完全恢复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内我要尽量离他远一些。” “?……”楚离涯本来不解,突然想起来灵陵本质上是一个鬼魂,现在穆非城失去了天池珠,如果灵陵继续跟在他身边,对他而言就是种无形的伤害,想要解决的话只能等回到天仓山找袁深雨想办法。 “他说回到天仓山之后就要走了。” “是啊。”灵陵不闪不避的看着楚离涯的眼睛,面带和煦的微笑,在凄风冷雨的夜晚看起来也分外的温暖动人。 真是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美好。 “离涯,你知道人生七苦吗?” “七苦?”楚离涯把灵陵的那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答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是啊,生之苦,苦在人一旦出生,就要尝尽喜怒哀乐的交替,高低贵贱的区别,红尘琐事的困扰,只要活着,都是苦。”灵陵的手疏理着自己漆黑柔顺散落的长发,“老之苦,无论是再厉害再强大,再美貌再聪明的人,都避免不了自然规律的老去,总有一天暮气沉沉不复青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楚离涯只是认真的听,并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 “病之苦,病创伤痛总是免不了的,除了身上,还有心上,区区一具rou体凡胎,来这世上却不知要受多少矬磨,死之苦……百劫难赎,阴阳永诀,生死不过一条线,却永远无法逾越。”灵陵眸色一暗,“就像这风雨把花吹落了,明年能再开,却也不是今年的这一朵了。”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灵陵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九个字,“亲爱之人,乖违离散,不得共处;所怨仇憎恶之人,本求远离,而反集聚……怎能不苦?求不得,最苦或许还不是简单的从未得到,而是希冀良久,一朝在手,却又倏忽失去,永不回头。” 希冀良久,一朝在手,倏忽失去,永不回头。 倏忽失去。 永不回头。 楚离涯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冰凉,仿佛海水裹着浮冰上下起伏,“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生前的事情,感慨良多,又想要尽量远离非城减少给他的影响,所以便自己站在这里想点事,没想到离涯却又起来了……” “你从未对我说起过你生前的事情,你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被困在楚玉峰了吗?”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灵陵笑的坦然,“倒是让我想明白了不少事情,就算生而皆苦,就算是鬼灵之躯,也要做些有用的事情。” “你打算和非城一起……吗?” 过了半天,楚离涯还是把话给问了出来。 “嗯,是啊。”灵陵完全不迟疑的点点头,“等到用天灵怀梦草的病,他想去哪里我就陪他一起去,红尘这么广阔,用几十年去行走,还是能够看到很多东西。” “……” “在我活着的时候,一直在追逐着一件东西,从生到死,仿佛是我生命全部的意义,我的眼里好像看不到其他的人,只能看到那个唯一……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我居然有那么多的遗憾,有那么多的缺口,有那么的无知,那个唯一遮住了我的眼睛,只能看到头顶上小小的一片天空。” “你现在知道你想要什么了吗?” “离涯,那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灵陵反问道。 我想要什么? 楚离涯也同时在心里问了一下自己。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平时,那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楚离涯就会立刻回答,力量,变强,除妖。这个目标从来都那么清晰,没有丝毫的动摇变数,但是这个冷雨打窗的夜晚,她居然真的开始犹豫了一下。 如果能选的话,自己到底是愿意保留着那个记忆里的小镇和爷爷,还是愿意如今一往无前的缥缈寻仙之途? 如果能选的话,自己到底是想要和……穆非城一样,用一生去走遍天下,去行侠仗义,去红尘嬉游?还是继续踽踽而行,孤苦问道? 前者已经无可挽回,后者似乎却是现在就可以选。 但是楚离涯的动摇其实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就像那从天而降的雨点,打在地上,一点水渍,然后就寂寂的消匿无声。 她定定的看着灵陵,“这样挺好,你和他都能完成心愿……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