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话 扮猪吃老虎
多多闻言喜不自胜，抓耳挠腮地冲我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嘴里一叠声道：“唐小姐，你真的肯做饭给我吃？我平常交了班儿在冥界之中和人来往，常听他们议论，说你的厨艺是一绝，就连那‘往生’酒馆的莫先生，对你也是赞赏有加。我听闻你的大名许久，早就想寻一个机会上门品尝你的拿手好菜，今天可真走运哪！” 莫先生？哼，提起这个人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初若不是他嘴快，一回到冥界之中就忙不迭地将乐平的行踪四处宣扬，我今天也不会弄得如此落魄，东躲西藏，有家回不得！ 我心中愠怒，表面上却是乐乐呵呵地，对多多道：“你先别急着开心，我方才已经说过，让我做饭给你吃不是什么难事，但我提出的条件，你肯答应吗？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倘若我累死累活做出一顿好饭给你，你吃完一抹嘴转头锁上我家乐平就走，这笔账，我跟谁算去？” 多多仿佛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坐在泥地里缩了缩脚，垂着脑袋懊丧道：“也……也是啊，一边儿是阴司里派下来的死命令，一边儿是珍馐美食，这要我怎么选哪！我一世也没吃饱过饭，这天上掉馅饼好容易砸中了我，难道，真要我轻易放弃？” “对啊对啊！”我连连点头，“这种事情，你可得思虑清楚才是，别到时候回阴司交不了差，反而连累自己受苦，那可就不好了。让我想想啊，做什么菜给你吃呢？锦椒肥牛、紫苏蒸鱼头、雪梨烧鸡块……嗯，别说你，我自己也好久没有做这些私房菜了，手还真有点发痒呢！”说着，冲站在旁边愣愣听我们说话的缇月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示意他赶紧回房间去守着乐平。 多多对我的动作似乎浑然不觉，他苦恼得快要暴毙了。用力抓挠自己的头发，脸上的五官扭曲皱成一团。嘴里反反复复只念叨一句话：“我……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着急，干脆抱着胳膊靠在树干上，笑眯眯看着他。 那多多坐在地上，将身边的枯草都快揪秃了，前后纠结了十来分钟。终于下定决心地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唐小姐，小的决定了！反正我一望而知你身边这位先生绝不好对付，凭我那点微末道行。恐怕连他的手指头都碰不到，还会被打得半死，何苦来呢？我同意这个交易。只要唐小姐肯做顿好吃的，让我满足口腹之欲，我绝不会为难乐先生的！” 我满意地抿了抿嘴，颔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家伙。阴司只让你做一个狱卒，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咱们也就不要浪费时间，我这就去替你准备丰盛的菜品，司徒厉。你先在这儿陪多多聊聊天，我就进去忙了。”说罢。特意晃悠到多多面前，冲他好脾气地一笑，接着转身进了厨房。 刚把大米淘洗干净放进蒸锅，身后一个红衣裳的影子就闪了进来。 “云英？”我回了回头，“你有事吗？” 她害羞地揪住自己的裤管，笑着道：“没事，只是刚才你们在院子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一个人做菜，肯定很忙吧？我想来帮帮你。” 我有些讶异：“你不害怕？” 她稍稍放松了一点，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从前一直住在茅山底下的缘故吧，对鬼魂之事我也算看得多了，所以还行，不怕。” 有人帮忙我自然是开心的，可是……她晚上不用做生意吗？ “不会耽误你什么事吧，现在都九点过了。”我一时口快，竟然问了出来，话一出口，顿时想赏自己两耳光。 云英在我们面前一直放不开，照我估计，她是有些自卑，害怕我们会瞧不上她，这会子我还巴巴儿地专门把这些事情提出来，岂不是明摆着让她没脸吗？ 我这张活该天打雷劈的嘴哟！ 她飞快地睃了我一眼，咬着嘴唇低声道：“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天天都……” 我连忙按了按她的手，道：“你别生气，也别想太多，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怕耽误你的事儿，毕竟我们慌慌张张跑到你这儿来借宿，已经是打扰你了，现在还把鬼也招了来……总之，我知道谁都不容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好吗？” 她缩手缩脚地把头发别到耳后，腼腆一笑，道：“不妨事，我知道你是无心，你也没像街头巷尾的大妈大姨们那样对我指指戳戳的，我已经很知足了。你是司徒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句话虽然老套，却是我的真心话。别多说了，赶紧做菜吧，需要我做点什么？” 我知道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讨论，于是也就此收了口，指了指水池里刚取出来的鱼头，笑道：“不好意思啊，把你冰箱里所有能用的食材都翻出来了。你能替我先把那鱼头洗了吗？” 她答应一声，立即就忙碌起来。水龙头哗哗作响，她一边洗，一边对我道：“唐小姐，我有点弄不明白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且，我看司徒好像也并不是很了解。那家伙是鬼，而且，我刚才偷偷看了他一眼，瞧上去好像是个不中用的，说不定，司徒轻轻松松就能把他给打发走，你何必还要做饭给他吃？” 我微微一笑：“如果平平和和的就能解决，何必要动用武力呢？要让他痛痛快快放过乐平，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如果区区一顿饭就能搞定整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最好不过。而且——” “而且什么？”她追问道。 “云英，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吧？”我转过头对她道，“我和乐平从家里跑出来之前，我在冥界的朋友曾告诉我，这件事阴司里的大小官儿特别紧张，将陆续派出一众高手来捉拿乐平，可见，这任务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如果刚才在院子里的那个多多，真的是废物一个，他又怎么可能被选中来担此重任，这不是儿戏吗？” “你的意思是说？”她惊诧地捂住了嘴。 “没错，我想说的是，保不齐那家伙就是个惯于‘扮猪吃老虎’的主儿，装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心里还不知藏着什么鬼点子，我做顿饭给他吃，一方面，如果他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拿一顿饭来换片刻安宁，我觉得挺划算；另一方面，也正好可以拖延时间，希望能瞧出他的破绽，也好早作打算。两手准备嘛，这样总归是稳妥些，你说对不对？” 云英点头如捣蒜：“嗯，你这么一说，还确实有些不对劲。我觉得你想得挺周到哇，怎么司徒跟我说，你是个没脑子的姑娘？” “死小子，敢到处编排我，看我得了空不弄死他！”我发着狠道。 我知道没有人能永远守护在我的身边，保护我一生的安全无忧。所以，我必须逼着自己快速成长，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什么事都不过脑子，那样最后倒霉的，只能是我自己。 片刻之后，饭菜都已齐备，云英不想让多多进屋，就在院子里架了一张桌子，将菜端出去摆在上面，想了想，又去灶间的柜子里取了一瓶高度数的白酒，顿在桌子上。 多多立在桌子边上，迫不及待地不住摩拳擦掌，口涎顺着嘴角一滴滴落下来，沾在衣服前襟上，看起来说不出的恶心。如果这一切都是这家伙装出来的，那么我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绝对是影帝级别的，不给他好好颁个奥斯卡什么的，实在也是委屈了他。 “坐吧，傻站着干什么？”我从厨房走出来，皮笑rou不笑地用下巴点了点桌面。 “这怎么好意思……”多多唯唯诺诺道，“哟，瞧那鱼头汤，炖得奶白奶白的，一看就好喝，还有那牛rou，嘶……这么丰盛的美食，我怎能吃独食？唐小姐，还有这两位大哥美女，你们要是不嫌弃，咱们坐下一起吃啊！” 我和司徒厉对视了一眼，走过去拧开白酒瓶盖，在玻璃杯里“咕咚咕咚”倒了大半杯，故作温和地对多多道：“我既然应承要做一顿好饭给你吃，当然由你独自享用，我们在你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你就别客气，安安心心吃你的，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得到，一定尽量满足你，可好？” 他一脸都是感激：“唐小姐，你可真是大好人，菩萨心肠，对我一个来上门生事的阴魂都这么好，说不得，那位乐先生能得你的保护，真是太幸福了！” 我不置可否地冲他一笑，朝后退了两步，在司徒厉身边站定，抬头看了他一眼，并顺手将云英也拽了过来。 司徒厉的眼睛里好像有很多讯息，可无论他怎么挤眉弄眼，偏偏我就是没法看懂他的意思。在这种时候，我是多么盼望胡沁薇就在我左右啊！他气得半死，看那态势，简直是想拿大耳刮子扇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突然之间，他狠狠地在我的胳膊上掐了一把，我疼得正要跳起来给他致命一击，却见他正用眼神示意我什么。 多多右手扶着筷子，正吃得不亦乐乎，不时地端起酒杯来抿上一两口。他的左手搁在桌下，平摊在大腿上，我隐隐瞧见，他的袖口处露出一条两指宽的锁链，好似缠绕在手腕上，一明一暗地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