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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元宵夜孝庄摆宴席

    离年日近,各宫开始准备过年的事物,打扫宫殿,此时宫里上上下下皆是忙忙碌碌。到了腊月二十九,各事齐备,宫里焕然一新。宫巷两旁一色的大红灯笼,一派热闹的景象。

    二十九日午时,康熙御驾保和殿,赐来朝元旦外藩王、贝勒、贝子、公等及内大臣、满汉大学士、上三旗都统、尚书、副都统、侍郎、学士、侍卫等官宴。待宴罢,众人谢恩完毕,康熙才回宫。

    乌雅氏早早地在永和宫等着,待康熙驾临永和宫,拉着康熙的手进了同顺斋。

    “今儿个怎么了?看你特别高兴的样子。”康熙笑道,“就因为要过年了吗?”

    乌雅氏抿嘴笑道:“这年啊,年年都过,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但今年不同于往年。”

    “有何不同?”

    “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康熙把乌雅氏拉过来,抱在怀里,说道,“以后呀,我们还有很多年要一起过。过一辈子。”

    过一辈子……这一辈子的誓言,曾经纳兰性德也向她许过。乌雅氏依偎在康熙的怀里,心里很不是滋味。“皇上,我有东西要给您。”乌雅氏轻轻地推开康熙,走到桌子旁,把刚打好的络子递给康熙。

    康熙接过一看,开心极了,满脸都是笑意。“朕这就换上。”他解下一块盘龙玉,想把络子穿上去。但穿了半天都穿不上去。

    “我来吧。”乌雅氏从康熙手中把玉和络子都拿了过来,轻轻松松地便穿了上去。

    康熙嘿嘿地笑着,说道:“来。给朕戴上吧。”

    “不能戴。”乌雅氏把玉放在桌上,“这是给您在大年初一戴的。”

    “为什么?”

    “过年么。当然要穿新衣服,新鞋子。所以这个新络子,也得是过年戴。”乌雅氏笑道。

    “还有这种说法呀。”康熙笑道,“那你的新衣服,新鞋子都准备好了?”

    “恩。当然啦。早早的就备好了。”乌雅氏点点头,走到衣橱前,打开橱门让康熙看,“你看,这是新衣服,这是新鞋子。”

    康熙侧着头,看着乌雅氏。她虽然口头上说过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但此时却显露出一副兴奋的样子。他看她的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芒,自己也觉得开心。

    “皇上。您为什么这样看着臣妾?”乌雅氏发现康熙一直盯着自己看,不好意思地笑了,“是不是臣妾太小家子气了?”

    “不是。”康熙笑着拍了拍乌雅氏的头,“朕看你高兴,朕也高兴。”

    乌雅氏抿嘴一笑,说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到过年我都特别高兴。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人情味儿很浓。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额娘早早的,就去扯了布,给家人做新衣服。做好了,就藏在衣橱里,不然我们看见。年三十的晚上,我熬不了夜,不守岁,就躲在被窝里想,今年额娘会给我做什么样的衣服呀?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激动。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有些睡意,鞭炮声响了起来,热热闹闹的,到天快亮了才平静。眯了一会儿,天亮了,急急忙忙起床,穿着额娘做的新衣服,吃着额娘包的饺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康熙听住了,半日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朕真羡慕你。”

    乌雅氏知道,康熙八岁丧父,十岁丧母,虽有太皇太后孝庄和皇太后孝惠的疼爱,但宫廷比不得寻常人家,亲情含蓄,人情冷淡。她见康熙的目光黯淡,不由得心生同情。

    “皇上。我还有东西要给您看。”她笑着拉起康熙的手,把他带到另一个衣橱旁,“我原本是打算大年初一再给您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您打开瞧瞧。”

    “什么好东西?”康熙笑着问道。打开橱门一看,他感到一阵暖意。只见衣橱里放着一件石青色长衫,以及一双鞋子。“是你做的?”康熙问道。

    “对啊。”乌雅氏把长衫拿出来,给康熙比试了一下,“恩。正合适。不过您现在不能穿,是给您过年穿的。”

    康熙低着头,微微笑着。其实他心里的感情激荡,但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君主的威严和内敛让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他笑道:“紫韵,以后我们俩每年都自己过一个小家子的年吧。”

    “恩。”乌雅氏笑着点了点头,她怕康熙心里一直郁结不快,又笑道,“不过这下子您可占便宜了。我每年都得替您做新衣服新鞋子。”

    若是平日,康熙一定会用话语反驳,但今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着。乌雅氏知道他这些年来是又辛苦又心苦的,于是便拉着他在炕上坐了,自用言语去安慰他。

    正月初一那日,康熙丑时就起床了。盥洗完毕,换上吉服。他头戴黑狐皮上戴缎台朝冠,身穿黄缂丝面白狐膁接青白膁朝袍,外面套着黄面黑狐皮芝麻花朝端罩,束着金镶珠松石四块瓦圆朝带,戴上朝珠,配上穿着新络子的盘龙玉,穿上蓝缎毡耪帮狼皮里皂靴。寅时,天仍旧是黑的,康熙帝率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内大臣、大学士、都统、尚书、侍卫等,往堂子行礼。到了辰时,他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行礼,又到慈仁宫给皇太后行礼。

    这一日,康熙忙得不可开交。接受大臣们的行礼,接受外国使臣的庆贺,又是赐宴,又是赐酒,闹了一日,终于在申时全部结束,他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问安。

    正月里,康熙重复着每年都要做的事,虽然繁琐,虽然劳累,但他只要抽空去了永和宫,和乌雅氏待在一起,就觉得任何疲惫都消失了。乌雅氏也忙着过年的事,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接待各宫来访的妃嫔们,也带着礼物去其他的宫里坐坐。宫里一派喜庆的景象,各宫妃嫔笑容满面,似是和和睦睦的。唯有宜嫔郭络罗氏称病,闭门不出,也不接待来访之客。大家都不喜欢她平日里跋扈的样子,也不去理她。

    到了正月十五那日,康熙一早就去太和殿视朝,听部院各衙门官员面奏政事。忙了一日,天黑了,他才回到宫里,换了衣服,又匆匆地赶往慈宁宫。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正月是农历的元月,古人称之为“宵”,而十五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故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慈宁宫外面挂着一排的大红灯笼,在夜色中红红火火的一片,好不热闹。孝庄赐宴慈宁宫,各宫妃嫔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纷纷前来。

    乌雅氏喜欢素净,但因为是正月里,所以也打扮得喜庆了一点。换上玫瑰色的旗袍,更显得明艳动人。坐在慈宁宫的大殿里,她只觉得耳边闹哄哄的响,四下看去,灯火辉煌,各宫妃嫔争奇斗艳,花枝招展。转头看了看殿上,孝庄坐在首座,孝惠陪在一旁。康熙身边的位子空着,这原本是皇后钮钴禄氏的位子,但钮钴禄氏病重,无法前来。康熙一直注视着人群中的乌雅氏,见她朝自己看来,便笑了笑。乌雅氏见康熙笑了,她也笑了。

    乌雅氏所坐的桌子有四个位子。她的左边坐了惠嫔纳兰氏,右边坐了荣嫔马佳氏,对面的位子原本是留给宜嫔郭络罗氏的,但郭络罗氏称病没有来。乌雅氏心想,郭络罗氏一定是因为上次在永和宫闹事被康熙训斥了,所以一直拉不下脸来。从那次之后,康熙也真如所说的那样,郭络罗氏没有认错,他也不去翊坤宫。

    何苦。乌雅氏心想。跟皇帝怄气,吃亏的到底还是自己。你不是杨玉环,他不是李隆基,哪来的这么多帝妃佳事。

    纳兰氏担心乌雅氏记着仇,跟自己过不去,心里忐忑不安。她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德嫔meimei。以前的事,都是本宫不对。如今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都是一家人了。本宫有什么对不住meimei的地方,还望meimei大人有大量,都忘了吧。”

    乌雅氏看纳兰氏脸上浓艳的妆,心里一阵腻味。她与纳兰性德的事,可以说是纳兰氏一手拆散的。但她忍住了,笑道:“惠嫔jiejie指的是什么?meimei不明白。meimei与jiejie素无瓜葛,只希望能得到jiejie的照顾。还望jiejie以后多来永和宫坐坐,我们姐妹俩聊聊家常。”

    纳兰氏听乌雅氏这么一说,咧嘴笑道:“那感情好啊。只怕meimei不方便呢。如今在宫里,meimei你可是头一等的人。皇上这么宠爱你,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乌雅氏对纳兰氏满心的怨恨,又听她讲这种不伦不类的话,烦闷到了极点。好在她忍功极好,硬是忍了下来。

    马佳氏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她似乎已经对这个宫廷厌倦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一副娴静的样子,不理会别人。

    宴席开始没多久,一个宫女匆匆地跑进殿,径直往康熙那儿跑去。乌雅氏认出了她,她是坤宁宫的萍儿。莫非皇后撑不住了?这些日子去请安的时候,就见钮钴禄氏一日不如一日了,看样子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孝庄已经让人把寿衣棺材之类都备好了,说是要冲一冲,但并未见效。

    康熙听了萍儿的话,脸色变得阴沉。他起身,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了几句,就匆匆地离去了。孝惠一脸的焦急和担忧,孝庄则坦然自若,像是一点事都没发生过。

    若是钮钴禄氏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呢?乌雅氏环视着慈宁宫的大殿,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极个别几个外,都在这儿了。她曾观察过钮钴禄氏的面相体征,觉得她不像是久病成疾,倒像是中毒。此事事关重大,她不知幕后黑手是谁,不敢轻举妄动。与夕颜商量了一番,按夕颜的说法,宫里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东窗事发,必然会牵连极多的人,因此暂且不要告诉康熙。乌雅氏心里隐约觉得,其实康熙知道此事,只是他不说而已。

    能帮则帮,不能帮的,没必要为了做好人而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作恶的不是我,我无愧于心。乌雅氏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马佳氏,又看了看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佟佳氏。

    小心……佳氏……钮钴禄氏说的,到底是谁呢?乌雅氏心里暗暗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