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来客(四)
看清是侯四道,兰初雪与陆mama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喜色。侯四道能将绣庄经营得风生水起,自有一套趋吉避凶的法则,他到庄子来,还在关键时刻现身,显然是接受了她出自兰家的事实,并做好麻烦上身的准备。 陆mama没兰初雪想得多,只想着有外人在,秦婆子等人必定不敢对兰初雪动粗。 秦婆子见状,暗叹一声,怎的这时又有人来? 杨mama不认识侯四道,目光从侯四道束发的玉圈扫过,立刻猜出此人有些来头,又见兰初雪眼底露出欣喜,便已经知晓情形对她不利,“大姑娘,这位是……” 兰初雪不去理会她,侯四道自然对杨mama视而不见,打了个哈哈道:“在下陪内人去金泉寺上香,路过兰家的庄子,内人想起大姑娘在庄子上养病,就想着来看看大姑娘。”扫了眼众人,“大姑娘看着挺忙,在下与内人没打扰大姑娘吧?” “让您和侯伯母惦记,真是过意不去。”兰初雪笑着道谢,当着杨mama等人,她没有叫侯先生、侯太太,看了看神态自若的杨mama,“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让陆mama送你们?” 杨mama立着不动,秦婆子心生退意,可有杨mama在,她不敢做主,只得陪杨mama立着。 侯四道见状,肥硕的脑袋晃了几晃,口中啧啧有声,“兰老二这家当的可比不上青松那会儿,轻松管家那会儿,兰家哪有下人不听主子吩咐的?真是!啧啧!都散了吧,我老侯人胖,怕热,你们这样围着我,我汗都得多流几碗。”他将五个一两重的银锞子丢到五嫂子几人手中。“来来来,这银锞子拿去分了,买酒吃。” 五嫂子难以置信地盯着手里的银子。陆mama只许了他们十文钱辛苦费,可五两银子分下去,一人怎么也能得三四百文,可谓天降横财。愣了愣,欢天喜地的招呼众人离去。 杨mama已经听出侯四道的来历,怕将兰初雪逼得太紧,兰初雪还会说出不好听的话来,方才当着乡野村民嚷,那些人听过也就罢了,掀不起多大的浪。可侯四道不同,两川侯家与兰家其名,在锦州府无人不知,什么谋财害命的话传到他的耳中,他自会多些思量。 沉吟半晌,终是走到兰初雪身前,屈膝施礼,“大姑娘今日既是不便,那老奴改日再来。”顿了顿,又道,“老奴有两句话,想单独与大姑娘说,大姑娘您看……” 兰初雪唇角扬起玩味的笑容,“陆mama,请侯伯父去厢房坐。” 侯四道摇摇蒲扇似的手,“闲人已散,在下去接内人下车。”言罢,人就走了出去。 杨mama让秦婆子等人散去,“大姑娘,您莫忘了,您是兰家的人。败坏兰家的家声,于您可没有一点好处。” “你这话就差了,二伯母一次次把我往绝路上逼,我想象不出,维护兰家的名声,对我有什么好处。”兰初雪渐渐敛去笑,看着杨mama,“回去跟二伯母说,谁敢动陆mama一根毫毛,我不惜自己声名,也要让她在锦州府颜面无存!” 杨mama审视着兰初雪,传言懦弱无能的闺阁女子,面上竟露出鱼死网破的决绝。良久,她点了点头,“老奴会劝二太太,大姑娘也好自为之吧。” 小院重归宁静时,兰初雪吁了口气,取出锦帕,慢慢揩拭手心里沁出的汗。 先头有股精神气支撑着,陆mama尚且不觉的,这时这股气散了,才发觉自己双腿发颤,站都站不稳。定了定神,她走到兰初雪身前,跪了下去,“大姑娘,老奴拖累您了。” “mama这话说错了,没有我,二伯母又怎会为难mama?起来吧,随我去迎客。”兰初雪将陆mama扶起来,方才演了一场全武行,她也累得慌,只是她还没到松口气的时候,侯四道还等着她呢。 侯四道笑盈盈地立在宽厢马车旁边,对走过来的兰初雪道:“内人不在车中。方才那种情形,在下若说有事寻大姑娘,恐怕会给大姑娘添麻烦,所以就扯了个谎,大姑娘不介意吧?” 虽讶异,兰初雪倒真没觉的有什么,她摇摇头,“侯先生里面请。” 侯四道闻言看了兰初雪一眼,方才还伯父、伯母的叫,转眼又生分起来。不过倒是正合他的心意,兰初雪若将他尊为通家长辈,他如何开口与她谈条件? 想起待客的厢房还摆着冯mama来时的茶点,陆mama前头先走了,赶着回去收拾。 兰初雪错开一步,与侯四道往回走,她低声道:“方才的事情,谢谢侯先生。” “在下也是赶巧了,大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侯四道微微侧头,看了眼兰初雪。面上神色平静如水,没有怨恨也没有悲愤,仿佛刚才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他不由地点头,经历了如此多的不平待遇,眉宇间却没有半点戾色,实属难得。 兰初雪抿唇一笑,低头望着脚下黄褐色的土路。 两人都没再提方才的事情。 走回厢房,各自落座,待陆mama上罢茶点,兰初雪笑道:“侯先生来此,是同意破例收购我的绣品,还是……” “大姑娘聪慧,在大姑娘面前,在下也就不卖关子。”侯四道说着看向兰初雪,见先前还波澜不兴的眼底闪过希冀,他露出笑容,“三月初十是三皇神会一年一度的巧手赛,不知大姑娘可有兴趣参赛?”
“巧手赛?”兰初雪露出惊讶,记忆中有这样一回事,但并不清晰,“巧手赛既是三皇神会所办,与赛者,想必也必须是三皇神会登记在册的绣工罢?” 侯四道笑道:“在下设法将大姑娘的绣品呈到负责评判的老师傅跟前,至于结果,一是要看大姑娘的造化,二嘛,还要看大姑娘的绣品能不能服众。不过第二点于大姑娘来说,应当不是问题。” 兰初雪沉吟片刻,看着侯四道,“侯先生,说说您的条件吧。” “与大姑娘说话就是痛快。”侯四道眼里的笑意更浓,“为德春绣庄画绣稿。在下诚心诚意而来,还请大姑娘不要拒绝。” 兰初雪沉思不语。 侯四道说道:“一月最少三幅,多则不限,每幅按市价二两银子算,大姑娘以为如何?当然,大姑娘出自惟陵兰家,自小锦衣玉食,未必就将这点银子看在眼中。可在下在商言商,绣稿二两银子一幅,已是锦州府最有名气的画师的价格了。” 见兰初雪还是垂首沉思,他并不催促,端起茶盅浅酌。 许久,兰初雪抬起头,唇角露出笑,“就依侯先生的意思办。不过我也有两个条件,一是不画仕女图,二是期限一年。” 这个条件是她权衡许久才提出来的。 侯四道的意思很明白,她不答应画绣稿,自然也就不会帮她进入巧手赛。巧手赛于她来说,是进入三皇神会的一个机会。除此之外,她想进入三皇神会,唯一途径就是参加秋试,到时万一兰鹏飞插手,她肯定通不过秋试。而巧手赛侯四道既然答应帮她,兰鹏飞那里自有他去设法。 是以,她不得不让步。 可是她凭什么能在巧手赛上脱颖而出?只有她擅长的仕女图。若替德春绣庄画仕女图,那她就失去了优势。 “除了仕女图,兰大姑娘还有拿手绝技?”侯四道问道。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与一个小姑娘谈条件,就是因昨日所见的仕女图,他相信洪进财,洪进财对她的仕女图赞不绝口,所以他认定有价值。可若兰初雪不画仕女图,不能给绣庄带来好处,那他坐在这里就失去了意义。 “侯先生请稍等片刻。”兰初雪起身,回上房,开箱取了她病中无聊时的画作,重回厢房,“侯先生请看看,这其中可有您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