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我伴随侍女,走过长廊,院中小桥流水,布置得清幽雅致,两边所种也不知道是怎样的花树,花色是淡淡的粉红,开满了枝头,伴随秋风飞舞,一片片花瓣便落了下来,铺满了一地,细细碎碎,颜色极美,却没有什么香气。 我心中忐忑,箫绪慈欲要见我,必定是因为大姐,我不曾与他书信相交,飞鸽传情,对他一无所知,虽然没有见过面,只怕交谈几句,便会露出马脚。 心中正焦灼时候,耳边听到几声琴音。那琴声极清亮极美,我听着有个男子唱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庭院极风雅,这琴声极悦耳,我隐约却觉得,似乎这一片平静,隐约有些不安流动。 领路的侍女也不知什么时候下去了,我独自一人,顺琴音走过去,果然看到了箫绪慈。他随意披一件淡色的衫子,连腰带也没有束,长长的头发就这么随意的披散在肩膀上,潇洒极了。 我看着他侧面,脸如美玉,五官精致,就连女子也无这份秀雅,他身上落满了花瓣,也不知道抖去,就任着那淡红色的花瓣落在他散开的衣襟上面。那秀美的脸蛋,没有一分男儿凌厉之气,箫庭虽然俊美,却俊得和箫绪慈不同,并不和他一样。 许是常年有病在身,箫绪慈的脸色极白,一点血色也无。平时他华服修饰,尚还不觉得,如今一身便装,气质更显阴柔。 他看见我来,丝毫也不奇怪,只冲我微微一笑,甚至不发一语,只起身将我的手拉起。这气氛怪异极了,我感觉浑身不对劲儿,箫绪慈是什么意思,我一点也不明白。他捏着我的手,我感觉他的手掌很白很软和,微微有点潮湿,不知怎么了,竟然不免打了一个寒颤,好像觉得手被一条蛇给缠住了。 箫绪慈虽然是个男人,可这么捉我的手,我竟然没有觉得特别尴尬。箫庭要我引诱他,我自然不能拒绝他的牵手,可是自然会觉得屈辱。如今心中没有尴尬,大约因为箫绪慈对我与一般的男女相处不同。 他一身便装,气质更加出尘,好像不沾一点俗世污垢。什么红尘俗欲,都不该沾到他身上。我怔怔出神时候,他将我拉到琴边,按我坐下,动作示意要我弹琴。 我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忐忑,这般清醒,也不知大姐会如何应付。抬头望了箫绪慈一眼,他微微对我一笑,我也淡淡对他笑了笑。 暗自思索,此刻我不该想大姐这时候会弹什么曲子。大姐为什么能得到箫绪慈的喜欢,自然是因为她能合箫绪慈的脾胃,正对他的心意。如今我自然该一心一意揣摩箫绪慈的喜好,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曲子。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俗气,似乎该谈一首淡泊明志的曲子,略略思索,却又觉得不妥。像箫绪慈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样貌,这样的才华,本可成为西燕之主,却偏偏被病魔所折磨,年寿不久。 若我是箫绪慈,那又是何等心情?自然不免感慨老天捉弄,明明什么都安排得十分完美,偏偏无福享受,自然感觉人生如那月下昙花,短暂极了,虽然美丽,片刻却会凋谢。 若然我一生只能活三十岁,必定想要灿烂一番,绝不会舍得多浪费一秒。 可惜世事又哪里能如人意呢?比如箫绪慈,他才华横溢,随手一文,便人人传诵,能惹得京城纸贵。然而整个西燕,都知道他身体极差,只怕活不了几年,箫皇就算宠爱他,也犹豫踌躇,不敢以江山相托。 他自然渴望平安长寿,可惜寻觅无方,我望着箫绪慈,他目光脉脉,宛如春水,我却觉得那如春水一般柔和的眼波之中,隐约含着一股浓烈的热流,灼热得可融化一切。 若真有向往南山的淡薄,那么箫绪慈会在一处偏僻的寺院中念经养气,或者在南山之下,种上一片ju花,悠然自得。他如今人在京城,自然有放不下,舍不得的东西。 男人生来就是有野心的,就算美如处子,纤细出尘,那也不会例外。箫绪慈既然是帝王种,那份灼热的野心在他孱弱的身躯里,只会更加强烈。 他吟唱的歌,是诗经里的诗,君子自然是温润如玉,慢慢的琢磨,最后成就完美。这份形容,倒与箫绪慈的外貌契合。可是君子本如温水,不会与人争执。我学琴,是为了养神、静心,品他琴音中的情绪,琴为心声,箫绪慈虽然洗得脱俗,隐约有那一份不和谐。 当然他的心事,我没有把握猜得十分准确,好在以琴传意,就算微微有些偏差,领会也可不同。 我按琴,手指轻动。 面前的琴已然极为古旧了,琴身斑驳,毫不起眼。然而手指抹动,却有清音如流水一般,轻轻洒落泄出,那金玉之音,悦耳之极,果然是好琴。
我雪白的手指拨动,眼前仿佛浮起烟烟江水,幽幽古意,明月照红尘,只叹流水无情,光阴易去。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箫绪慈听了,目光微微一动,露出了幽幽之意。他这种人,心事时极难琢磨的。箫绪慈脸上的神色虽然无甚变化,我却下意识觉得,这琴总算谈得合他心意。 刚才曲子,是琢磨他心境,我不免又想,这样的箫绪慈,心中渴慕的是什么呢? 人总是想要自己没有的东西,不自禁会将自己和身边的人比较。就如箫庭,我明白他的压抑,更清楚他所想的是毫无顾忌的为所欲为。箫绪慈的身体孱弱,那么他所渴求的,自然是身体上的健康青春,能有足够的本钱,做他想做的事情。 所以箫庭会羡慕嫉妒箫秋林的潇洒,而箫绪慈呢,自然也会羡慕他健康的身体,那年轻男儿的青春焕发。 我想起箫秋林让我听的那首歌,那是他的追求,是他平时的风格。 那琴音一转,我琴声转急,忽又如急流冲到岩石,顿时停阻,在冲击的那一刹那,冲击得消声,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火热蕴动。 我抬头吟道:“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方有死,壮士何所憾。” 一曲完毕,箫绪慈轻轻拍掌,拉着我的手,另只手的手指轻轻抚mo我的眼眉唇角。我心中的怪异感觉更浓的了,他的手,摸着我不像是男人抚mo女人,而像是工匠来抚mo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我以前没有和箫绪慈接触过,也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的人。生于皇家,天生尊贵,然后又身体孱弱,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经历,然后才有这样的箫绪慈,让他身上只带一股特殊的味道。 虽然不见得让人舒服,可也让他显得很特别。我刚才只以为已然明白他,可当他的手抚mo上我的脸时候,我又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情绪,顺着我们两个人贴一起的肌肤传递过来。 旅游归来,更文更文,昨天米更TT,晚上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