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望主顾
白宣的神色实在很怪异,每每欲言欲止,欲说还休。瞧着他恹恹的神色,授衣疑惑了,莫非在诛仙峰下出现幻觉的是他,而不是自己。但一码归一码,授衣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白宣哀怨的看了授衣一眼,垂着眼帘,做小家媳妇状。他其实没有看授衣,掩饰的是自己的慌乱,可是一霎间就恢复了平静。 “你是幼小的心灵被打击了?要不,我借我伟岸的肩膀给你靠?” “其实我更欣赏,以身相许些。”白宣微微撅撅嘴,不满的说道。 四目相对,一时脸颊绯红。授衣干咳几声,避开有些暧昧的气氛,道:“风光大好,不如一起逛逛如何?”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进了凤城。 凤城是五朝的商流聚拥之地,单单这一点,繁华就可想而知了,更遑别论是齐国的国都了。自很小时,授衣一直长于灵丘一隅,偶尔偷偷下山,也只见过山下村庄的景致。 “卖包子咯,又香又大的包子啰。”一小贩举着蒸笼盖子叫道。形形色色的商贩,发出各式各样的叫卖。“冰糖葫芦,卖好吃的冰糖葫芦。”“胭脂水粉,姑娘你要么?额,那位姑娘,您要是擦点胭脂水粉就更美了,不相信?不相信来这试试!”“哇,这火喷得,快看啊。”前面一大群人围着三四个正在喷火的发出啧啧的感叹声。眼见一团火喷出来,众人皆后退了一步。 白宣知道授衣不知道这些人间新奇的玩意,为授衣解释道:“这新鲜皮偶是能演皮影戏的。你手上拿的那个冰糖葫芦是能吃的,是酸的呢。那里是耍杂技的,别往里面挤了,在外面就能看到。咦,你拉着的是风筝,能飞上天的。授衣,回来,别到处跑,人太多容易走丢。” 认真算来,授衣其实仍算孩子,若是她还在树林里自己窜,那么现在的年龄简直是youchi。算来她的幼小时光,如果早些玩过这些,那不知道该过得多么畅快。 才一炷香的时间,白宣手上就抱满一大堆东西了。白宣的笑容让授衣有些错觉,他这是在宠溺的笑么?授衣刚想说白宣终于好人了一把,白宣就靠近耳边装作无意的道:“毕竟眼界浅了些,可以理解。” 眼界?授衣心里暗哼一声,但是当众的确不好怎么对付他。于是,授衣转过头来,将冰凉的手做了一个拇指对地的姿势,此刻,她内心如此鄙视他。 他却唇角一直带着笑,像有点不屑。本来琢磨着不想理他的,但现在天色已晚,是该想想住哪的问题了。授衣打量着白宣的一身行头,富贵花纹的白衣,又念及他的身份,估计着他还是那么点钱财。 他也会了意,边走边说,“我预备了一幽静之处。”授衣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抬头就惊讶了,道:“啊,有间客栈。” 白宣笑道:“的确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是客栈名,入门处悬吊着两个大红灯笼随风摇动,由于是白日,颜色有点暗淡,但不难想象夜幕是何种景致。但古香古色的牌子,几个大字,质朴隽永。楼内清一色的木色漆质,几张楠木桌中间又隔着几道小的屏风,只要一闻,每张桌都清新扑鼻。仔细看来,那屏风上正墨痕溯成山水,肆意之间,大气磅礴。最后一道大的屏风竖立在楼梯转口处,从客栈外就可望的一屏风之上的楼梯摆置着两盆青竹,盎然不少。总之,这客栈布置得雅致古木古风,淡雅、高洁,明显格调非凡。 客栈内的掌柜穿的也不同于一般,虽是五十多岁,但一点世俗气息也没有,身着的青衫干净整洁,发丝一豪不乱,斜靠在柜台上挥墨算账,但那字苍劲,偶尔往客栈外的一瞥,目中精光一闪。桌间来来往往就一个小二和一个女子上菜。小二身着细布衣物,那女子身着黄衫,清脆的应和着客人。这些客人也大都满腹经纶的摸样,即使有些长相不济,但最起码举止都十分温文尔雅的,对着这小二和女子都非常有礼。 授衣抡着下巴思索了半天,这真的是客栈?难道不会如书中的一样,是青楼是勾栏?青楼是什么样的呢?对了,书中写道,绝妙如玉,清歌曼舞,迷瑟斯乱,耳鬓厮磨。 “难道这不是青楼?”授衣拉住白宣,白宣回头邪异的笑道“我估计你没做红牌那姿色。” 授衣:“……” 授衣抿唇细想。这说是她没姿色,但眼巴巴的又准备了面纱,这谎也说得假了点。想来第一次见面时,他拉她手,她就直接踹了他一脚。这梁子也接的历史悠远了。 所谓狐狸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授衣可怜兮兮的道:“白宣,以前有什么对不住的,你就忘记了吧。现在毕竟人在外面飘,一切就都仰仗你了呢。” “当然,当然。哈哈,这个真的不是青楼的,你放心。” 正在打着算盘记账的掌柜,顿下笔来,提起头,脸上青筋凸起,嘴角狠狠的抽搐。 白宣继续道:“此处是著名的凤城文雅之士聚集之地,不收容一般人。在此处居住,须得有些才华对出对子来。我可是十岁的时候就对出对子,博得满堂彩,才有了住这的资格。” 给点竹竿要上墙了? 授衣很犀利的目光投向洋洋得意的白宣,他立马识相的带着授衣进客栈于掌柜处,各开了一间上房。带他们去客房的时候,掌柜面有难色的领着他们一路上楼道:“公子和姑娘可各自放宽心住下。本小店,绝对没有逼良为娼的先例。” 敢情这掌柜是在意白宣的话了。授衣很镇定的笑着对掌柜道:“家兄刚刚在门口之言,却是胡言乱语了些。掌柜不用当真。家兄脑子有毛病,有的时候语言不当。也请掌柜多多见谅。” 白宣却还没反应过来,张大嘴巴,看着掌柜如卸重负般下了楼。瞧他反应还在慢半拍, 授衣转身进了自己的客房,留下白宣继续在那发呆。 想通后的白宣抓狂了,但他也很镇定的盯着那扇雕刻着木花的门思索。会思索的人往往有两种,一种是思索得不知哪去了的,另一种则是知道到哪去了才思索。白宣目的很明确,所以他能很快的领会精髓,参悟了奥秘,荣升为了流氓。 世人都知道,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白宣很显然是这可怕的有文化的流氓,想好对策,撒了网,着实让授衣几天之内暴走了几次。围观的不明真相的群众私语纷纷,这姑娘身段看着是优雅之人,但脾性却…… 授衣深呼吸,再深呼吸,淡然的飘回,另一端白宣继续做一脸委屈相,内心憋笑憋得出内伤。 这家客栈的确上乘,连菜食,都为些清淡但细腻的肴羞,山肴野薮,实在是人间仙味。每日傍晚,登上三楼庭阁,坐下片刻就可以望遥日暮,又可与友共同观赏,兴叹这里的景色是蜃景奇观。
这日,授衣俯在三楼的凭栏上,整张脸几乎要抵着朱红色的横栏,双手直接掉在那栏杆的缝隙中。这般百无聊赖的人生,真是太无力了。 等待,往往是最磨人的。授衣把脑袋反复在横栏上摩擦的瞬间,她望见了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曳着的腰身,有着病态的纤弱。她能感觉到那女子的内心里种种情绪的纠缠,爱恨交织,悲喜莫名,还有那沉淀在心底的深深的怨。此时,灵珠正在她胸中隐隐动了几下。 授衣不知这是何家的女子,连忙一把抓住正在假寐的白宣,扯了过来。“是她。” 白宣会意,立马匆匆下了楼去。 而那女子,渐行渐远。良久,授衣已见不着她背影。 屋檩上的流苏,随风摇晃,飘零的一缕,落进了湖水里。落叶铺满了她离去的路径,只剩下凄凉的不知谁起的箫声,声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授衣一时眼角有些酸涩,心里也伸出了几分酸涩。授衣凝神却看到对面屋檩站着一姣姣的男子。 那男子见授衣仔细端看他,便停下吹箫,道:“授衣,好巧。” 这人很面熟,但她实在想不起。她大声回应道:“呵呵,好巧,可是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你的名讳呢?” “秦沐风。”他兀自笑了起来,眼神璀璨的道:“姑娘头上可还插着我家传的玉簪呢?”他忽而又邪异的笑,右手随意的把玩着萧,在空中转出花来,道:“我们正筹划着私奔呢。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哦米拖佛,这男子幽怨的样子实在太凄艳了些。他雪白衣袖,落梅袖口,垂眸美目,含情薄唇,若说再俊秀的男子也比不过这男女通杀的情况。 哦,是他,但是等等,这,是什么情况?对,簪子。 授衣虽会点坑某拐骗,但家传之物一般是不会涉及的。她立马一把扯下发髻上的白玉簪,恭恭敬敬的放在手中,心里想道他不会是想讹她吧。 但表面上,授衣还是很有理的双手往前递着,道:“您看,您要不要拿回去呢?” “我早就送给你了,哪能拿回来。”秦沐风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又是无限哀怨。 真,真是个祸害。又见秦沐风遥遥的对着她抛来几个媚眼,授衣连连后退几步。 这妖孽。正在授衣大肆感叹这男子媚功太一流太容易迷了自己,让自己没出息时,楼梯中传来白宣上楼的声音。太好了,幸好还没出丑。授衣连忙转了视线,道:“白宣,那女子……”白宣悠然坐到八角凳上,授衣猛然想起秦沐风,转过头去,却不见了他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