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物是人非
宋秉权将陈俊杰如何来访、陈家如何派人去江山寻来了傻儿子等一一禀报给钟郡王。载滢始终坐在紫檀圈椅里，背靠着椅背，用手指轻叩紫檀书桌的桌面，不说话，等宋秉权说完，才翻着白眼问：“这与我们有何相干？” 宋秉权说：“想必夫人……啊，不！想必那刘小姐是不愿意他们陈家带走儿子的，所以才使了什么计谋，让他们带了个叫根根的傻孩子回京城来，可是，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刘小姐的儿子叫火娃，所以，那陈俊杰要再次去江山抢儿子。岂不是因为我要拆散了他们母子？……所以……” 载滢此时想起毛笔还掉在地上呢，弯腰拾起狼毫小楷，扔在了书桌上，余墨在桌面上甩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钟郡王恶狠狠道：“她活该！” 宋侍郎离开以后，载滢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先是撕了几本折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被撕烂又粘贴好的信纸反复看着。 许久，载滢起身往府里一直无人居住的“冬暖阁”走去。冬暖阁原是为迎娶九九而修缮的新院落，这里的柱栏门廊在七年前全部涂上了正红的新漆，里面的家具陈设全是上好的金花梨，纱幔罗账也是全新的丝绢…… 而如今，因无人居住和打理，已显得陈旧、凄凉。载滢一直不允许别人来住，他自己也很不喜欢来这里，有时恨起来，甚至想把这里一把火烧掉。 今天，载滢在冬暖阁站了很久、很久…… …… 陈俊杰回到家中，来到母亲的房里。 他对母亲说了九九帮忙救助马氏的原委，只是没有说还有“火娃”的存在。 他又轻声对母亲说：“我要亲自去江山一趟，把沁之接到府里来，虽说当时事出无奈，但终究是我们亏欠他们母子的。为了一己的荣华，抛妻弃子，让人耻笑和蔑视，我自己也良心不安……” 陈老夫人哀怨道：“孩儿这是在埋怨为娘吗？为娘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万万不可这么做！你若接了她来，为娘的脸面何存？还有马氏和她如何相处？那马侍郎如何会轻饶了你？！……” 陈俊杰面露不悦：“不是孩儿要忤逆母亲，请母亲试想，在孩儿8岁时，如有人要从您的身边夺走孩儿，您心里愿意吗？九九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还帮咱们，我们为什么要一次次地伤害她？” 陈老夫人：“咱们带走孩子那是帮她！她一定是没本事医治好孩子了，才愿意把根根还给咱们的！还有，她在乡野如何能教好孩子？！她可不能不识抬举啊！当初，我说她不守妇道替你休了她，现在接回孩子、承认当年生的孩子是你的，就已经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你若带再了她回来，岂不是在抽我的耳光？我便死给你看！……” 此时夫人马氏哭着走了进来：“老爷一定是嫌弃我了，或是担心我不会像亲娘一样好好待根根！我待孩子若有什么不到的，您经管管教我便是！……呜呜……现在，老爷要去接来那贱妇来，可是想休了我不成？！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省得我爹伤心……婆婆不活，我也不活了……” 陈俊杰紧皱双眉，一言不发地起身出去了！ …… 浙江江山廿八都，德春堂药铺，初秋的午后。 九九在替一个老妇人把脉，老妇人愁容满面，一只手伸在脉案上，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揪住自己的衣襟…… 九九收回自己的手，轻声对老妇人说：“不碍事，在吃几贴药就好了。” 老妇人担忧地问：“那我为什么还是觉得心口痛的厉害？” 九九笑了：“那是因为你心里觉得它还痛！你若觉得它不痛，心便真的不痛了！有道是病由心生！多数病症都是咱们自己想出来的……” 被九九从江郎山上带来的小萍姐，在一旁按着药方子，一味一味地帮老妇人配着药，抓药、称重、分摊，最后是一包包扎好。 九九把扎好的药包串递给老妇人，扶着老妇人出了门：“慢走！您放心，好好吃药，就会好的……” 九九转身进门的时候，一眼看见了一个挺拔俊朗的青壮年男子站在门外，那男子穿这寻常的长衫，外面罩着褐色缎子的小褂，小瓜皮帽精致地镶着白玉……那份清秀和儒雅在这小镇显得醒目而突兀。 九九惊呆了！如同十年以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暗自惊叹：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清俊的男子－－－－－是俊杰！ 九九的嘴颤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无声地走进药铺，双手不知所措地在身上摸索着，拉衣服也不是、整理头发也不是……双脚也不知所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陈俊杰跟进药铺，抬头简单地环视了一下药铺：“不错！和当年你爹的药铺一样。” 九九终于镇定下来，冷冷道：“这位爷是看病还是抓药？” 陈俊杰潇洒地坐下，微微一笑：“我来算卦！” 小萍上前来：“这位爷，我们这里是药铺，一般不算卦了……”九九打断她：“小萍姐，你先回家去吧，这里有我。” 小萍疑惑不解，正要继续说什么，但看九九的表情，便识相地走开了。 陈俊杰问：“我想知道，火娃是我儿子吗？” 九九冷眼：“是我的儿子。” 陈俊杰：“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今天来，是想知道一个人犯了错，现在改正还来得及吗？一个人欠下的债，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九九哽咽了，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摇摇头：“我的早已经不再是你的了！有些错已经铸就，改不过来了。有些债，一辈子也还不起，即便还得起，也没有还的意义了！” 陈俊杰点点头，脸上竟挂着泪珠：“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我见到你之前，心里很紧张，就像咱们成亲得时候，用秤杆挑开你的盖头时一样，你还是那样、那样好看。快十年了！我对不起你！你说过，你说过你是仙女，你能掐算过往、还能预知未来，那你应该知道，我再这十年里的愧疚和思念，跟我回京城，好吗？” 这场景在九九的脑子里浮现过一万遍，许多年以前，九九曾经一直幻想着有这么一天，陈俊杰对她说“我对不起你，跟我回去，好吗？”但是这一天终于来了，但是太晚了！ 九九擦干了眼泪，直视着陈俊杰的双眼，问道：“你觉得这可能吗？你走吧！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我会好好教育火娃，让他成为正直、善良的人。” 陈俊杰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夺火娃。我相信你是个难得的好母亲，你一定会教育好我们的孩子……至于马奎他们带回来的根根，我知道他不是我们的儿子，你既然能医治马氏的疯病，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儿子是个傻子？不过，我不管根根是谁，既然他是你送给我的，我愿意好好把他养大……” 九九：“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