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心境

    没有严重到断手断脚的，但据说还是伤到点经脉，所以顾朝云短期内左手基本废掉，也还好刺客们好像是受到了教训，再没有轻易出现的。至于背后的主使之类，我相信春风楼绝对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从一个守卫沦落到伤号，顾朝云开始和我一同坐车。更确切地说，大部分都是他躺着我坐着，我讲着他听着，他安慰着我不安着。一个皇帝已经够了，不想再欠下那么大的人情。可是顾朝云的态度却让我更加过意不去。

    开玩笑说我乐悦是谁，黑帮老大！哪用他自作多情来救我，活该被这些个江湖肖小刺伤。顾朝云也没有任何局促的表情，点头说对啊对啊，是他自己本事不好，所以才被人伤。

    顾朝云越是要表现出让我不用在意的样子，我就越是在意，而也要努力装得不甚在意的样子，好让他不用再去表现得让我不用在意。太纠结了，作茧自缚，但就是知道也舍不得撕烂外面的茧。

    “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但是一直觉得不太方便问。”当气氛有些尴尬而我除了沉默不知所措的时候，顾朝云都会很体贴地找个话题来说。大部分的情况下，谈话都是以愉快告结的，所以听他讲了这么句废话，我还是很配合地示意他问下去。

    我盯着他的脸，他也回视我，眼中有东西在闪烁：“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一个认识的人？”

    听到他说到“长得很像你”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后面的话语进入大脑，却要反应很久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也是猜的。因为你总是喜欢盯着我的脸，但视线又似乎飘在很远的地方回忆什么东西似的。”

    “算是，一个故人吧。”我叹口气。总不能说，你长得很像原来的我，而我看到你就想起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失落的神情立刻被顾朝云捕捉到了。他扯扯自己的脸皮，笑着问：“真的有那么相像的人吗，不知道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亲戚。”

    “像，很像，简直就是一摸一样。”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根本就是在看自己的照片啊。虽然是开玩笑，但提起了他的家人，我又突然变得小心起来。“我想可能只是恰巧长得像而已吧，而且，她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抱歉。不过我想，能让你如此怀念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可以，跟我讲讲他是怎样的人吗？和我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人，我还真的很好奇。”

    我把头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想象着我现在并不是在颠簸的马车上，而是在行驶的汽车上；想象着我对面坐着的不是顾朝云，而是我的男朋友我的同学我的家人了；想象着，我们正要回家。然后我自己看到了自己，一样的脸，放肆地笑着和朋友们狂欢着。

    “她是一个极其任性极其懒惰极其散漫极其受不了约束的人。她和你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她生活在世外，每天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但其实无拘无束，无法无天。她从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讲起自己的佚事来了。

    原来曾经是那样的我，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已经可以像表述别人一般述说着自己，然后怀念，向往。不过一年的时间，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世上竟曾有过这样的人吗？可惜，我不曾遇到过”我的神采飞扬让顾朝云也激动起来，明明脸上还写着不相信的，口中却忍不住神往。

    人就在你面前，只是已经不在那个世界里了。我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给他。

    “不过，遇到你也够让我惊奇的了。还在诧异着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原来是因为他。我想，你现在这样的生活，他若地下有知，也绝对会感到欣慰，觉得钦羡的。”

    “也许吧。”不管顾朝云误会了什么，不解释总是最好的。

    我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眼看着气氛又要沉静下来，顾朝云转了话题：“说起来，你身边的奇人还真不少。那个花楼主，似乎也是个妙人呢，可惜那天匆匆离去之后就再也不曾见到过，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花占春？大概跑到爪哇国去了吧。”我脱口而出，然后才回过神了，体会着顾朝云的用意。应该，不是因为暗恋花占春吧、不管是为了什么，我心里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难道是吃醋？

    呸呸呸，我自己没事八卦自己干吗。我赶紧甩甩脑袋。

    还好这时候的顾朝云正被我那石破天惊的爪哇国杀死无数脑细胞，没有觉察到我的异样。

    “爪哇国？恕我孤陋寡闻了，那是什么地方，是另外一个国家吗？”

    “这个爪哇国啊，就是南面的一个小岛国家啦，嗯，大概，是算作另外一个国家吧。”这是对第二个人说的同样的谎了，还是两个行动力超强的手下众多的男人。上天很给面子地果然在圣朝南方海域上造了个小岛国家出来，而后来事实证明我为圣朝的领土扩张做出了重大贡献。

    后事放一边，面对顾朝云，我大概能想到他和花占春一样的反应，所以在他细问之前先说道：“反正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花占春说的而已。你若对爪哇国有兴趣，等他回来自己去问他好了。”

    “嗯，我知道了。今天我可真是开了眼界，这伤，受得还真值得。”顾朝云会意得精准，立刻不再问下去，而笑着对我说。

    该死的，什么时候，看到他这样的笑我竟然会脸红心跳了？希望不是很明显，但我自己却很清楚地感觉到了脸上皮肤的变化。这笑容不是看了那么多年么，我又不自恋，怎么现在还越看越好看了。

    把头转向窗外看风景，明明能感觉到顾朝云的视线，但是鸵鸟心理很好用。这么大把年纪了，早过了做梦的年龄。我们的关系里有太多的隐瞒更有太多的利益冲撞，再要来说爱不爱的，岂不太可笑。要说皇帝的爱，我还能理解能相信，毕竟他据说是非我不行的命格。但顾朝云这个，我还真不轻易相信。

    大概，我还是太怀旧太自恋了吧，所以看到顾朝云才有些不能自己了吧。

    解决办法就是，尽量少看他！窗外的景色也不是那么枯燥乏味嘛。中原地区的山川丘陵，不同于北方不同于江南，自有自己的风骨在那里。兴致高起来，我也随口背一两首诗词歌赋的。

    而这个时候，我可爱的又一崇拜者顾朝云，就会和上一首苏清昼的“大作”，用非常好听非常具有磁性的声音念出来，读出我不曾读出的韵味来。

    这个时候我总会再小小地心跳一下，不过后来也就都习惯了。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色，让自己放松下来。

    然而当车子渐渐远离繁华江南，进入灾区，所见的，却再不是那么轻松的景色了。路上很少见到人，看到的却都是地上的饿殍。土地开裂的程度比得上地震，有些地方下过场雨了却反而更毁了脆弱的泥土。

    这样的风景怎么可能再让我放松，心沉重起来，灾区的情况，即使曾经想到，也既不上亲眼所见的震撼啊。

    这时的顾朝云好了许多，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我坐着，看着这样的一番场景，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