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正忠武

    秋风秋雨愁煞人，京城虽是初春，然而一场人乱之后，气氛凛冽如深秋。

    天公亦不作美，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三天，当初跟着徐渭平一块进宫的文武百官，逃的逃，死的死，还能昂首挺胸站于焕然一新的太极殿中的旧臣，仅仅只得十中二三。

    兵部尚书杨进达还算机灵。一口一句太极殿之乱中，没有什么徐党手下兵部本军，只有救驾来迟兵部义军，换来一个不追其究，官居原位。

    黑白无常，转换一瞬之间。好在徐渭平也是一个喜欢独断专行之人，百官还来不及拍点马屁做点事，徐渭平便已事败，除了肖刚徐福出过力，再无旁人跳脱出来过。聪明伶俐之人只要轻轻一洗，背上区区一个趋炎附势的恶名，性命却可无虞。而愚钝之人，如京兆尹孙克正，徐渭平刚刚事败，便慌慌张张带着一家人东逃高韩，还未跑出京城便被近卫军中有人认出拿下，落了个诛族的下场。

    三品京兆尹和一品兵部尚书，一人洗的白一人洗不白，差别只在当时离开太极殿，杨进达一言不发，孙克正说了一句相爷少安毋躁下官去去就回。

    二人同途却殊归，杨进达能绝处逢生，靠得是人生中无数次大大小小斗争积累出的政治经验，高处虽然不胜寒，可是欲穷千里目，还得更上一层楼。

    太极殿之乱前的定安王府，虽然贵不可言却也只是空中楼阁，一碰即坠。此时此刻的定安王府，才是杨进达心中真真的琼楼玉宇，高出人间。

    刘治重提了还谥吴昂忠武一事，不再独断乾坤，而是叫由六部商议。徐渭平北逃之后，吴凡开府接管兵马军事，尉迟嘉德转任丞相，一为吴昂旧部，一为吴昂之子，六部巴结尚嫌不够，怎敢说不。

    杨进达更是再进一步，提议追谥吴昂文正忠武，已彰吴昂文德武功，忠正双全。

    吴凡第一次上朝，眼口观鼻，默不作声。尉迟嘉德沉稳持重，一言不发。刘治面色平静，杨进达言毕，转问礼部新尚书赵谦以为如何。

    四字之谥，已非人臣之能及，赵谦左右为难，将皮球踢向大理寺卿傅茯苓。

    傅茯苓是六部九卿之中唯一一个没有随徐渭平入宫的重臣，身正则言硬，赵谦踢过来一只左右为难的皮球，傅茯苓却一把抓住，不去推脱：“先定安王吴昂文德武功确实超然，虽然捐躯于兖州，却诛杀了北辽化道大将，功德无量，谥忠武还是谥文正都极为合适。只是如果谥了文正忠武的话，便字数超限，乃是皇族之谥，如此违背礼法，恐怕先定安王泉下有知，也会不安。”

    吴凡尉迟嘉德依旧一声不吭，刘治不置可否，眼光投向杨进达，却锐如利剑一般。

    “大理寺卿此言差矣。”接替孙克正京兆尹的新任京官郑元踏出一步，朝着刘治垂首行礼，而后朗声说道：“礼法人治也。何为礼法，无外乎人情，就连陛下自己也说过，定安王府与皇室是为永世兄弟，何况两世定安王皆是功勋卓著，先定安王谥一个文正忠武亦是人之常情，更显陛下胸怀广阔，何乐不为呢？”

    傅茯苓勃然大怒，义正言辞的回应：“天子本就应谨遵礼法，不失分寸。如若天子带头践越礼法，那么天下礼之不礼，法之不法，尺度全废，国之不国，是不是非要如此，京官大人也还要谈什么两世定安王功勋炳赫，陛下胸怀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