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丢画
瑞京是皇都，也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这样的繁华如同树上盛放的花，姹紫嫣红，正是灿烂之时，而繁华之下则是包裹着花冠的緑萼，盛放之前是保护，盛放之后便只是衬托，托起花团锦簇的香繁，隐于阴影之中。 北城便是这繁华皇都的阴影，脏乱的街道，陈旧破陋的房舍，粗布麻衣的穷人，杂乱不堪的赌场，下等的酒楼妓院…… 当错过熟悉的街道，两旁房舍愈发低矮陈旧的时候，楚辰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最混乱的北城，茫然地边走边寻找熟悉的路，眼中还有着好奇，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脏乱的环境，不远处，那个敢于正大光明抢劫的人嚣张得让人奇怪，难道他们都不怕官府吗？ “求求你了，当家的，家里就这点儿东西了，你拿走了，我们娘俩靠什么活啊？……”妇人被男子一脚踹到在地，哀叫着死死抱住了男子的腿，体格精瘦的男子也不知道哪里来得那么大力气，又踢了一脚，拔腿而去。 周围旁观的人对此都是一脸冷漠，甚至还有人嗤笑：“陶娘子，你不如跟了我得了，跟着那个赌鬼有什么好的？” 刚刚还软弱无比只能够趴在地上哀嚎的妇人一下子跳起来，气势无比雄壮地破口大骂，吐沫横飞。 这意想不到的一幕让楚辰晖看呆了，他还以为那个妇人会忍辱含垢，或者自怨自艾，谁想到…… “哎，是你啊，你是来找我的吗？” 几个孩子从身边走过，其中的一个看到楚辰晖一脸惊喜，跑过来说话，却是姜检。 楚辰晖含糊“唔”了一声，顺着姜检来时的方向看去，几个孩子正看着这边儿，又是好奇又是戒备。 “这人是谁啊？”其中一个孩子问，姜检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走吧，我朋友来了，我就不去了！” 个头高些的那个劝说：“干嘛不去啊，难得的机会，既然是你朋友，一起去吧！” 姜检犹豫了一下，看向楚辰晖，眼含期待。 楚辰晖摇摇头，虽然也好奇，却知道自己跟这些人不是一路的，挣脱了姜检的手，“你想去就去吧，我是不去的，你给我指条路，我迷路了。” “哈，你这是什么朋友啊，这种趾高气昂的态度，以为谁都是你手下不成？” 闻言，姜检一怔，脸色略变，扭头对他们喊：“我都说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就成了，还纠缠什么？走开，都走开！” 几个孩子被他一赶，都有些气恼，有个更是撂话说：“好，姜检，我算是认清你这人了，有新人不要旧人啊！” 楚辰晖面色古怪，这句话怎么听着、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姜检面皮涨红，也不知道是羞是恼，反倒是那几个孩子中有一人喷笑，又在笑声中拉着几人都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人不解地追问：“赵宏，你笑什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让你这么开心？” “没什么，没什么……” 渐渐地，笑声不闻。 默然片刻，姜检才又冲着楚辰晖笑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好像捡了金元宝一样。 “走吧，我带你出去！” “……好。”楚辰晖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儿，却也弄不明白，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让姜检领路，无论是态度还是表情，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然倨傲之色，仿佛他所给与的都是赏赐的，得到的人都应该感恩戴德荣幸万分。 两个孩子年岁差不多，个头上姜检略高，可谁看到了，都会把目光放在楚辰晖的身上，哪怕他一身布衣，哪怕他面无表情，哪怕他俊秀的小脸被头发遮挡了小半，却还是无法掩饰那种天生便高人一等的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 尤其，是在有陪衬的情况下。 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眼看着能够看到熟悉的繁华大街了，楚辰晖正常迈步，身边的人却没有跟上，停下，诧异地看着姜检，他怎么了，这么安静？ “你叫什么名字？”姜检再一次问，脸上没有笑容。 楚辰晖犹豫了一下，看他认真的模样，似乎自己不回答这个问题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一样，“楚辰晖。” “楚辰晖？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姜检歪着头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又笑开来，大力拍在楚辰晖的肩上，“我听说有的人一见面就知道是朋友，咱们俩说不定也是！就是……你这人不太好相处，有对朋友那么说话的吗？要不是我，别人谁听了你这样的语气，都不想搭理你。” “语气？”楚辰晖无辜地问，“我的语气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咱们是朋友，你干嘛总是用命令的语气？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啊？好像谁都欠着你似的。”姜检说着伸手去捏楚辰晖的脸颊，楚辰晖急忙躲过，又见姜检笑成了一朵花，示范道，“笑一笑不会啊，像我这样，笑一笑！” 脸上被捏得有些痛，拍开姜检的手，楚辰晖自己揉了揉脸颊，不用看也知道上面肯定红了，火辣辣地。 姜检见状讪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啊！要不，你也捏回来！” “噗嗤”一声轻笑不知从哪里传来，楚辰晖身子一僵，勉强咧了咧嘴角，“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了！” 压住了怀中的画，楚辰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见姜检还在原地，想了想，问：“你的胳膊没事了吧？” “没事！”姜检利索地回话，说完了眼睛弯弯，又笑起来。 刚见到的时候，姜检还以为楚辰晖是专门来看自己的，后来明白这人是误打误撞走错了路，不免失落，又听到朋友的那些话，有些沮丧，哪里有做朋友的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的，这会儿，听到这么一声问，立刻圆满了，咧着嘴傻笑，还挥舞了一下胳膊，显示自己痊愈了。 “笑得真傻！”楚辰晖嘟囔了一句，嘴角也有了微微的上翘，走出几步，还能够听到身后那人喊：“有空再来找我玩儿啊！” “恭喜你了，竟然还有人不怕你这张面瘫脸，上赶着找你交朋友的！”顾菲菲把这一段交往从头听到了尾，也不知怎么就是听出了一点儿暧昧，话说，这小攻小受不都是这样打打闹闹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吗？ 在这个没什么娱乐，且被困住的情况下，脑补一些天雷情节成了顾菲菲的大爱，这会儿一方面想要YY这两人不得不说的感情成长史，一方面又觉得把楚辰晖这面瘫帅哥勾引到耽美的道路上实在是不太厚道，对不起他未来老婆。 矛盾着，纠结着，就连声音中都有了些欲语还休的悱恻缠绵。 嘴角的笑容僵住，不得不说楚辰晖对顾菲菲了解颇深，听到这样的话，虽然不能够马上反应过来，却还是觉得不对，防范的心思立刻就起来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那个，你给我买点儿吃的吧，那个广味斋的点心不错！” 怀里一沉，楚辰晖掏出一个小金锭，又觉出这画的方便了，东西不拿出来，他只会感觉到一幅画的重量。 金锭的光芒总比旁的耀眼，楚辰晖只看了看便很快收起来了，可那一幕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被撞倒在地的时候，楚辰晖还没有反应过来，怀中的东西就已经被拿走了，顾菲菲及时发现，尖声惊叫，在那偷儿愣住的时候，楚辰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过头就要揪住那人，可那人反应速度更快，撒腿就跑，都是惯做的，速度自然是楚辰晖所不及的。 眼见着楚辰晖落后越来越多，顾菲菲也没了法子，她只能够在画中存活，又没有什么法术神通，便只能够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竹林中，在外面装一幅画太难了，不如躲在林子里观察外面的动静，难得有机会看到这样的街景。 只可惜，视线角度不好，晃过眼的都是行人的衣角，还有那冰冷的墙壁，偶尔还能够看到某个建筑物的房檐一角。 “真的是金子啊！发财了！”铰开了小金锭，偷儿双眼放光，原先看那人模样，还以为没什么好的，没想到竟然还有金子！把金子装好，展开画卷看了看，画面上是一片绿竹林，因为原来的布局现在少了一个少女的缘故，竹林的疏密看着有些奇怪。 随手扔掉了画，偷儿揣着金子走了，剩下顾菲菲无语望天，总算是“重见天日”了啊！ 光线昏暗，刚才还好好的天色立时暗了下来，一片乌云从南到北，飞快地飘过来，呼啦啦的风也大了起来，卷过地上的东西，画被风刮起来，飘了几步远，被凸起的墙砖拦住了，无力地承受着风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如果泡了雨水…… 顾菲菲在竹林中无力地想，如果画没了，她是不是也会死掉了，可，这个空间的存在明显是不合常理的，那么，是不是会有逃过一劫的可能性？ 第一次，她有些想念楚辰晖了。一会儿又埋怨那小偷手贱，偷金子就偷金子，顺手卷走画算是什么嘛！偷了又不要，这不是浪费是什么？还会造成环境污染的！也怨楚辰晖，自己给他什么他还能不知道吗？非要拿出来看一看，没见过金子吗？财不露白，没听说过吗？都是他害的。 飞来横祸啊，这是飞来横祸！ 看着那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叶子从眼前划过，顾菲菲拉来自己的垫子坐下，专注地看着外面风雨欲来的景象，谁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呢？ 墙角，绫绢鼓动不定，画卷完全展开，露出灰色砖墙的那一面仿佛一方绣帕，雪白雪白，迎风招展。 “咦，这是谁丢下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