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寻画
金碧楼名字虽然俗气,饭菜却不俗气,酒楼请了各地名厨,不敢说天下美味尽然囊括,却也是东南西北云集四方美食。因此,金碧楼在京中非常有名,贵人们请客摆酒,多半都是选择金碧楼的,要或是请金碧楼的师傅上门去做。 卫兰以前跟着楚王的时候没有少到金碧楼来,不过多半都是在二楼坐坐,这回,却是选在了三楼。 金碧楼总共五层,这样的高度在京中也是非常少见的,然而上面的两层都是不开放的,最好的雅间便是三楼的,二楼次之,一楼则是大堂。 一进了雅间,卫兰便似脱去了负累一样,歪在窗旁榻上,“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情?” 先进来的男人微微一笑,道:“公子还是老样子。” 跟着进来的南谨把门关好,站在一旁,听着这两人说话。 “别那么拘着了,坐吧,又没外人儿。”卫兰瞅了南谨一眼,见他依自己吩咐坐下,露出些松快的样子,这才把目光转向对面的男子,漫不经心地问,“说吧,我哥又有什么事?这还有完没完了,比照着嫁妆单子一样样对,真亏他得闲!” 人还是那个人,表情一变,气质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吊儿郎当的样子犹带着轻佻和疏放,腿也翘了起来,微微晃着。 若是刚才的齐朗见了卫兰这副模样,恐怕下巴都要掉下来,不敢相认这位了。 南谨在一旁看了暗自翻个白眼,也是熟悉了,这位又太没有个主子做派,反而让下面的人端不起来。若是真的端起来了,倒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了。 “公子真是……”喝茶的男人见状摇头笑了笑,放下了茶盏,不好妄议上非,便道了来意,“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上次让南谨找的东西并没有找对,那幅图是假的,真的倚竹少女图还要麻烦公子再经心找找。” 楚王喜欢美人图,喜欢看,喜欢画,自然就少不了临摹,而那位又擅长作假,于是这府中珍藏,除非正主来看,否则还真是不容易分辨,真真假假的,放在一起,也是个考验人眼力的事情。 卫兰自认对这方面没什么眼力界,索性把事情交给了南谨,南谨怕出错,便按着名字把那些不分真假的通通都遣人送了回去,按理说不会有差了,谁想到那位主子不知道从哪里翻找出来了陈年的嫁妆单子,对照着查看,这一查,就发现少了一幅图。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多美人图连带那些东西,难免会有一两件落下的,然后又差了南谨回去找,好容易找到了,送过去了,这会儿又说是假的。 卫兰没好气地瞪了男人一眼,“当我是没事干的啊,不就是一幅画嘛,少了就少了吧,又不是什么名家手笔,什么倚竹少女图,听都没听说过,丢了就丢了,这楚王府都没了多久了,库房都让皇帝给抄了,这会儿让我去哪里找,他怎么不早发现啊!说得那么容易……” 男人无奈地笑,这样的话也就这位能说,旁的人谁能够插嘴,都是听命办事的。 南谨面色尴尬,到底这事情还是他没做好,明明主子点名要那些美人图的,偏偏还漏了一样,托了关系回去找,偏偏好容易找补回去的又是个假的。 “跟他说我没空,我这儿还忙着呐,这回非要好好查查,看是哪个狗胆包天的让我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我这个亲弟弟差点儿就和他天人永隔了,他竟然还惦记自己的美人图!”卫兰一提起来就是一肚子的怨气,看眼前两人也都是不顺眼了。 楚王行刺圣上的事情来得蹊跷,明明都是好好的,突然就闹起来了,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让人给押到空屋子里看起来了,等听到罪名,立刻就为自己喊冤,他可什么都没做呐,怎么就成了楚王同党了? 幸好,皇上也没有大办的意思,又有哥哥那边儿的人过来安心,上面抬了抬手,底下的人再周旋一下,卫兰这才能够没事出来。 那几日的惊吓真是让他缓了好久才回过味儿来,之后就想着好好查查。朝堂上的争斗什么的,他管不着,也不乐意搭理,但这不意味着别人可以借着这样的事情陷害他,哪怕最终陷害的正主不是他,只是连累,他也不愿意白吃这么个亏。一定要好好查查! 就这样,这些日子,卫兰也不曾离了瑞京,带着南谨汇总着各式各样的消息,想要查到那个幕后黑手。 可这黑手隐藏得也够深,查到后来卫兰都觉得是不是楚王真的犯病了,好端端地跑去刺杀皇帝,要不,就是这皇帝容不下楚王了,想了这不怎么高明的一招彻底解决了异姓王的麻烦。 “公子这话,我可不好说,还是公子自己去信说吧!主子的话我带到了,这席就不吃了。”男人说着起身,略略整了整衣衫,便道了告辞。倒像是客人一样,不似个下属。 卫兰也没拦着,知道这人自己是指使不动的,口上说得理直气壮,真的这件事还是要办,眼睛瞄上了南谨。南谨苦笑,说:“得了,我也不用吩咐,这件事还是我的差事,我去查吧!楚王府出来的那些下人有不少都留在了瑞京,我去问问,总有知道的。” “你办事,我放心。”卫兰一笑,尽扫眉间沉郁,又让南谨叫了小二上菜,来一趟金碧楼,可没有不吃饭就走的道理。 有些事情要查起来还真是容易,不同于楚王行刺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又都讳莫如深的,不过是查一幅画的下落,又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楚王府都不在了,再保密是给谁忠心呢? 南谨不过问了几个曾经的下人,很快就查到那幅画是挂在书房的,接着便找到了萧让,自从那书房给了小王爷之后,萧让这随身伺候的便应该是知道最多的了。 萧让得了良民身份之后就在瑞京安家,买了个杂货铺子,雇了两个伙计,虽不曾大赚,但仗着原先的人面熟,也能够倒换一些富贵人家不要的东西来卖,总算是月有盈余,渐渐安稳了。 见到南谨上门,还愣了一下,卫兰公子没事他是知道的,毕竟那样的人,又曾经有那样的声名,骤然从云端跌落,必然是比他们这样的下人更引人注目,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这样也算是不错了,若是小王爷不曾独个儿走了,他此时还不知道是怎么算呐。
跟着小王爷,不管朝廷是要轻拿还是重判,首先就免不了要逃亡,花费的钱财不说,只前路便是一片茫然,完全看不到出路在哪儿。 而不跟着小王爷,一贯受忠心教育的萧让还真的不敢起那样的念头。反倒是小王爷自己走了,解决了这个难题。 有了这样心虚的想法,自然是不好意思再见曾经的熟人,此刻见了,一时愣住。 “我来找你,没有别的事,只想问一下,王府曾有一幅倚竹少女图,是王爷祖母陪嫁过来的,在书房挂过一段时间,你可曾见过?”南谨开门见山,直接就问。 这一问,把萧让问懵了,“倚竹少女图?”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图,怎么了?” “你见过?那图现在在哪儿?我们主子要找!”南谨的语气急切。 想当然以为那个“主子”指的是卫兰,萧让便只当这位公子不知何时有了收藏的雅好,可惜,他俩不对盘,脸色平静一些,道:“我还真不知道在哪儿,书房墙上没有吗?卫兰公子倒是真有雅兴,现在还惦记着王爷收藏的美人图,真这么喜欢,那会儿就应该都要去,也省的此时再找了。” “不是公子要要。”南谨一听就知道这位误会了,也知道萧让以前没少刺公子,只道,“是为旁人寻的,他喜欢收集美人图,就差这一幅了!” 一想到自家主子为了这个专门去对那不知道多少年的嫁妆单子,南谨的嘴角就有点儿抽抽,还真是公子那句话,主子太闲了吧是吧! 萧让看南谨表情扭曲,有点儿奇怪,却也没有多问,犹豫了一下,说:“听你提起,那画仿佛是见过,不知道名字对不对,不曾有题字落款,只是竹林中睡着个少女。” “应该就是那幅,现在哪里?”南谨瞧过一回假的,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名字也都合得上,就是没有题字落款比较奇怪,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还从来没见过南谨这么着急的样子,萧让认真答了:“若是那幅的话……应该是小王爷给拿走了。” 记忆中,那幅画就挂在书房墙上,后来是被小王爷拿走了,再后来,小王爷倒是拿过一幅画去裱,只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幅罢了。 南谨一愣:“小王爷?他拿走那幅画做什么?” 不曾细想的时候不觉得,被这样一问,萧让也愣住了,对啊,小王爷拿走那幅画做什么呢?谁都知道,小王爷从来不喜欢美人图,又是为什么想要把那幅画拿走呢?王府藏画那么多,为什么独独拿走那一幅呢? 萧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却怎样都想不明白。是啊,谁又能够想得到那幅画“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