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下午茶（下）
有宫女早把一把古琴奉上，高密公主也不矫情，一曲即毕，大家都拍手叫好。万贵妃招手让高密快过来坐下：“你这琴艺又有精进了。” 高密公主端过茶碗喝了一口，微昂了一下头，笑眼看着大家：“那是，也就这拿得出手了，娘娘要让我干别的，我可就束手无策了。” 萧贺心想这高密公主倒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还有点自嘲的幽默呢！刚刚的琴她听出来了，水平比侍琴还要高一个档次，胜在那种恣意的洒脱，很有一种海阔天空任鸟飞的意境。萧贺不由地高看一眼，这皇室的公主能有这样的心胸也不简单啊，可就是这样的人也许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吧，要不然能把自己憋屈死，听说她现在也是寡妇再嫁了，不过皇家的公主不愁嫁，现在的丈夫叫段纶，是前朝兵部尚书段文振的次子，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的一桩婚事。按说如果一普通古代女子这寡妇再嫁日子过得好不好就难说了，可高密公主还真就不是普通人，自再婚后和段纶的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现在膝下已是儿女双全了，所以说这乐观的人还真是有福气的。 欣赏完琴艺，大家自然就接着玩了。萧贺看在座的几位除了长孙氏和自己都是玩兴正浓，看样子都是有才艺傍身啊。长孙氏倒不是怕献丑，是为了平阳公主担心，萧贺却是看不出有任何着急的样子。太子妃和齐王妃心里都在打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定要试她一试。 总算是合她们心意轮到平阳公主了，齐王妃立刻接了话头说：“可算轮着了，平阳jiejie文武双全，我们今天有福气了，能欣赏到平阳jiejie的才艺。” 齐王妃故意不提她“失忆”的事，想把她架上高台让她下不来，到时肚里没货可就丢人丢大了。 长孙氏微蹙了眉头，连忙说道：“jiejie大病初愈，不胜体力，还是我来代劳吧。我虽不才，可还能搏大家一乐。” 太子妃在旁边搭话堵她了：“弟妹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不体谅平阳似的，不过就是大家坐一起逗个乐子罢了，哪里用得着费力，这点小事对平阳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其他三位公主好像都看出点门道来了，连高密公主这么个直肠子也不吱声了，她们妯娌三个杠上了，这做小姑子的也不愿多插话，更何况这是皇家，事情都不那么简单。 还是长沙公主因是长姐，这又牵扯到平阳，所以说了一句：“三娘如果觉得累就算了，还是身体要紧。” 这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一下子这么几位聚在一起，那还不得唱出大戏才划算。萧贺自忖还有点小才艺，打小的淑女课程也不是白上的，就算不到大师级水准，可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应付一下这几位贵妇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说她也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让长孙氏为难，就冲她为了自己这么费力地挡驾，她也得出手才行。 “没关系，我虽然忘了前事，可这些日子也学了不少，你们出题吧。”萧贺也不把话说满了，随她们怎么想。 齐王妃见机不可失，把早准备好的提议抛出了：“既然平阳jiejie身体才刚恢复，那弹琴画画就不必了。现在已是春天，那边御花园柳枝冒绿，何不以柳为题作诗，既应景又风雅。” 她这话说得刁钻，让人不好回绝，还把诗的命题限制在柳上，让人可发挥的余地更小了。长孙氏到底还是年轻，面上已显焦虑之色，还是万贵妃不动声色道：“作诗也得有诗兴啊，这一下子就要作首诗出来，还是命题的，有点难度。三娘，你就勉力一试吧，就是凑个趣，随便吟上几句就行。” 萧贺心想这要是随便作首诗她还能从唐诗三百首里随便拎一首应付，可这限制命题的，一时间脑子里就冒出那首有名的《咏柳》了，可这诗中描绘的景色是早春时分，现下已是进入四月了，好像不太应景，可仓促间还真找不出别的，只好笑着应道：“娘娘有命，莫敢不从。只是我有首现成的，是早前在家里时作的，刚巧就和柳有关，心下很是满意。现在如要再作就不如这首了，所以不知可否用上这首现成的？” 齐王妃心想，你都“失忆”还能作出什么好诗来，再说也没听说最近公主府有什么佳作传出，她哪知道萧贺这是要借用贺知章早就作好的诗，可惜现在他人在哪还不知道呢！ “可以，只要是和柳有关就行，既是平阳jiejie前几日作的也算，快快说来听听。”齐王妃催促道。 萧贺慢悠悠地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分似剪刀。” 清脆的声音伴着花园nongnong的春色，众人均被震呆了。长孙氏是高兴的，万贵妃和三位公主也是同喜的，只有太子妃和齐王妃脸色不太好看，皮笑rou不笑地干笑了几声，大家齐声赞好。 诗为有声画，画为无声诗，这首《咏柳》就像是悬挂于古代艺术大厅中的一帧工笔画一样，能经历千年风雨大浪淘沙，其艺术魅力自然是不小的，用来应付这些贵妇人是足够了。 高密公主连声惊呼：“平阳jiejie有如此佳作，怎么还藏着掖着呢，就该早些拿出来，让大家一起欣赏才是。” 长沙公主虽是惊喜，却也不那么惊讶：“你这是不知道，三娘只是不常写诗罢了，论文采我们姐妹中还是要数三娘最好。” 连不多话的襄阳公主也附和道：“此诗作当为咏柳诗中一流的佳作。” 长孙氏当然也为平阳公主高兴，可也暗自诧异，这段日子自己都陪着jiejie啊，没听她作过这首诗呀，难不成刚好她不在的时候就写出了这么好的诗，那她运气也太差了，没能见证这首诗的诞生啊。 夸是夸了，可齐王妃好像还不死心，可她又不好再出面，只好给太子妃使眼色。太子妃心想这要是文采更胜往昔，那武功呢，兵法呢，万一要是比以前还厉害，那不是更糟了吗？还是再试一试吧，探探底再说。 太子妃难得不端着架子说话，笑着对萧贺说：“平阳，这四弟妹提了个题目，我也有一题，不知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也让我欣赏一下meimei的文采。” 萧贺听她的话其实还是端了她太子妃的身份来压人了，这要不应下就是不给太子妃面子，只好应下了，故意显得有点为难道：“太子妃有命，岂敢不从。只是还望太子妃口下留情，别出太难的题目才好。” 太子妃心想，就是来为难你的，能难住才好呢。 “既然已有一首以柳为题的，那就再来一首以花为题的吧。” 萧贺追问了一句：“可又限定是哪种花？” 太子妃也没多想：“就桃花吧，春天开得正好呢。” 萧贺暗自偷乐，这写桃花的诗不要太多，就拿首著名的应付她吧：“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下都不说话了，有人从这首诗中听出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有人从中读出了一股重新出发的朝气，还有人觉着透着无限的悲凉和凄惶，个中滋味其实都是自己心境的写照。 估计今天的晚宴上不会再有人拿作诗来试探平阳公主了，除非那个人自恃才高，硬要挑战那就另当别论了。 萧贺也不管她们，笑嘻嘻地说着：“还接着玩吗？” 高密公主立刻就接话了：“玩，当然要接着玩，就冲今天平阳jiejie这两首诗，我们就没白来，要是能再轮着jiejie一回就好了。”她倒是没有恶意，纯属玩得开心，以前也知道平阳琴弹得不错，可到底比她还差了那么一点，其实也是平阳不像她有很多闲暇时间练习，要是如今再来比过，不知谁高谁低？ 这人吧不管怎么样，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总有和人一较高下的冲动，更何况高密这人性子又直，于琴艺之道也是痴迷，所以才会有这么个念头。 不过轮了几圈，轮到的人也都即兴吟了首诗，但有前面两首在先，也就显不出好来，倒是太子妃画了一幅画，说是就画了御花园那边的柳树，萧贺看来很有些功底，这太子妃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当的，没有几分本事怎么行。 这转来转去，还是轮着萧贺了，这下都来劲了，还是齐王妃做了这个坏人：“平阳jiejie给我们弹首曲子吧。” 本来这“下午茶”玩击鼓传花就不好展示什么才艺，也就琴棋书画这么几样。齐王妃这是纯粹抱着要落平阳面子的目的才这么说的，她就不信平阳能弹得比高密公主还好，这就算是她“失忆”前也不可能，更何况现在。 高密公主也是想听的，可她知道轻重，只会私下里再和平阳说就好了，不必在这个场合提出来。 其他几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太子妃说道：“是啊，一直就想听平阳的琴，可以前你也忙，现下好不容易大家闲着凑到一起，何不如了大家的愿呢？” 是如了太子妃和齐王妃两个人的愿吧。萧贺还真不想弹，可说好了轮到的就要表演，既然之前大家都没有反悔的，她也不好开先例，于是看了高密公主一眼。 你还别说，这皇家的公主再单纯的人那心思也是通透的，萧贺就看了她一眼，她就会意一笑，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萧贺心里就放心了，别待会儿表现出风头了，把高密公主得罪了就不好了，见她是个直爽人，所以才看她示意的。 萧贺起身走过去，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既然要弹就不会瞎糊弄，要不然也对不起mama多年的教导，平阳公主既有才女的名头，那她就帮她发扬光大吧，还就不信了，以她所学还对付不了这些唐朝人。 就给她们来一段《梅花三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