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老头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让她喊他老头。尽管—— 走到店门口，祁韶推门而入，引入眼帘是数年不变的走廊，阴暗潮湿。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用帘子隔开的房间，撩开帘子，不等柜台后边的哑巴举牌，她就熟门熟路地沿楼梯向上，找到老头的房间。 “哟，老头子。”祁韶熟稔地找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来买基因抑制液和抗射线营养液。” 老头不理她，自顾自地继续看书。 祁韶也不急，她一会玩弄水杯，一会在地板上蹦蹦跳跳，一会又去翻阅他的藏书。最后还是老头败下阵来，他放下手头的书，颇为头疼地看着她闹腾。 祁韶见他一言不发只是撑着头看着自己，心中一软走到他身边蹲下与他并肩，眼睛水汪汪地和他对视。 “真是败给你了。”老头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个月的份额这么早就喝完了？” 祁韶笑嘻嘻地捉住了他的手蹭了蹭，“才不是呢，不小心摔碎了。” 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楼下传来吵闹声。他随即起身道：“你呆在这儿。”然后迅速改变自己的容貌，匆匆下楼。 是了，虽然他让人喊他老头，但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老。相反的，他身姿俊朗，面容清秀，堪堪二十多岁的样子。祁韶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众人面前装作一副病入膏肓的老头摸样，却愿意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呈现最真实的一面。 是因为她是特别的么？ 这样猜想着心情莫名地就明亮了起来。 她坐在他的椅子上，边哼着歌边随手翻阅他桌上的材料文档以及联盟报刊——如今的报刊已经是贵族专属的了，也不知道的他是从哪里买到的，真奢侈。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却在看到文章标题的瞬间冷却了。 当老头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那个随时活蹦乱跳的小尾巴死死地捏着联盟报刊，她浑身都在颤抖——或者可以说是她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关上门，随手挪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等待她平息。 良久之后，那个小姑娘像是重新醒过来似地转头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他点头。 她的眼眶泛红，眼里却有不加掩饰地恨意。她死死地捏住报刊，双唇只是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他叹了口气上前摸摸她的头：“不是说要基因抑制液和抗射线营养液么？今天不用你抽血化验，我直接给你去拿，嗯？” 他弯腰想取走她手中的报刊，却被她狠狠地抱住。那个自从六年前就再也没有哭过的小姑娘在他怀里颤抖着流泪。他有些僵硬地环抱住她，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得她用破碎的语言重复说着一句话。 “我怎么甘心，我怎么甘心，我怎么能——” 如何甘心？他嘲讽地勾了嘴角，却很快隐去。他拍了拍她的背，用温柔的语调轻轻地说道：“空间异能进化液，你想要吗？” 怀中的小姑娘一瞬间停止喃喃自语。 他诱哄着拉开了她，半是怜悯半是冰冷地看向她的眼眸深处：“我只问你一次，空间异能进化液，你想要吗？” 祁韶迎上他淡漠的表情，开口道：“我要。” “好。”他转身却又停住，“我要提醒你，你已经服用了六年的基因抑制液，一旦服用了进化液，你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在等，等那个小姑娘怯生生地问他会有什么后遗症，然后他就能一条一条罗列出来说服她、说服他自己，然而她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走了过来拉起他的手，对他莞尔一笑：“本来就是从我身体里取出来的基因，怕什么。” 没有退路了。 祁韶设想过很多个见到成品后的画面，但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如此平静地看着它注射进她体内。 “排斥反应大概在5分钟之后，你越清醒，基因融合重组的概率就越高。”他将她抱到床上，看着她额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顿了顿，“一旦你陷入深度昏迷，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喂——老头，看在我也许再也看不见你的份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祁韶强撑着眼睑，对着已经开始模糊的人影笑着说道。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对上她越来越无神的双眼轻声说道：“木折。” ——你叫什么？ ——祁韶。 “小七！”趴在床上睡的完全没有形象的某个不明物体被狠狠地拽起来，短发小萝莉看着手上还在睡的某只，气地来回晃动双手，“快醒醒！都中午了！你一早上的体能训练又没有去！” 见她仍是一副半梦半醒地糊涂样子，短发萝莉快速蹦上床然后松开双手。 “QAQ疼！”长发小姑娘捂着脑袋上磕出来的包泪眼汪汪地看着短发小萝莉，“小羽毛你坏！” “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赖床！”林囹凶巴巴地跳下来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 祁韶吸了吸鼻子，“我们去哪儿啊，我鞋子都没穿呢！” “穿穿穿！再磨蹭你就见不到司老师啦！”林囹拽着她rou呼呼的胳膊使劲往前跑，祁韶可怜巴巴地光着脚丫被拉着，却在听到司老师三个字的时候瞬间两眼发亮。 “小羽毛你是专门回来找我的么QUQ！” “别那么喊我！” “QUQ真爱么么哒！” “再说我就揍你噢！” “到了到了！”在林囹拉着她绕过了一条条走廊后，终于停了下来，“嘘，别出声啊！” 祁韶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学着林囹的样子悄悄地悄悄地探出脑袋——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祁韶捂着脑袋蹲下来嘤嘤地啜泣。 林囹一脸=口=的表情，然后想到什么似的无奈笑着蹲下来给她揉脑袋：“小七，你好蠢噢。” “QUQ好疼好疼。” “噗。” “QUQ你还笑！”声音老委屈的，“我还没看到司司呢。” “……其实我想告诉你，”林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没声音了。 祁韶吸着鼻子抬头却在下一秒被抱了起来。那个人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抱着她的双臂沉稳有力，她几乎是立刻就欣喜地环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喊道：“司司！” “怎么鞋子不穿就跑出来？” “（蹭蹭脖子）想见你！” “早上的课又没去？” “（软乎乎地撒娇）你都不来叫我起床！” “空间异能还是一级？” “（蹭蹭蹭）偷偷告诉你我已经二阶初层啦！” …… “哼！”林囹双手叉腰看着洗漱完毕傻乎乎笑着的祁韶，一脸的嫌弃，“你脑袋里除了司老师就不能装点其他的么！” 祁韶捧着脑袋晃来晃去：“还有你呀~” “哼！要是有一天他不再宠你了看你不得哭死了！” “呸呸呸！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哒！” 祁韶哒哒哒地跑过去拉她的手，“小羽毛，我们一起努力升级异能吧！你的雷系异能我的空间异能都要棒棒哒！然后我们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啦！” 林囹保持→→的表情看了她许久终于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小七，你这么天真你家司司知道么？” “嗷呜！司司是我喊哒！不许你喊他司司啦QUQ！” “乖啦乖啦（摸头）” 【你是黑暗中唯一的光，将要降临到我身边。 我向此间唯一的神明乞求，希望能被所有的温暖救赎。】 “呐，小羽毛，你说如果有一天咱们能从这里出去，你最想去哪里？”祁韶晃着脚丫偏过脑袋问道 “（严肃脸）最好不要存着能逃出去的念头哟，隔壁房间有一个人想逃结果被抓住了，下场很惨。” 祁韶不以为然地扑倒在地板上：“司司才不忍心惩罚我呢！” “（气急败坏地）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我不会笨到去逃跑噢。”祁韶握着rou呼呼的拳头发誓，“我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司司，他对我很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林囹严肃的小脸瞬间柔和了下来，“以后长大了……我是说有机会的话噢，一起去看日出吧。” “拉钩！” 【温暖被撕裂，天真被肢解。 我用此生最美的笑容迎接你对我伸出的双手，却在下一秒坠入冰冷的深海。】 “小七，今天就是最后一次基因融合啦，如果成功的话，我就能突破三阶啦！”林囹朝她挥手，短发毛茸茸地贴在脑袋上像级了某个小动物，“要等我回来哟！” “我问你她人呢！我从白天等到晚上都没有见她从这道门里出来，现在你告诉我她不会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祁韶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愤怒燃烧着她，她下意识地就想要释放空间断刃，却在眼前人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犹豫了。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就会乖乖地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哟。”那人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要是被司教授知道你在实验基地里使用异能，你很快就会被讨厌的噢。” “啊，如果你是问实验品林囹的下落，你可以去垃圾焚毁场里找一下，也许还能找到被烧掉一半的尸体哟。” 【但那个眼神明亮笑容灿烂的女孩已经死了。 她的肆意嚣张一点一点地被现实吞噬干净，什么也不留。】 “在空间异能的基因被提取之后居然产生了这么强烈的自身排斥反应——” “用基因抑制液。” “可是教授，这玩意儿副作用太大了，我怕这小姑娘承受不了。” “无妨。” “基因测试结果还是E。” “意料之中。” “那还要继续留着她做观察实验么？” “她已经没用了，扔去绝城吧。” “祁韶。”他说，“你一年前的基因等级测试结果为E，一年的基因融合宣告失败，现在正式将你放逐绝城。” 她闭眼，一滴泪顺着眼角跌落。 【被废墟掩埋，从混沌重生。 我来自绝城，以杀戮为名，镌刻残生。】 她从黑暗中睁开眼，身体极度疲惫，大脑也抽着疼，唯有眼神熠熠发亮。 “基因融合失败了。”木折附上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我没有察觉到你身上有任何的异能波动。” 祁韶无所谓地笑笑，慢慢地直起身下地，然后一个人慢吞吞地朝外走。 木折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拦住她。 她就一个人慢慢地行走在纸醉金迷的内城里，然后越走越慢，直到停了下来。 ——好香的味道。 ——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