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前琐事 （三）
赵里正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本来正在犯愁：太平村经过这一场大难，人员凋敝就不用说了，剩下的村民大多数都没法熬到秋收，自己作为里正，眼睁睁看着村民们卖儿卖女，心里怎么能好受？ 自己也去县衙找了，县衙主簿脸一板，推的倒是一干二净：这整个黄龙县不是只有太平村遭遇了兵祸，怎么就只有你们村子来这里找说法哩？朝廷？朝廷剿灭叛匪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你一个太平村？ 赵里正被这一番话直气的肝疼，要不是县令畏首畏尾，乱兵来了却紧闭城门，直直的让乱兵冲到下面的村子里，太平村又怎么会哀鸿遍野？县衙不管，朝廷不管，我一个小小的里正怎么管？ 闷闷的回到家中，正在愁眉不展，却听见有人敲门： “赵里正在家么？” 原来是囡囡与小桓已经到了里正家，见大门紧闭，小桓因为从前的事，心里还有个疙瘩，也不称“叔叔”，便直接喊了“赵里正”。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可不正是赵里正？ 赵里正看到门口站着林家的两个娃子，一愣，心里暗自琢磨，自从自家婆娘干了那件混账事儿，这林家的娃子可是再也没有登哩，知道林王氏死了，自己也难过很久，却碍于那句林王氏“老死不相往来”没去祭奠，本来还担心四个孩子的生活，此时见两个娃子穿的体面，手里还提着东西，怎么能不惊？ “囡囡，莫不是把两个小的送了出去？你这娃子，家里再困难也不能卖了自己的弟弟meimei啊？！”，脸上已经是又黑又红，气的发抖。 囡囡听到这，心里已是哭笑不得，敢情这赵里正以为自己把弟妹卖了？想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珍惜的就是重得的亲情，怎么可能卖了自己的弟妹？不过听着这话，想来这赵里正的确是还念着亲戚情分的，心里的怨气也消了许多，再看小桓本来板着的脸也柔和了些，遂不答话，只等小桓与赵里正解释。 “里正叔叔，jiejie没卖了弟妹，我们来是有事跟你商量，进去再说吧。”小桓见jiejie示意自己，开口答道。 赵里正听到没卖了弟妹，脸上顿时松了下来，心里却疑惑更深。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好在自家婆娘回娘家去了，否则会让她看见，又是一番好闹，赶紧让开身子，带着囡囡和小桓往屋里走去。 囡囡一进院子，就看到面前三间并排的青砖房，屋子建的是四四方方的形状，中间的堂屋正对着大门，抬眼就能看到屋里摆着一张杨木大桌，两边各放着两把靠椅，显然是赵里正平常待客的地方。 走进堂屋，囡囡先把手中提着的一篮杏子和两盒糕点摆在了桌上，见赵里正示意两人入座，便与小桓在右侧的椅子上坐下了。那边赵里正在主位上坐定，指着桌上的糕点便开口责问道： “囡囡，哪里来的钱买这些东西？村子遭此大祸，能活着已是不易，怎么还这样糟蹋钱哩？” 囡囡听出话里的关切之意，微微笑道：“里正叔叔，这是小桓拿回来的，这事还是让小桓跟你说吧。” 小桓见赵里正的目光转向自己，只得清了清嗓，将jiejie编的说词如此种种讲了一遍，才有了先前赵里正目瞪口呆的一幕。 其实小桓说的就是囡囡前世武侠小说里的常用桥段：那日几人上山避难，遇到搜查的乱兵，生死之际被一个世外高人所救。那高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还有一身的好功夫，只是看淡了红尘，来到太平村，见这里山清水秀，索性在深山中隐居起来。他在世上无亲无故，年纪大了未免寂寞，本想找个衣钵传承，正好遇见了兄妹四人，见小桓和小辰都是极好的苗子，便动了爱才之心，想带两个人走，小桓和小辰自然舍不得jiejiemeimei，便苦苦哀求，那高人不知道是因为见姐妹两个乖巧还是什么的，反正决定一起带走，想到几人在村中还有母亲尚未安葬，随手给了小桓一些钱，让他们回去把家里安顿好，三日后亥时在后山上等他们。 这种话在现代自然是连孩子也知道是假的，可是在古代这个消息闭塞的时空里，人们的想象力实在有限，直把赵里正听的头晕目眩，自然是信了大半。 赵里正一边为几个孩子的福缘深厚而感叹，一边又想到什么，却犹疑着并没有开口。这时，却听小桓继续道： “里正叔叔，我们几个要在深山中修习，师傅他不愿意再掺和到红尘俗世中，所以并不准我们随便下山。我们几个惦记着家中田地和父亲母亲的坟地，便求了师傅，师傅他才准许我们每三个月下山看看。这次来，是想请里正叔叔帮忙找人照顾下田地的，也定期的祭奠下我们的父母，若是有人愿意，我们姐弟自有厚报。” 赵里正本来就想着几个孩子若是走了，这田地荒芜还是小事，林夫妇的坟地没人祭拜却是大不孝的罪过，此时见林一桓小小年纪却考虑的如此周全，虽然看着尚有些青涩，却是淡定自若，侃侃而谈，心中自然欣慰，不住的点头道： “好，好，好孩子，难为你还想得周全，赵叔叔自然会为你办到，你们便放心的跟师傅去吧，你那师傅是个博学多才的，学得好了，将来功成名就，你父母泉下有知，也会为你们高兴，可怜他们去的早，扔下这么好的孩子！”想到当初林父为人正直，在村中最受尊敬，林王氏在林父去后，咬着牙拉扯四个孩子，如今眼看就要熬出头了，竟然就惨死在乱兵刀下，心中一酸，竟是掉下泪来。 小桓见赵里正说的情真意切，此时竟如此失态，又听到提及了早逝的父母，也不禁红了眼眶。 囡囡轻轻的安慰了下小桓，又想这赵里正倒是个难得重情重义的，那么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托付给他定是没错。 囡囡整理完思绪，轻咳了两声，见赵里正已经平复的情绪向自己看来，遂开口道： “里正叔叔，我们兄妹四人在太平村长大，眼见着相亲们遭此横祸，心里也不忍。小桓的师傅给了我们一些银两，我们也愿意拿出来，给乡亲们救救急。” 赵里正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想了想却愁道： “囡囡有这个心当然好，只是全村五十八户，家家都揭不开锅了，些许钱拿来，都不见一个水漂哩！” 囡囡微微一笑，接着道：“里正叔叔，要是光拿钱让全村都支持到秋收自然是不行的，若是能让村里人有个营生，只要前期投入一些，以后村民们便能自给自足了。” “娃啊，这些叔叔又怎么不知道哩！可是咱们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只有个把子力气，除了种田，什么也不会哩！”赵里正有些失望，唉，也是，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囡囡虽然能干，可毕竟是个乡下娃，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哩。 “里正叔叔莫急，请问叔叔，咱太平村挨着的是什么？” “太平村自然是挨着太平山的，咱村儿的名字可不就是从这来的。” “里正叔叔，这太平山上野菜遍地都是，可能做成菜？”囡囡在山上躲避乱军时就发现许多种野菜，如刺嫩芽，马齿苋，婆婆丁，水芹菜，苦苣等，要是在前世，这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 “自然是能的，野菜味道好哩！”赵里正不解，难道要去卖野菜？采了一大篮子还卖不了三文钱哩。 “里正叔叔，太平村还有一个太平池，太平池可有鱼虾？”太平池正是村里的孩子最愿意玩的地方，可以打水仗，摸泥鳅，若是运气好抓到大个的鲤鱼，还可以为家里添个荤腥。 囡囡也不等赵里正回答，接着道:“咱村的太平池平常没人照顾，还总是有鱼虾，若是放些鱼苗，再喂些鱼食，池里的鱼必然长的快，村里人不就能卖鱼了么？”见赵里正露出思索的神色，囡囡继续说：“单卖鱼也不是长久之计，有多少人有钱买鱼哩？可是若是把野菜做成菜式，再把鱼也做出菜来，连着米饭挑到城里去，一碗米饭加一份鱼rou，卖两文钱，野菜就白送人家，那些做工的，还有军队里的士兵愿不愿意来吃哩？城里那么大，村里人可以几个人负责一片，卖不出去的村里人也可以吃，是不是个好营生？这样只要出些钱买些鱼苗和粟米就够了。剩下的人在家采野菜，喂鱼食，再抓些鸡鸭来——鲫鱼苗两个月就能长出来了，鸡鸭三个多月就能下蛋。还有猪下水——”囡囡说的兴起，却不妨被赵里正打断了。 “猪下水？猪下水臭烘烘的，人不能吃哩！” “放心，我有方法能让猪下水比猪rou都好吃！猪下水便宜的紧，加上太平池里已经长达的鱼虾，应该能撑到鱼苗长大哩！”自己本来就打算把猪下水的做法教给帮自家打理田地的人，现在教给村里，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赵里正一边听着，眼睛已经是越来越亮，要是猪下水能做的好吃，这方法倒得的确可以一试，做成了，村民自然挨得到秋收，就是做不成，这么多能吃的东西，也饿不死人哩！ 至于欠了林家几个娃的，自己也不会赖账，等缓过劲来，各家各户分摊着凑着还了就是了，唉，钱虽还了，这活命之恩却算是欠下了。 却听囡囡在一旁道：“里正叔叔，我这还有一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