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堪
过年对陈英来说没有什么意思，尤其是和一群不太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在陈东佑和她一样，不喜欢热闹，祖孙两人多在房间里看看书写写字下下棋倒也不亦乐乎。 没事和叶放祁阳两人通个电话聊聊天。陈东佑在楼上重新装了个电话，楼下的就留给江兰店里使用，陈英房间也有分机，聊起来便没有什么顾忌。 叶放总算是借着过年的东风从强迫学习中解放出来，疯狂地在宁城大街小巷乱窜寻找稀奇，然后每天打电话来汇报今天的收获。陈英觉得叶放是个特别有感染力的孩子，和他说话一点都不用担心话题无聊，只要倾听就可以感觉到他的每一分喜乐，像是自己就在他身边经历当时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就开怀起来。 和祁阳的通话是另外一种感觉，云淡风轻的，陈英也挺喜欢这样的感觉。祁阳早熟，很多时候陈英觉得他不太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但是这样反而让两个人更聊得来，在对方面前很自然的不需要掩盖什么。而且两人兴趣相当，性格也有些相似，又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朋友，对彼此就更加珍视。 也会带着一群孩子玩，几天的相处让他们都知道陈英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动不动就跑到陈英房间来闹腾，就算打扰到陈英惹得她不高兴，也个个都是笑嘻嘻的，陈英对他们这样的行径完全无力。 碰到殷华陈军没事的时候，陈英也会拿个板凳蹲在一边，静静地听他们聊天玩笑，间或陈军也会记得和她说上两句话，心里就会很喜悦了。看着陈军殷华和陈亮其乐融融，恍惚间陈英也会有时空错乱的感觉，不用担心下一刻陈亮就会犯下错误使家里阴云笼罩，陈军不再为儿子整日紧锁眉头，殷华也不需要夹在父子之间左右为难愁白头发，这样的感觉很好。 只是面对殷华时两人都不知道怎么相处，彼此都是相对无言。殷华笑的开心的时候，不经意间撞上陈英迎上的笑脸，顿时就僵住了表情，不自在地收回视线。几次下来，陈英再也笑不出来了，见面时除了叫声“妈”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就这样到了过了年，门口的春联是陈英写的，陈军和殷华知道后夸了陈英两句，顺势也教育了下儿子，结果把陈亮惹恼了，他不敢对陈军发脾气，对陈英却不加掩饰地挑衅，见到陈英就地用眼神剜她。 陈亮不出去玩的时候就腻在殷华身边，撒娇使性样样来，哄得殷华眉开眼笑。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陈英总觉得子要自己在场，陈亮窝在殷华怀里的时候会用眼神向自己示威，好像在说“这是我一个人的mama，你光是叫妈有什么用？”于是，两看相厌，陈英本打算与之亲近的心思就淡了。 殷华的确很少想起还有一个女儿来，似乎五六年的时光在悄然无息中消磨了她对陈英的感情，偶尔也会想起对女儿的愧疚，但很快这种愧疚就会被紧凑的生活抛之脑后，活泼好动的陈亮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空闲，在她的内心深处儿子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荣耀。有好吃的，她第一时间会留一些给陈亮；到了看动画片的时间，她会记得调好频道给陈亮；出去拜年时，总记得带上陈亮；忙完手头的事，第一反应是找陈亮……全然不记得她还有一个叫做陈英的女儿，比起已经十岁的儿子陈亮，更应该得到她这个母亲的照顾。 殷华对于陈英的全部印象，便是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在宁城念书，居然自己赚了钱买房子定了户口，嗯，过得挺不错的，就是是个呆板不讨人喜的，见了面也不晓得和自己说话，多数时候拉着一张脸活像欠了她八百万没还似的，反正不用多cao心就是。当然，殷华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对陈英还有一丝厌烦，这种厌烦不仅来自陈英的沉默寡言不肯亲近，更多的是出自她对于婆家的厌恶，多数时间接触娘家的伶俐儿子和从出生起便养在婆家的木讷女儿，孰亲孰疏自有心里的天平来倾斜。 陈英只能忍受着，一筹莫展。年夜饭吃了一半，殷华对才从楼上下来的陈英说了一句：“哦，还有你没来吃饭啊！”无心的一句话，相比殷华对陈亮的关怀备至，让陈英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除了保持缄默，陈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让她像陈亮一样对殷华撒娇？对不起，两辈子都没有找到可以撒娇的人，陈英不会！更不要提，每回对上殷华的那双眼睛，一切想要说出的话想要靠近的念头都被阻隔到千山万水之外。 陈军察觉到一些端倪，但是他一样无能为力，即使前一晚和殷华说让她对陈英的态度好些，可是殷华第二天仍旧习惯性的只记得儿子，殷华也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刻意的和陈英说话反而让脸部表情看起来虚假，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能和陈英说些什么。就连陈军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时候他和殷华是一样的，有儿子在的时候，他也常常忽略掉了这个不需要多花心思的女儿。 这次夫妻二人的年假足有十天，这样在家过了五六天，陈军觉得不是个事情，想着可能是家里人多事杂缺少相处时间，便提议一家四口到县里玩一天。陈亮热烈响应，殷华无所谓，陈英想着正好都要去殷虹家，于是大年初五一家四口就去了县里。 新年的街上张红挂绿的，陈军领着妻儿在街面上闲转觉得也沾了不少喜气，便笑着对两个孩子说今天看上什么买什么。 陈亮大是兴奋，跑在前面四处乱看挑选自己想要的玩具和零食，殷华怕他迷路赶紧跟上，陈军也是尾随其后为陈亮付款。 陈英不远不近地跟在一家三口的身后，看他们其乐融融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这个情景她不记得了，但是却被殷虹这些亲戚当成笑话讲了二十年。前世的陈亮买遍了一条街，什么贵拣什么要，陈英却是头一次进城什么都不认识，东张西望的差点把自己给弄丢了，最后要去殷虹家了，在殷华的催促声中，她怯怯地要了路边一个烤红薯，殷华气的当时就摔了脸，为什么她不知道，可能是觉得丢脸了吧。 走了大半条街，陈军手上拿满了给儿子买的玩具后，才回头找了下陈英，招呼道：“英子，有什么想买的吗？” “没有。”陈英摇摇头。 “想要什么就快说，不要不好意思，不会不买给你的。”殷华紧紧拉着猴急还要往前跑的陈亮，对陈英说道。 “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陈英低垂的眼睑注视着母子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决定不继续陪他们了，“爸，妈，我还是先去二姨家了，你们自己逛吧。” “那怎么行？”陈军马上疑惑地反问，他看了看泾渭分明的三个人，顿时醒悟，便道，“这样吧，反正也逛得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他二姨家吧。” “不行不行！我还没逛够，我还要买别的！爸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看上什么买什么的！” “就再逛逛吧。”殷华看了眼陈英，道，“你要是累了就在这歇歇，我们回来时再带上你。” 陈军皱眉，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得陈英淡淡地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认得路。你们还是慢慢逛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陈军也觉得太冷落女儿了，道：“都回去吧！小宝，下次再带你出来玩。” “不行……”陈亮的话消失在陈军的瞪视中。 殷华却是拧了拧眉头，对着陈英的背影道：“陈军你先和她去吧，我再带小宝转一转。你也说说她，也不知怎么得罪她了，对我就没个好脸色！这么大气性，不管教以后怎么得了？你别把她惯上天了！” 陈军想要反驳，但见陈英已经走得越来越远，也顾不得说什么了，急忙追上去，阳县拐带儿童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不敢耽搁。 陈英侧头看了眼追上来的陈军就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英子，你妈她……” “没什么的，我都习惯了。”陈英打断陈军的话，不是不想改善关系，但想起殷华每每的忽视和冷眼，她就怯步了。前世她还可以说是因为自己不讨喜不争气的缘故，可这一世她已经在努力了，以她有些阴沉的性子依然是最大可能了，可是结果还是一样不尽如人意，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听任何的解释，和自己的生母生疏至此，让她都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陈军语塞，他也知道母女间成了现在这样关键是不在一起生活，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补救？总不能让陈英放弃在宁城的前途回来吧？ “爸。”陈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奶茶店的生意很好，我想在宁城多开几家分店，也能让小姑父和向阳跟去。” 陈军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他常和陈涛联系，情况很了解，扩大生意多赚些钱自然是好事。 两人一路商量着。之前的利润全部再投入，分店选了三个地方，宁外、宁大和新城口，都是稳赚不赔的好地点；经营种类在年后会加入茶饮和咖啡，到了夏天还会加入冰品，更能满足大众需求；分店自然是租店面，但是现在住的地方也不大合适了，陈英会另外寻找民宅租下来住；店里雇人售卖，陈涛自己在家里找信得过的人也行，陈涛夫妻以后只负责进原料和查账。另外，陈英反对陈军提议的再让陈家人掺和到奶茶店的生意里，坚持这是她送给陈涛的，陈军虽觉得这样暴利的营生交给陈涛一家有些可惜，好在记得这本就是陈英的主意，他不好违拗。 这些都说好了，剩下就是陈军和陈涛的事情了，陈英只是在强调一次最好能把两家的利益分成立下文书，五成的利润只是给陈涛的，省的以后牵扯。这点陈军出乎意料的爽快答应了，陈英一想就明白了，之前是兄妹两人的事，陈军不怕陈涛反复，可有耿志才加入，陈军少不得要防范一二了。 到了殷虹家，殷虹和程金城对陈英都很关心，问她在宁城的生活和学习情况，陈英心情这才好了些，一一答了，脸上也有了笑意。陈军见状稍稍放下心来，可一想起僵硬的家庭关系又是愁上眉间。 一会儿，殷华带着陈亮满载而归。殷华还买了些吃的玩的给侄女程丹丹，也给陈英带了一副大红色的头绳，陈英虽不喜这颜色也笑着接了。接下来分发压岁钱，陈亮程丹丹自然欢天喜地，陈英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殷虹素来待她不错，重生前二十几岁照样发压岁钱给她。 然后，殷华和殷虹姐妹要做饭，陈军和程金城在沙发上闲聊，陈英三人被打发在屋里玩，殷虹怕三人冷关了门窗让他们上床捂被窝看电视，陈亮却是不乐意，自己蹲在地上拆新玩具。 陈英靠坐在外侧，她对只能收到中央一台的电视机没兴趣。程金城是个文化人，枕头边放着几本书籍，陈英挑了本《宋霭龄传》看了起来，她对历史向来感兴趣，渐渐便入了迷，对外面的动静浑然不觉。 程丹丹性子有些迟钝，不大爱说话。她坐在陈英对面看电视，慢慢的却被陈亮玩的遥控赛车发出的声音吸引住了。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哪见过这新上市的男生玩具，她好奇地倾着身子探出头，眼睛一直盯着四处活动的赛车，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陈亮也正玩的开心，这个新玩具可不是一般的贵，他磨着殷华半天功夫才到手，不过头一次玩这种遥控型的玩具，他的cao作不熟练，赛车在地上横冲直撞的，一不小心就碰到障碍物了。这不，一个遥控不及时，赛车狠狠地撞到了铁门上翻了个跟头，他叫了一声忙跑过去查看，要是撞坏了可就麻烦了。 程丹丹的视线被遮住了，听见陈亮大叫还以为车子出了问题，一急之下人伸着脖子往前倾去张望，大半边身子都凌空，刹那就头着地掉下床去，疼得哇哇直哭。 陈英这才从书中抬起头来，一看程丹丹掉在床下，也顾不得原委，扔了书就跳下床去扶她起来，只见程丹丹的脑门上赫然肿了一个大红疙瘩。 幸好床不算高，但程丹丹哭的很凶，陈英忙安慰道：“乖，不哭啊，jiejie帮你吹吹就不疼了啊……” 正说着，外面的几个大人听见动静进来了，一看现场也知道是程丹丹从床上摔下来了，当然罪魁祸首不可能是傻站在门边一脸无辜的陈亮。 顾不得许多，殷虹赶紧过来查看女儿的伤势，边轻声安慰着，程金城则跑出去准备找热毛巾敷一下。 陈英见没自己的事了就推开来，转身准备穿上鞋子，地上凉刺得脚疼，却猛然间感觉到肩上一股大力传来，身子被扯了过去，后背传来五六下连续的重重拍击。 “你怎么照顾meimei的？当jiejie的不晓得护着小的？怎么能让丹丹从床上摔下来？”殷华边打边大声呵斥道。 程丹丹被这大声吓得哭的更厉害，殷虹一边轻怕哄慰女儿一边不满地对殷华说道：“大姐你做什么？也不一定就关英子的事，小孩子磕着碰着多正常。” 陈军也皱着眉，道：“大过年的你打孩子干什么？就算小孩子嬉闹一下不小心伤了，也不是有意的，他二姨也不会怪的。” “你们都别护着她！我早就觉得她不晓好歹，一点尊卑都不知道！不要以为自己能挣钱在省里念书就了不起了，一天到晚冷着脸给谁看呢？我告诉你，再怎么样我也是你妈，该管管你那性子了！”殷华显然是积怨已久，对这个不亲近的女儿早就不待见了，不解气又打了陈英好几下。 “说什么呢？英子挺懂事的！”殷虹把女儿交给推门进来的丈夫，拉过陈英护在自己怀里，和殷华辩道，“大姐，你也不要生气，小孩子认生，你和英子不常见面……” 一直愣愣不发一言的陈英突然推开殷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我一直以来还以为我就是个没妈的孤儿呢。” 一句话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程丹丹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把眼泪圈在眼眶里小声地抽噎。 殷华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她气得一根手指指着陈英，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嘴唇直哆嗦。 陈军见势不妙，上前揽着殷华，身子挡住两人之间敌视的视线，嘴上教训着陈英：“你瞎说什么呢？快给你妈道歉！” 殷虹也说道：“就是，英子，话可不能瞎说，你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也不容易。你可不能不懂事伤了她的心。” “是啊，父母没有不关心儿女的，你妈教育你也是为你好，说话重些是不对，但你也别置气了啊！快认个错！”程金城跟着劝解道。 强压下眼里的酸意，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的生疼，才勉强忍住胸腹中翻江倒海的绝望和澎湃欲出的怒吼。陈英缓慢地摇了摇头，故作平静地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了不起，我也没有冷着脸给谁看，如果你非要说是我有错，那我无话可说。”说着，她的嘴角突兀地出现一丝嘲讽的笑意，看的每一个人都心惊，“我只想要问问你们，既然没有能力去爱护，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明明陈亮才是你们的宝贝疙瘩，不是吗？” 这下连陈军都有些站不稳，夫妻二人之前的火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懊恼与自责。 陈英撇过脸，不去看他们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说她性子犟也好，说她凉薄无情也罢，除去些许的后悔，她竟然在心底生出一丝复仇的快意，她知道他们其实对自己心存歉疚，可也仅仅是歉疚而已，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关心。她自认心胸不够开阔，做不到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包容，更对殷华将近一个星期以来行为的寒心，她满腹的委屈和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在殷华的眼里竟然只换来一个“不晓好歹”，这绝不是一个母亲应该说出可以说出的话。而这个困扰了她前世今生整整三十年的问题，真的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程金城和殷虹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如果是普通的孩子，哄几句说不得就过去了，但是光看着陈英那双森冷的眼睛，他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带着自己的女儿走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家四口。 陈军夫妇最终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长久的诡异沉默被陈亮打破，小孩子的爱憎很分明，他不大懂得家里的恩怨，却看得出父母被这个不知怎么冒出来的meimei“欺负”了，他上前一把把陈英推到在地，自己张开双臂护在父母身前，戒备着大声说道：“我不准你胡说惹我爸我妈不高兴！” “宝宝！“殷华叫了一声，看到陈英复杂难测的眼神马上又闭了嘴，手却牢牢按着儿子的肩膀，似乎生怕陈英突然发难。 陈英赤着足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低下头只觉得心还要凉上几十倍，她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展颜一笑，低喃道：“是了，那是你的爸妈，你们才是一家人。我本就是个多余的，又在强求些什么？”说完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地面上，命中注定得不到，又何苦把自己逼到这般狼狈不堪的境地？陈英转念之间若无其事地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对着抱作一团的三个人深深地鞠躬，道，“对不起，之前是我失礼了，请原谅！” &&&&&&&&&&&&&&&&&&&&&&&&&我是尘离有话说的分割线&&&&&&&&&&&&&&&&&&&& 评论区婕楹和Carey两位大人说“虐吧”，尘离就虐下去了…… 其实，真的很郁闷，僵局不容易打破，女主的蜕变未尝不可以是破茧而出…… 好吧，尘离承认是在发泄，今天差点在电话里和母亲因为哥哥吵起来了，生气的时候真的想就这样不管了，谁能陪着谁一辈子？冷静下来又开始反省了…… 尘离极度郁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