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陌路萧郎
转眼已近年关，孟瑾兰的丧事果然很快被大家遗忘，宫里有开始张灯结彩等待迎接新年。又下了一场雪，宫里又是一片雪白，干净又透明。 锦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去重华宫的路上，杨弄琴被安置在那里。 皇上本有意让她住在衍庆宫，可孟瑾芝说：“meimei自进宫便一直住在那里，如今她去了……我们又何苦扰她的清净？臣妾看重华宫不错，又挨着皇上的宣政殿，可以就近服侍皇上。皇上你觉得呢？” 皇上想了想也未尝不可，便同意了。 重华宫原是先帝给最宠爱的淑妃修建的，耗尽了人力物力，当时朝廷上下一片怨声载道，很是奢华酴醾。杨弄琴自然更是万般满意的，喜欢它修建的无比奢华，而且名字似乎还有所预言：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杨弄琴心想，自己是女子不需要千古帝业，可这是不是预示着自己将来会统领后‘宫？ “公主，还是叫轿撵来吧？这样走到重华宫，鞋都湿透了……”绿芍看着白雪把锦瑟的脚埋了起来，心疼的说。 “没事，湿了就湿了，再换就是了。这场雪一下五六天，你管着我不让我出门，闷也闷死了，人都胖了！我要走走！” 锦瑟抬头给绿芍一个明媚的笑容，可瞥见远处的人时，笑容却瞬间僵在脸上。 墨绿锦袍，绣着盘龙缠绕——梁显。 回宫多日，锦瑟一直刻意躲着他，她不知道见了他要说什么，难道要问一问那万花垂柳的花媚儿姿色如何嘛？听说他也把孟瑾芝赐给他的苏婧收了，如今苏婧已经不是一般的丫头了，更加趾高气昂了起来。 锦瑟仓惶的低下头，拉着绿芍加快了步伐。心里却反反复复的想着他，他不应该在上朝吗？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他似乎消瘦了不少，或者是高了显得瘦吧？ 走到转角，锦瑟忍不住又回头看去，那里却空了，梁显应该离开了。心头升起一丝淡淡的失落，锦瑟长叹一口气向右边转去，重华宫就在前方了。 “奴婢参见乾王殿下！” 绿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锦瑟茫然的抬头，他就站在两尺之外。 数月不见，他的个头又猛地窜出去一大块，但也的确是消瘦了，一双黑眸都深深的陷了下去，显得鼻梁越发的挺拔，下颌的线条也明显起来，犹如刀刻的一般……冷峻！ 冷峻到锦瑟觉得陌生。 “显哥哥……” 锦瑟迟疑的开口，低下头不盯着他的袍角和黑色官靴。靴子是旧鞋，一只后面镶着绿色的翡翠，一只没有，那是在和锦瑟打闹的时候被她扯了去的。 看到这双靴子，锦瑟心里顿时柔柔的，似有水慢慢把一块方糖化开，甜甜的。 梁显剑眉微锁，紧紧压着下面的黑眸。他怔怔的盯着锦瑟半天，才慢慢开口道：“许久不见，丫头……” 他的声音很沙哑，似乎得了风寒一般。 锦瑟想起刚回宫的那日，自己和杨超、杨弄琴守在衍庆宫的灵堂里一夜，那夜也是下了很大的雪。第二日，有宫女说，宫门口有一串鞋印，只有去的，没有来的，很是奇怪。 锦瑟跑出去看过，脚的大小似乎比梁显的大一些。 不由抬起头，看着他，“你，病了？” “你瘦了！” 梁显说着，忍不住抬起手抚上锦瑟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只因锦瑟反射性的往后一缩，甚至闭起了眼睛。 “你瘦了很多！” 梁显说，他的手就那样抬在半空中，犹豫半晌，轻轻靠近锦瑟，碰了碰她额前的头发，便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锦瑟的问话，他没回答，他说的话，锦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于是二人就这样沉默的站着，中间隔了花媚儿、苏婧等女子。 数月不见，已如陌路萧郎。 “公主，弄琴姑娘在等着我们……”绿芍善意的提醒。 锦瑟“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看着梁显道：“显哥哥，我先去……” 话还未说完，梁显却忽然道：“你的鞋子湿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双绣花鞋来，也是旧鞋，是往日锦瑟留在长春宫里的。 锦瑟不由愣住了，他的怀里装着自己的鞋子…… 梁显蹲下去，把绣鞋放在锦瑟脚边，“换上吧……哦，你的袜子也湿了吧？” 他想了想，掏出一方丝帕，又撕了一块袍角，齐齐递给锦瑟。“脚湿着容易得风寒，没有袜子，你先拿这些裹脚吧，天气寒冷，总不要着凉才是！” 锦瑟木然的接过，心头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滥情、玩女人，锦瑟本来立志要忘却他，可他又以这样关切的姿态出现，眉目含情，怀里揣着自己的旧鞋…… “你换上吧！……哦，我在，你不方便，那我先走了！”说完转头便去了，一路走远，没有回头。 锦瑟呆呆的望着他消瘦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 他已经是别人的了！他身边女子成群了！他…… 你甘愿做他的侧室吗？！ 锦瑟猛地蹲下，任眼泪肆意的流出来，滴到雪地里，一滴一个深坑。 皇命难为，梁显注定要迎娶杨家小姐！他无力抵抗，只能眠花宿柳来发泄，甚至都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如今的现状，锦瑟心里无比清楚，她和他已经渐行渐远了，再不可能回到过去。 “公主，您要换上吗？” 好半晌，绿芍直到听不见锦瑟的抽噎声了，才试探着问道。 锦瑟抬起头，摇摇头，捡起那双旧鞋，连并梁显的丝帕和袍角一起抱在怀里，“我们回去吧！弄琴jiejie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改日再找她吧！” …… “娘娘，锦瑟公主……” 桐花把雪地里锦瑟和梁显的事情说了一遍。孟瑾芝听完，眸子变得更加深沉。 “显儿是真情假意真的很难分辨，本宫都被他弄糊涂了！他做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理解，但又处处透着怪异……只是苦了锦瑟！” 桐花点头，“是，锦瑟公主用情专一又执着，这一时半晌怕是断不了这情根！” 孟瑾芝歪头想了想，“你去请皇上来，然后再叫锦瑟过来，也许有些消息可以让她彻底死心！” …… 锦瑟望着桐花，支吾道：“桐花姑姑，锦瑟明日一早再去找姨娘不行吗？今晚……就算了吧！” 自回宫以来，锦瑟进出长春宫都是抽梁显早朝的时间，就怕与他碰面。 “娘娘就怕你不去，所以才让老奴亲自来请！怎么，公主连这个面子都不给老奴啊！”桐花嗔怪的拍拍锦瑟的手背，满眼的宠溺。 “嗯……姑姑……” “公主，自从你回宫以来，你还不曾陪娘娘吃过一顿饭呢！怪不得娘娘要生气了！今晚，你无论如何都要去！” 锦瑟终究拗不过桐花，心不甘情不愿跟着她到了长春宫。 桐花说：“公主，你先去找皇后娘娘，娘娘特意吩咐做了你爱吃的桂花鸡，老奴去小厨房看看，省的那帮小蹄子偷工减料！” “嗯！”锦瑟一进宫门便开始东张西望，生怕看到梁显，又期待看到他，桐花说什么她根本不在意，随意的应了，慢腾腾的朝里走去。 梁显似乎不在。 锦瑟心里微微失落，伸手进怀里摸了摸那****给的那条丝帕，长叹声气，这才快步往孟瑾芝寝宫走去。 邢步全靠在门口的柱子上，一见锦瑟，立刻跪下行礼。“奴才叩见公主！” “邢公公怎么在这里？父皇来了？” 邢步全点点头，“是啊，奴才随皇上散步，走着走着竟然来了这里，皇上便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公主您来了就好了，皇上刚刚还和奴才念道，要去锦绣宫看看公主，可不巧您就来了！真是父女连心哪！” 锦瑟微笑点头，“那我进去了！”心里却大大把他鄙夷了一把，天下谁不知道她锦瑟不是皇上的亲女儿，不过是养女罢了！他这样明显的阿谀奉承真是够恶心的！ 想着锦瑟便走了进去。外间没人，锦瑟停住脚步，不知道是该继续往里走，还是转身离开。皇上和皇后单独处在寝宫，听起来本就暧昧，锦瑟有些却步。里间传来他们的说话声，夹杂着孟瑾芝的哭声，间或还能听到“锦瑟”的名字。 锦瑟心头一跳，忍不住轻手轻脚上前两步，听个仔细。 孟瑾芝道：“皇上，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你怎么能让锦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温泉行宫？！” 皇上怒道：“你以为朕忍心吗？显儿要大婚了，如何走的开？！只能让锦瑟离开！她和显儿是亲兄妹，日日厮守在一起，少男少女，郎有情妹有意，万一，万一做出luanlun之事……唉！朕不是要叫天下人嗤笑！” 孟瑾芝还要说什么，一个“但是”才出口，就被皇上打断了，“你不要说了！朕意已决！明日就送锦瑟回温泉行宫！” “皇上！”孟瑾芝想了想，又低声求道：“皇上让锦瑟在宫里过完年再走好吗？” “不行！今日他们又见面了，显儿还把衣服撕破了给锦瑟裹脚……这样的形势嫣然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锦瑟傻了，自己怎么就和梁显是亲兄妹了？！ 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