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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一诺戏三生(十三)

    在床上辗转了许久,却仍是睡不着,眼见天色一点一点的泛白慕磊索性翻身而起到外面去闲逛一圈。

    练武场的边沿坐着一个单薄而又熟悉的身影。啧!真是阴魂不散!他这样想着,却仍旧坐到了他旁边。

    慕仞謵没有出声,也没有转头,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个哑巴。慕磊可就坐不住了,挠了半天头才逼出一句话来:“你知道追杀你的那个人是谁吗?”

    “……”

    也对,一个小鬼知道什么。“那你知道什么要杀你吗?”等等,这不是同一个问题吗?!

    就在慕磊费尽心思地想要找点什么轻松的话题的时候,却听见他说:“想要杀我的那个人是不希望我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是那个不期待我却又生下我的人。”

    他想也没想便脱口道:“生你的那人不就是你娘吗?”话才出口,他便发觉不对,想了半天他才一拍脑袋道:“是你爹!”

    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慕磊一刹那不知道该以什么话语来应对他的沉默,还真被他猜中了?!“我一直以为我爹不喜欢我,但跟你比起来我发现我爹还是挺喜欢我的……啧啧!不过,不能因为你爹不好就跑来跟我抢爹啊!”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兴趣跟你抢父亲。”他这样说,眸中是深深的厌恶与不屑,“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慕磊扯了扯嘴角,突然站起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山,引来了他措不及防的咳嗽,“臭小子,逞什么能啊?!看看你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真让人生厌!”他站在他旁边插着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听着,在暮山这儿是我的地盘,在老子的地盘就该听我的!谁允许你一个人这样特立独行的?!”

    他仍旧不喜欢他,听到他说并不打算与自己抢爹时他内心是狂喜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他生出了一些许的怜悯来安慰这个病弱的臭小子。

    因为咳嗽,苍白的面颊上微微染上了血色,看起来似乎有那么点健康的模样,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似乎闪烁着些什么,但唇角却淡漠依旧:“这话我想要是被慕门主听见师兄你日后可就不仅仅只是被冷漠相待了。”

    “你这家伙——!”

    日后的日子与之前并无什么不同,慕仞謵依旧刻苦而独来独往,慕磊一如既往地过着他不思进取的纨绔生活,只是两人时下的交集比往日平和了一些,慕磊不再事事针对他,甚至有时还会找来一些他觉得好吃好玩的给他分享。当然,换来的只能是慕仞謵的冷嘲热讽,他似乎只对练功感兴趣,因为只有在练功的时候他的眼光中才会闪现像活人一样的神情,而不是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虽然慕仞謵对着慕磊找来的小玩意儿总要说上一两句幼稚,但对于慕磊总是来找他却并不表示拒绝或厌烦。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默契:慕磊不对慕仞謵吆五喝六而慕仞謵仅仅只对慕磊的话会给予一定的回应。

    这样不亲不远的关系在两人之间默契地维系着,似乎两人都对现状很满意也没有过多的想要再拉近一步的感觉,直到——

    “你说什么?!怎么会被人打伤呢?!”四个月后的慕磊站在自己爹的房门前咆哮着,守门的人却不说一句话也不让他进去。

    爹自今早下山,说是有故人相邀唯恐负了那人好意落下个不近人情的话名,但却怎么也没想到等到他再次回来却已经是一个无力回填的伤者。

    那么厉害的爹怎么会……他才不会相信!这些人一定是在骗他!在骗他!

    “你们都给老子滚开!再挡着不关你们是听谁的命令老子都揍得你们满地找牙!滚开!”

    “谁允许你在我门前胡闹的?”有些虚弱却依旧威严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

    “爹?!你没事是不是?他们是在说笑对不对?”慕磊一下子扑到门前,迫切地询问。

    里面静默了一阵,许久才传来略带叹息的声音,“生死有命何须介怀,不过是永久的长眠罢了。”

    “爹!可是……”

    “好了!我累了,你先回去吧。”里面的人打断了他的话语,说出口的拒绝没有半点可商量的余地。

    “爹!”他用力地砸了砸门,但是里面却再也没有声响传来。

    慕磊暗自咬牙,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入夜。

    今天的夜,暗得深沉,似乎在黑色的夜幕之下正酝酿着一场翻涌的波涛。

    慕磊趴在屋檐上,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他那肥胖的身躯。哼!让他不进去就真当他会乖乖地听话不进去了?!他奶奶的,要知道小爷我可不是吃素的!爹那么厉害……才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被人打伤呢!一定不会!一定是他们不想让爹看见自己,在离间他们父子的感情!一定是!

    慕磊万分小心地靠近慕门主的床头,他还特意朝着屋檐下方探视了一下——没有其他人。那两个看门的早就被他迷倒了,此下正靠在梁柱上呼呼大睡估计要到明早才会醒来。慕磊隔三差五地偷偷跑下山,在江湖上也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这些不入流的药他还是收藏了不少。

    他掀开了几片砖瓦琢磨着自己应该再掀几片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里面竟有说话声。

    他凑上了一只眼睛:果然外面那些家伙都是骗他的。爹还好好的在和人说话呢!不知是什么人能让爹在这么晚了还要招见?

    慕磊刚放下的心却又在看见那个人影的一刻提了起来——青衣黑发,瘦小的身体,除了慕仞謵还会有谁?

    他近乎是屏住呼吸地再向掀开的瓦缝中挤近了几分,心脏躁动的喧嚣声怎样也停止不了。

    最先听见的是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武学上虽说不是奇才但也有很高的造诣。我想……咳咳!这近一年来你已经差不多把暮门的武学套路都摸清楚了吧……你知道该如何隐藏自己,这很好……”

    “不,门主过奖了。”那个臭小子的声音依旧是冷淡的。

    “哈哈……呃——咳咳!那等你成年后,我便把暮门交给你打理如何?”话很轻,但言语之间的相托之意却是十分凝重。

    “不敢。暮门日后自是该由师兄接管。”

    “慕磊……那孩子、那孩子……唉!”声音顿了顿才续上,但语气中充满了nongnong的失望,“虽然我对他自幼严苛,但是那小子就像一摊烂泥扶不上墙——固步自封,暮门若是交给他也只会败了!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东西!”

    “……何必如此说,师兄为了您的期望已经很努力了,不是吗?”

    “他还不够努力。我自己的儿子他有几斤几两我自是清楚。再说……有些东西比如智谋比如权术不是靠努力便能学得来的……”

    “……”

    “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咳咳……”

    “我不会考虑的。师兄……我会尽力帮他,告辞。”他后退了一步。

    “慢着!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后面的交谈声,他再也听不清。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重锤一样一下又一下毫无怜悯地砸在他的心上,心中不断翻涌着的情绪是愤怒?是嫉妒?是憎恨?他也不知道,他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父亲最想要见的人不是他,要将暮门交托之人不是他,最看重的人不是他,最期盼的人不是他!心中就像是在燃烧着一团火焰,那热度心脏的跳动无法承受所以顺着血脉涌上了他的脑袋,灼伤了他的双眼。

    明明他们才是父子,明明他们才是最亲的人!为什么……为什么爹宁愿将目光多放在一个人外人身上也不愿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他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呢?况且暮门、暮门是慕家的心血啊!那小子一个并非姓慕的人仅仅是因为爹的赐姓便真的成了慕家人了吗?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人如此生厌呢?!

    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慕磊立即起身跳下了房檐,连站也没站稳变疯也似的冲了出去。

    他的脑袋很乱,像是想了很多,但又像是一片混沌什么也没有,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练武场的边沿,看着天边与地相连的地方开始照射出了第一缕晨光。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抖了抖将那人的手弹了开去,但紧接着那人又来拍他的肩,如此几番,那人始终锲而不舍。他终于火了,骂着转过头去:“他奶奶的!你到底有完没完?!”

    在看到来者的面庞时,他一瞬间陷入了沉默所有的表情所有的情绪一瞬间归于沉寂从。

    “我知道那时候你在屋檐上。”那人淡淡地说。

    突然间他一拳揍过去,“他奶奶的,你什么意思?!可怜我是不是?!向我炫耀是不是?!你想要施舍我是不是?!”

    慕仞謵直直受下了慕磊暴怒的一拳,拳头砸在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慕仞謵白皙的脸上立刻红肿了一片,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仍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我并没有看不起你或者同情你的意思。”

    慕磊嗤笑一声,“那你是来看我这副落魄的鬼样子?还是用你那副尘烟不染的死人样来嘲讽我?!”他伸手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慕仞謵,一脸嫌恶,“别再用那圣人一样的脸站在我面前了——真让人恶心。口头上说着,表面上写着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但你不是轻而易举地便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吗?!”

    他走过他的身旁,没有停留一秒对方似乎也没有拦住他的意思,真是无趣啊!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句低语:“我马上便要离开了。”

    “哼!你要走便走,脚长在你身上,没人拦你!你这样有计谋的人做事不用向我这个纨绔汇报!”他冷嘲热讽,不甚在意。

    后方再无声音传来,他冷哼一声离开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