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笔走龙蛇醉翁歌
把季忆送回单人宿舍,陈庆之独自闲荡回去,经过国定路桥时看了眼治理不佳的小黑河,心中不冷不热骂了上海市长一句。国定路本就衔接大学路靠近五角场,也算有些繁华的地段,外国游人常常闲逛于此,看到这条浑浊河流,怕是心中不免冷笑。 相较城市的繁华,一条带着些许臭味浑浊呈黑的河流,不免担当了老鼠屎的角色,让外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座魔都太多的蛀角漏边。 心中思绪一晃而过,便也不知不觉走回新江湾馨苑。 陈庆之没急着上楼,绕着一圈约莫半千米的新江湾馨苑跑了二十多圈,少汗渗出,才方上楼。 回屋已临近十二点,八百还在看书,他总有泡杯苦涩浓茶读书至深更半夜的习惯。‘陈庆之并不打搅,八百也只是笑着说了声叔早些睡,陈庆之礼尚往来回一句后轻轻带上门走出去。秃子的房门紧闭,怕是在做坏事,他也不敢去看个动静,走进小房间对着木人桩练了半个多小时咏春,直至汗流浃背才罢休。国术之流同样遵循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巅峰如陈庆之,每天站桩养气练拳的时间都不下于三小时。一日一月一年或许能坚持下来,而十多年如一日?兴许会击垮许多意志不坚的人。所以三千只有一个,陈庆之亦只有一个。 陈庆之冲了个冷水澡后躺到床上,翻阅手机,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季忆的晚安,另一条则是竹沐白的,说是明天要去杭州参加个私人性质的珍藏拍卖会,让陈庆之明天穿身正经行头下午等她来接他。陈庆之回了个好后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至于季忆则没有回复,他知道她睡眠极浅又有把手机放在枕边的习惯,现在回复过去,肯定会把她吵醒的。 闭上眼,就是一夜。清晨五时许,陈庆之就又睁眼,鲤鱼打挺起床,洗漱后带着小白龙跑了三公里路给众人买早餐,站桩练拳,去阳台吐纳。日复一日。 等八百秃子先后吃完早饭出门,江小鱼就抱着小白龙在厅里看哭死人不偿命的韩剧。陈庆之则窝在房间里径自看书,是先前从竹沐白那儿拿来的珍藏破页黄皮小书。讲的北朝野史,虽为野史,实际比之正史都要来得靠谱些,该是当朝某个官员写与后人看的私货,流传至今也算不容易,本是早年陈谷生口中唠叨的宝贝,竹沐白花了不少功夫淘来残本几许,陈谷生却是看不到了。 上午眨眼即过,午饭吃的很清淡,是江小鱼弄的青菜汤面。期间与季忆打了十来分钟的电话,听她说些有的没的。他从不觉得厌烦,听到季忆的声音总能让自己感到稍许安静。 半个下午,将并不厚实的黄皮小书翻完,谈不上受益无穷,倒是拨开了几处正史一笔带过的阴霾。而竹沐白姗姗来迟,按响门铃,江小鱼开门后有露出惊艳神色。唇抹胭脂红,淡红裹身纱衣,白色裁身而定的小脚布裤,同为白色的平底圆头皮鞋,长发中分,如画中走出来的人物,好看极了。 陈庆之在房间听到门铃动静,出门后看见站在那如牡丹盛开的竹沐白,轻笑喊了声姐。江小鱼恍然,只是去给竹沐白倒了杯温开水,后者接过握在手中,礼貌笑笑,前者回笑后坐回沙发上继续看韩剧,只是将声音调至静音,并不打搅二人。 “还没换衣服?”竹沐白故意露出些许不满神色,懒洋洋道。 陈庆之憨笑回了句看书太入迷给忘了,便不等竹沐白催促,走进房间将上午江小鱼替他熨烫好的西装穿上,那是竹沐白当初找来阿玛尼御用概念师给他量身订做的独一款。对工薪阶层中下层的人而言,这么一套西装所值够他们不吃不喝奋斗十年了。 出了房间,竹沐白稍稍恍神,江小鱼亦是如此。她们都是第一次见穿西装的陈庆之,旁人都说一个男人少不了一身适合自己的西服,而这身西服兴许少不了陈庆之这个白狐儿脸。 “好看。”竹沐白并未吝啬形容词,笑道。 陈庆之面露少许尴尬,总觉得有些不适应,挥了挥手中的精简短式纯白领带,一脸的我戴不来。 竹沐白不禁莞尔,上前一步替陈庆之系上领带。 一股直观而来的内敛气场,陈庆之便是站在那儿都是一道让人不愿错过的风景。 与江小鱼道了别,陈庆之与竹沐白下楼,楼边正停着辆黑色宝马5,驾驶席上坐着的是渔翁,看见陈庆之后虎躯一震,等远处二人走近,渔翁嘿嘿道:“偶像,你帅的有点惊天动地啊。” 陈庆之与竹沐白坐上后座,前者不知如何回答渔翁的夸奖便保持沉默,后者则冷声让渔翁闭嘴开车。 渔翁满脸的可怜兮兮,哼着首小曲就启动宝马5,而一首杀破狼没哼几段,一条细小竹叶青攀爬到渔翁的肩头,微微吐信。渔翁立即噤声。 陈庆之看在眼里,微微扬了扬嘴角,觉着渔翁的反应有趣极了。 杭州,西湖区,肖央山庄,是晋晨的私宅。 晋晨,杭州道上公认小爷,晋宗熊私生子。十年前走出穷山僻壤的乡村,回晋家,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跪过,哭过,挣扎过,八年打磨煎熬。使晋宗熊锒铛入狱,让晋家长子死于非命,而死前还被戴上一顶绿帽。晋晨嫂嫂怀上他的孩子,是为杭州天大笑话。也因此,晋晨被尊称一声小爷,个中的卧薪尝胆旁人不懂,可隐忍八年厚积薄发的一步夺位,都是板上钉钉让人佩服的事实。 许是出生乡民,便更懂人情冷暖的道理。是杭州仅有一个做生意愿意退一步再退一步的主,因此外人也不去占晋晨过多便宜,多是合理分成达成协议。而也曾有几个心比天高不长心眼的蠢货觉得晋晨是但求安宁好宰割的主,便一再得寸进尺。晋晨明面谦恭相让,暗中却早也下起棋子。最终那些蠢货的下场皆逃不过家破人亡。而做人流一线的晋晨,终究没弄死他们。 肖央山庄主楼大堂,已布置的灯火辉煌,水晶吊灯悬挂于楼顶。各处是穿着礼服的年轻侍从,手中或是端着红酒洋酒,或是端着甜点。偌大大堂的四周边缘都是自助伙食,主是西餐中餐,还有少许泰国菜和韩国料理。中间区域是拍卖的高台场地,外围则是一圈沙发座位,而此刻座位只有零散的人,大多都在进食,彼此谈天交流。 正是六点三刻,离七点开始拍卖还有小会儿,受邀的几乎到齐,眼看只差竹沐白还没抵达了。 晋晨站在肖央山庄门口,看着黑色宝马5由远及近,直至停在跟前。 后座车门打开,竹沐白轻盈走出,浓妆艳抹与穿着上素描峨眉的鲜明对比,有种别样的出尘不染。而另一边走出来的圆寸头青年,更让晋晨愣神,明明穿着男士修衬西服,可那张脸蛋儿分明像个动人女子,难免让人走神,晋晨亦不例外。 “来晚了?”竹沐白并不诧异晋晨的走神,只是问道。 晋晨回过神,摇头,轻笑回道:“你这不刚好踏着点来嘛,比起里面那些主子,晚是晚了点,可也没迟到。”说罢,晋晨又看了眼此刻正冲他礼貌微笑的陈庆之,善意回了一个笑容,心添几许好感。继而又看向竹沐白,问道,“竹子姐,没猜错,这小哥就是手刃祝红豹的陈庆之?” 竹沐白轻轻笑了笑,并不回答,算是默认,叫了声陈庆之,二人并肩往山庄主楼走去。晋晨与二人保持稍许距离,走在后面,注视陈庆之一举一动,步子四平八稳,隐有练家子的沉稳内敛,的确有个好根骨。 主楼大厅,众人彼此相谈甚欢,一男一女走进来。众人视线便再也挪不开。 一女浓妆艳抹美艳如西子,一男俊俏妖娆骄傲似孔雀。 竹沐白,众人皆知,陈庆之,终究是个才走进这个圈子里的人物,即便不少人都知道上海祝红豹死于无头的小道消息,可都没第一时间想到陈庆之会是那个悄然上位的树心话事人。
晋晨踏进主楼,关门后步伐沉稳上台,随手拿起站台美女手中的无线麦克风说了几句平淡无奇的开场白后就让拍卖师开始今晚活动。 陈庆之与竹沐白坐于相对靠后位置,许是竹叶青之名过于昭著,周遭的座位空空如也,无人敢过来。侍从经过时竹沐白仅拿了杯桃酒,陈庆之则去边上拿了两个精致蛋糕果腹。 由于是私人性质的珍藏拍卖,所以拍卖品都很有个人趣味。走马观花已是拍卖了七八件宝贝,有古玩字画类的经典拍物,亦有痰盂夜壶之流的古怪拍物。 拍者从不吝啬出价,大多所值胜于精巧而非贵重的小饰品,同样能被些个喜欢上的买主用七位数的价格收入囊中。陈庆之看在眼里,不免有些觉得这种消费过于浪费。 而不知不觉,今晚的拍卖流程基本走完,只剩两个珍藏没登场,拍卖师正在台上滔滔不绝讲着:“接下来是今晚倒数第二件卖品,口味偏重,可收藏意义很足。”说着,掀开台上桌面上的红布,那是一双黑色丝袜,“这是徐琥珀小姐穿过的黑色丝袜,起拍价1元。” 场内沸腾,众人都将目光停留在相对靠近陈庆之边上的正主。徐琥珀,杭州最有钱的年轻寡妇,时年二十八,风韵似雨如雷。老爹是杭州狼牙特种部队最高指挥官,肩上抗星,是地地道道的杭州坐山虎。而徐琥珀自成寡妇后,便喜欢玩勾引男人的小游戏,被她轻薄过的男人,虽有一夜风雨飘摇的美妙,却终逃不过一死。所以,人人都喜欢意yin这个黑寡妇,却无人真敢去沾腥。谁会想到徐琥珀会卖一双她穿过的性感丝袜。 一时间无人起拍,气氛透着尴尬。 拍卖师不断呼喊,仍是无人应答,徐琥珀坐在位置上抿嘴轻笑,不禁笑出声,娇声道:“奴家都把这种私物拿出来卖了,怎么各位好汉一点个面子也不给的。” 一时间,叫价声不绝于耳。这群大多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都没能抗住徐琥珀的娇声细语。买双袜子,又不是上了这娘们,带回家对着袜子一阵把玩也不错不是? 徐琥珀笑的前仰马翻,媚眼如丝。 陈庆之与竹沐白异口同声:“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许是那婊子的耳力太好,听得分明,转头望向脸蛋美艳程度甚在自己之上的陈庆之,一眼的水汪汪,舌尖微微从嘴唇中钻出来,绕着唇面舔了一圈,像是审视猎物。 陈庆之心如止水,不曾瞧其半眼。 被无视的徐琥珀也不动怒,转过身去继续笑,看着那些叫价的男人,像看一群傻子。 站在最外围抽烟的晋晨一脸无奈,徐琥珀以往也都会拍些古怪东西,壮阳丸纵情水之类的,可今次未免太乱来了。 漫天要价后,一双成本无非几块钱的黑色丝袜卖了六位数,算是止了风波。 沸腾过后,众人都等着收官拍物。与往年惯例一样,收官的拍物是竹沐白的珍藏。虽说是上海竹叶青,众人都不喜与她打交道,可每年她拿出来的私藏,都是宝贝,众人犹记得去年拿出来的是个翡翠枕头,而仅如此自然无需大惊小怪,却是那臭名昭著的老佛爷曾垫过脖子的,谁又能有这种手笔? 拍卖师唠叨片刻,两个美女走上台,二人手中一齐提着檀皮宣纸,上头洋洋洒洒小段篇幅,为首三个大字,《醉翁歌》。 字为狂草,笔走龙蛇。 陈庆之一脸诧异,这分明就是当初竹沐白要求自己写的一手小词,说是书房缺了幅书法画。 “字那么漂亮,让别人见识见识又怎么了?”竹沐白不看陈庆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