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五笔仇六个人头
中山北二路,如家青年旅馆。 二楼7214号房,丁克己坐在床头大口喘气,一只手胡乱擦拭额头上擦不完的汗水,没好气对祝三千道:“去,我快跑抽了,给我弄瓶水来。” 祝三千理亏在先,他的身体素质比之跟前的秃子强上不知几倍,约莫一公里的路长跑下来也就是气息稍微乱套一些,随便吐纳一下,便不似丁克己那么狼狈。正准备出门下楼给丁克己买瓶矿泉水,半掩未关的门就被打开了。 入眼便是陈庆之的光头和祝八百的黑色镜框。三千心下还是有些忐忑,第一反应便是惨咯。 “憨子,让你惹事,打死了八个混混,又把一个很有潜质当西施的姑娘直接打成东施了,以后她只能效颦了,你说你是不是罪该问斩。”八百扶了扶镜框,一脸严肃道。 三千对八百横眉冷对,回了句:“斩你妈了个黑瞎子,再给我叽歪,我立马冲回去把你今天遇见的中意姑娘五马分尸喽。” 八百直接认怂,赔笑一番,便凑到丁克己边上,脱了鞋往床铺上一躺,闭目养神,心想等着叔收拾你,大丈夫能屈能伸,青山还在,不愁无柴。 陈庆之顺手带上门,也不知从哪变来的一瓶矿泉水,轻喊了声秃子便将塑料瓶抛过去,正摸着小白龙脑袋的丁克己露出一口黄牙笑着接过,一口气咕噜噜干掉大半瓶,爽快地吼了一嗓子,就差来一曲秦腔过嗓瘾了。 三千望着陈庆之,由于身高的原因,有些居高临下,而目光却是带着些歉疚,只是陈庆之没开口,他也不想开口,解释?他觉得没意义,对便是对,错便是错,若被误解,那就误解,无非被罚罢了。 “凡事都有因,你从武,却没从文的八百那么冲动,我不怪你。只是以后下手别那么狠,好歹也是个女生,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都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一巴掌下去,道听途说是毁容了,我想也假不了,对不?有什么要说的,就说,下了山,以前山上的倔脾气就改一改。我是你叔,但不会管你一辈子,你觉得是对的事,那便是对的,不用老顾虑我的感受,那太吃力了。”陈庆之挑了个椅子坐下,冲丁克己挥了挥手,那厮了然便将剩余三分之一的矿泉水丢回来,陈庆之接过一饮而尽,微微抬头看着三千平静说道。 躺在床上被陈庆之说冲动的八百一阵怪叫,不等他再度鬼哭狼嚎,陈庆之一手将空瓶子甩在八百坦荡荡的裤裆部位,这厮很是吃痛,却愣是憋着不出声,显然怕再这么闹腾,便不是隔着裤裆被打一下小鸟的事儿了。 三千败下阵来,原本还想宁死不认错,怎料陈庆之并未责怪,直接选择原谅。心下反倒有些不好受,大手大脚坐在床尾,给陈庆之讲了来龙去脉,并未添油加醋。听后丁克己嘴里嘀咕早知道那几个小姑娘家的嘴巴那么欠,小爷我就拿自己的臭脚丫塞她们嘴里让她们享受一下了。而八百也难得和三千站在同一阵线说了句憨子这顿架该打还打的漂亮。 陈庆之听后便没在这件事上纠结,转移话题对丁克己道:“去租一间两室户,靠近复旦的,钱不用太计较,够我们再混仨月就行。” 丁克己点头答应下来,烟瘾恰好上来,便拉开窗户,拿出烟枪点上小半袋烟叶吞云吐雾,舒畅了一口,像是想到什么,回头定神看着陈庆之,小心翼翼道:“叔,有心事?” “嗯。”陈庆之点头,手机响起,是季忆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是“方便接电话吗?”陈庆之第一时间拨过去,对三千八百说了句别忘了带小白龙出去走走,否则怕是要憋坏了。说完就推门出去。 八百突然起身,扶起镜框,老神在在道:“刚回来的路上就觉得叔不对劲,憨子,叔说过两天要带我们去见现在的爹。你说,真见着了,你肯认他吗。” “不把他砍死就算我手下留情,认他妈个黑瞎子。”三千呸了一声,回道。 丁克己这时蹲下身子,坐在地板上,扑哧一口旱烟,道:“要是那姓祝的老小子真有脸让你们当他的左膀右臂,叔又不拒绝,那该怎么办哟。” 一时间气氛尴尬沉默,三千八百相视一眼,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走出如家青年旅馆,陈庆之刚挂上电话,他让季忆在双子大楼下等着,自己随手拦了辆出租车,上了车对司机说了句复旦大学,因为长的太美,声音又中性,司机一时间便把陈庆之当做姑娘了,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闲扯:“现在的大学生呐,真是越来越个性咯,前阵子我也见过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理了个光头,还打了个唇钉,说是财经大学里的学生,当时我就纳闷,怎么现在的小孩都喜欢这种打扮。不过你要比上次我遇见的那小姑娘漂亮太多了。” 陈庆之只是抿嘴微笑,并未回答,关于他的性别问题,他早已司空见惯,甚至连解释的心思都断绝了,只是心里嘀咕,是该留些头发出来了,偌大一个光头,在山中求得一个清爽洒脱,可到了城市里,还是太过惹眼。 见陈庆之这“小妮子”没搭理自己,四十多岁的司机大叔也就不自找没趣,自顾自开车,直至抵达目的地随口问了声刷卡还是现金,于是一阵沉默。沉默过后,大叔稍稍有些不耐烦,因为并未瞧见陈庆之掏腰包之类的动作,透过后视镜,试探道:“小姑娘是不是没带钱,有同学在学校不,让她们帮你垫一下?” 陈庆之面露些许尴尬之色,他倒真是走的仓促忘了带钱,毕竟往时上路都要有个人陪同,谁让自己的确东西不分,今次却是没人替自己掏腰包了,掏出手机给季忆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原由,电话那头笑的花枝乱颤,甚是好听。 不多时,季忆便来到副驾驶窗户前,司机拉下车窗,季忆便将交通车递上刷卡。 “你呀,堂堂男子汉,还要我一女生给你结账,该当何罪。”季忆看着陈庆之欲哭无泪的神情,打趣道。 司机大叔拉完卡将交通卡放回季忆手里,又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陈庆之,尴尬笑道:“我滴乖乖,原来是个男孩子。” 下了车,季忆挽着陈庆之手臂在学校漫步,一路抿嘴,忍俊不禁。 “你笑起来真好看。”过了方才的那个氛围,陈庆之便没了先前的尴尬,看着季忆的侧脸,心情没由来的极好。 季忆脸颊微红,故意将侧过去的脸侧的更甚一些,心里却是高兴坏了。小鹿何止是乱撞,简直都在翻跟头了。 正是下午两点半,季忆还得去赶下一堂课——中国现代文学。 因为知道八百已经回到旅馆了,季忆便拖着陈庆之陪她一块儿上这堂课,于是,在大多复旦学子印象里向来只身一人一枝独秀的季忆心甘情愿当了一片清新绿叶,将陈庆之这朵红花衬的格外妖艳。
这堂课,约莫有半数男女被小两口惊艳了上课光阴。而陈庆之则自告奋勇帮季忆做些简单的笔记,行楷记录,龙凤齐飞,字迹随性洒脱,字形静中求动,仿若在纸业上跳跃,动人至极,以至于任课的一名六十岁教授也走下讲台观摩了一番陈庆之的字迹,却不敢妄自评论,试探问及陈庆之师从何处,陈庆之只轻笑回了句打小跟着家长没事练练。老教授便不再追问,原本还带了些有色眼镜想季忆这么好的一个妮子怎么就跟着陈庆之这种一看就有些坏学生气息的孩子在一起,可看字识人,这年头,能写一手好字的大家,偌大华夏也数得过来,多是知命年的居多,陈庆之这弱冠的年纪便能写出自成一派的字迹风格来,品格定力也便不用揣摩了。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发痒,想着有机会能见着陈庆之写一手狂草该多好。 下课,吃饭,逛夜市,吃零食,看新上映的电影,送她回单人宿舍。 分别时是她垫着脚尖轻轻拥着他的脖子,细若蚊鸣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然后,他的右脸颊残留了一阵余温。那个安静如夏花璀璨的女生便逃也似的上了楼。 陈庆之像个偷吃了糖的痴傻孩子,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愣在原地一阵傻笑。 “啧,快让我这一把年纪的腻歪死了。”熟悉的慵懒声调,陈庆之缓过神情,转过头,入眼便是竹沐白那张涂抹胭脂的美艳脸庞。 不等陈庆之说话,竹沐白便先坐到边上的小凉亭里,径自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垫在微凉的石凳上,继而又点上一根苏烟,兀自让它燃着,没吸上半口。 陈庆之调整了一下情绪,看了眼远处靠在车门的牧人图,二人彼此点头示意,尔后走到竹沐白跟前,并不矫情地坐在石凳上,对上竹沐白的目光。 “祝红豹那边知道你们到上海了。”竹沐白望着自己刚认没多久的弟弟,目光温柔宠溺,懒洋洋说着。 陈庆之走了片刻神,轻喊了一声“姐”。 “再喊一声我听听。”竹沐白目光微微一亮,道。 陈庆之没再搭理,轻声道:“干爹做了一辈子好人,他觉得,养大我是他最后的福分,希望我一生平安,无忧无虑。他的心思,我都知道,可他这辈子,活的太憋屈,南京的齐二牛-逼他钻过裤裆,东北的慕容王爷勾结乔六指吞了他的整个家族,燕京的赵子云杀了我不曾见过的干娘,内蒙吴应熊的师傅宋惊雷与他比武却胜之不武,上海的祝红豹害死了三千八百的娘。这些仇,干爹说淡了算了,都是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遭的罪,我信,也不信。五笔仇,六个人头,我要悉数讨回来!” 竹沐白瞳孔收缩,并未说话,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陈谷生,你下了一辈子的棋,只平过一局,生平未败,号称收官无敌?而如今,却是收官惨败。庆之哪里是和你性子一样的善良孩子,你是鹤,他是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