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无非是对了胃口
陈庆之和季忆从食堂出来不久,便听闻篮球场的闹剧。一传十再十传百,八卦的传播速度与病毒无异,而三千折腾出的这出戏,被几个吓傻的女生含糊不清叙述的有些不符,以至于道听途说者添油加醋,再传到陈庆之与季忆的耳朵里,便不再是原汁原味了。 由于讨论者口中的壮汉特点太过显著,陈庆之一听便知晓那是祝三千,心下有些恼怒,只是知道这件事里丁克己应该也参与了,倒也不担心,有那秃子在,遇见什么状况,也能够应付。三千虽然憨厚,却不是随便惹麻烦的人,总有难言之隐,具体是什么,只能晚些碰见再问出究竟。 季忆注意到陈庆之神色里的不安,轻声问道:“他们说的是三千吗?” “没事,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别人没可能欺负到他的,况且还有个秃子陪着他,遇见状况也能应付的。”陈庆之回道,露出笑脸,并不想让季忆担心。 季忆没再纠缠这个问题,温柔扬起嘴角,轻笑道:“是呀,你都说三千的本事差不了你多少,那几个小混混确实拿他没办法。”早在大白山上,她便见识过陈庆之的八极拳劈挂掌,而上回在杭州时,陈庆之又无意提及过三千的八极劈挂练的登峰造极,除了内蒙正是巅峰的吴应熊可以与三千匹敌,再无一个能与之硬撼的对手。虽然季忆并不知道陈庆之口中的吴应熊是个如何人物,却也清楚这类人的功夫本事,早也超出常人可以理解的范畴了。 “你下午还有课,我先陪你去教室,你再告诉我八百在哪个位置,我去找他。”陈庆之道。 季忆点头,二人携手抵达双子大楼,陈庆之怕季忆觉得不适应,便没陪她上去的打算,问了她老校长下棋的大致方向,便与跟前漂亮妮子挥挥手。季忆温婉一笑,说了句下课给你打电话便随着学生人流上楼去了。 陈庆之望着季忆淹没在人流里,才转身往她说的那个方向走去。约莫走了七八分钟,到了一片假山庭院,大老远便听见老迈却又健朗的哈哈大笑声。陈庆之随着声音找到声音的主人,是个背脊笔挺穿着一身中山装留着浓密胡须的古稀老人,双目有神却眯成了一条缝,正坐在石凳上对着一盘棋局笑的身子乱颤。与他对弈的是体态微胖的八百,边上站了两个知命年的校领导,以及注意到陈庆之的赵凤。 “小家伙,哪里有你这么下棋的,自损一千二伤敌八百,就是在胡闹嘛。”黄青鸾笑着调侃,心情大好。平日里难得来学校找以前几个学生下下棋,这些小子不是下的束手束脚就是心不在焉,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赢了,他自然知道,这几个学生年轻时都是在棋院里待过一两年的半个国手,与他这种业余棋手对弈,输赢也就全凭心情的事。今个儿与学生玩的乏味,赵凤这个闭门弟子便领了一个挺对自己胃口的小伙子来。且不说他能让赵凤毫无保留称赞的学识,光是这种目中无人甚是玩命的下棋手段,就很对自己的胃口嘛。成天琢磨这一步怎么走,那一步怎么守的,还有个什么意思,就该杀意果决,悍不畏死才有意思。正乐和,眼角余光扫见正走近的陈庆之,先是轻轻咦了一声,随后不再看陈庆之,继续看着棋盘,再望着八百挠头憋屈的苦闷模样,心中就一阵欢腾。他边上的两个学生也是面带笑意,心里却觉得苦了八百这孩子了,以往这种遭罪的事,都是俩人轮流受的,今天却是让个小辈来替他们遭罪,挺过意不去。至于赵凤,冲陈庆之微微一笑,继而继续看着棋局,观棋不语。 祝八百此时心情很是烦躁,原本想过来等赵凤跟跟前这个小老头说几句便可以成为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复旦大学生,怎料这老头儿莫名其妙提出跟他下几局象棋,他这方面本就不厉害,平日没少被丁克己蹂躏,也因打小这方面就被丁克己虐惯了,下棋落子从来没有主张,只有一心进攻,从来不去斟酌每一步该如何走,怎么走的好看又精湛。于是屡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了吃个炮,把一炮一马一块儿赔了,一赔又是不高兴,继续吃想回本,结果又上了黄青鸾的套,把两个车一并送出去了。心中那叫一个惆怅,挠着头,看着手中寥寥可以驱使的棋子,知道又要输一局了,郁闷的很呐。 “嘿嘿。”八百背后传来一声轻笑,闻声辨人,脸颊有些肥rou的八百立马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回头喊了声叔,目光楚楚可怜,大有叔你来帮我下一局把这个老头收拾服帖的意思。 陈庆之只摇了摇头,说了声继续下。 八百无奈继续落子,黄青鸾不动声色,琢磨陈庆之这个陈咬金是哪来的俊俏小伙。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功夫向来精准,八百对陈庆之的那番殷勤显然是到了骨子里的崇拜与信任,若陈庆之没什么过人之处,那便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二人你来我往,又走了刚好十手,八百便被彻底将军,投降认输。 黄青鸾重新摆子,微微挑眉看着陈庆之,轻声道:“来一局不?” “不了。”陈庆之笑着回道,声音柔静,不卑不亢。 黄青鸾微微耸肩,也不生气,自嘲道:“是觉得我水平太臭,不想跟我浪费时间?” 陈庆之点头。 站在边上的两个校领导相视一眼,一阵苦笑,他们自然看得出陈庆之光是站在那,都有一股国手之风,那是要坚持每天打谱三五年才能沉淀出来的气质,有这份定力的人,如何都该有国手水平,自然是不屑与黄青鸾博弈的。只是这般实诚,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给人平添尴尬。赵凤也是心下郁闷,心想陈庆之不该是这么不懂得给台阶的人,怎的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回应黄青鸾了呢。 黄青鸾嘿嘿一笑,瞥了眼边上的三个学生,又看了看八百,笑道:“还是这小家伙对我胃口,这俊俏的小光头太傲气。” “喜欢八百就好。”陈庆之回道。 八百白了黄青鸾一眼,撇撇嘴哼哼道:“我只喜欢漂亮的黄花闺女。” 黄青鸾被八百一句话逗笑,忽略了陈庆之方才那句话的深意,对边上的两个学生道:“帮他入个档案吧,教育局那说不通,就说是我孙子。小家伙要学什么就让他学什么,小赵都不留余力推荐了,你们也就不用考虑了。”说完,继而看向八百,笑道,“我这把年纪,让你假装回我孙子不吃亏吧?” “随便吧,我爷爷早就躺棺材板里了。”八百口无遮拦回道,刚一说出口,便被陈庆之赏了一个板栗,扶了扶镜框,回头憋屈看了眼陈庆之,当是认错。
黄青鸾没有动怒,负手起身,哼着小曲儿笃悠悠往庭外走,两个学生跟在后头,他们都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那是喜怒无常不露言表,保不准何时爆发,现在能陪着便陪着,不然晚些雷霆大怒,直接将自己半条命就给轰没了。 赵凤没有跟着,只是跟黄青鸾道了个别。黄青鸾负于背后的手挥了挥算是回应,遂而走远。 “你很对老师胃口,他亲口发话了,没谁会不卖个面子的。最慢也就一星期的事,你就算是捞到一个现成的大学生做了。”赵凤对八百说道,现在倒是没先前的那份莫名兴奋,只是想着尘埃落定,他挺期待第一个月考成绩下来,那些系里的老教授发现榜首不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会有何想法。一想到,便觉得有趣,嘴角便扬起一抹笑意。 八百是个小节上神经大条的人,没啥开心不开心的,只是说了句到时候把我分到婶那个班。又问了赵凤这两天有啥老教授值得听的讲课推荐一下,赵凤想了想说有,但没记住确切时间,让他明天上午来趟学校告诉他便是。也不打扰叔侄二人,寒暄几句就先走一步。 “三千在篮球场打伤了几个人,动静挺大的,现在该是被秃子带回去了,我们去找他。”陈庆之道。 八百听后没什么惊讶,点点头,笑道:“叔,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让谁给你带路的?” “自己找来的。”陈庆之回道。 八百有些不信,一脸纳闷道:“不可能吧,你哪里分的清东南西北……”话未说完,一个巴掌轻甩过来,并不用力,却恰到好处拍的八百脸颊一阵酸麻。兀自揉着不敢再开陈庆之的玩笑。 “那走呗,秃子在中山北二路一个旅馆租了个双人间,外面有公车一部头就到的。”八百边说着,边走在前头,“叔,其实我肯在这读书的最大目的还是帮你看着婶,婶那么漂亮,难免遇见色狼什么的,万一哪天被尾随了,那就太危险了,到时候就有我英雄救美,你放心,就算我缺胳膊断腿的,也保准婶少不了一根汗毛。”说着,屁股一疼一酸,已然被陈庆之踹了一脚。 “别拍马屁了,休息两天,然后我带你和三千去见你们爹。”陈庆之轻声说着,目光里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八百安静下来,不言不语,似乎感受到陈庆之的情绪,不敢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