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老江湖和捣糨糊
一天一夜,24个小时不眠不休,碍于三千这壮汉子的压力,开车的南方小司机没敢有一丝偷懒,除了每次路经国道上的加油站可以在厕所里多折腾三五分钟外,其余时间都两眼瞪着方向盘及前方的路,半点神都不敢走。身后的壮汉跟赶尸的老道一般,精神当真好到不行,他多久没合眼,三千便也多久没合过眼,往常他哪见过这般吓人的乘客,多是自己笃定地在道上开,乘客都在那睡觉,运气好撞见有女乘客的,还能悄悄打开车头的灯,对着后视镜用目光小小“亵玩”一番,如今却是苦不堪言。 直至大清早抵达沈阳营口市,几乎筋疲力尽的小司机再也扛不住了,陈庆之知道他的不易,阻止了三千的蛮横无理,说是休息一天。于是这自称张三疯的司机连对陈庆之感激一番都忘了,直接倒在驾驶席上,呈一种双腿插入方向盘缝隙,双手捂裆的姿势打起无尽的呼噜来。 “三千,你也合眼睡下,一天两夜没闭眼了,对身体不好。”陈庆之是刚睡醒,整个人的精神还算不错,虽然一路颠簸,可车里的座位上倒放置了几片有一定防震作用的海绵,算是一觉睡到天亮。 被陈庆之一说,三千没有拒绝,他是真有些累了,陈庆之坐到八百边上,最后一排座位腾出了位置,他径自便躺上去,只是一米九的个子太长,双腿无法全部放在座位上,有一部分翘在靠垫上,倒容易让旁人乘其不备玩一手猴子偷桃,这时候八百悻悻然的伸手欲摘,立马被一个手刀切的哇哇叫。 “草你大爷,乘我不备给我一下,让老子还回来。”八百手掌吃痛,看着还没睡死过去的三千愤愤道,义正言辞的架势让旁人看不出半分倒打一耙的猫腻来。 三千只回了一个滚字,便侧着身子靠着靠垫方向睡着,呼吸很是均匀,没有打鼾声,不比那张三疯的呼声连连,仿若震天。 见三千几乎睡过去,八百便没再胡闹,自个儿在边上看一本人性色彩类型的书籍,这是离开大白山前买来的,崭新的很,说的理论倒不一定全对,可值得推敲,是本好书,可让他苦闷的是,每回说要给陈庆之看,他都会摇头说不用,原因八百倒是清楚,只因这本书的第一页第一行便有那么一句话:每个指西向东走的人都是路痴,而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偏执狂。仅这一句话,陈庆之便将这本书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三千沉沉睡觉,八百安静看书,小白龙在三千底下发呆,陈庆之望着窗外的风景,丁克己刚睡醒伸了个懒腰说是肚子好饿发现买的馒头昨天夜里便被啃完了,一边说这鬼地方认不到路一边下车说要买些饼皮和大葱夹着啃了填肚子。 不认路那三个字脱口而出,陈庆之便补上一句我带你去。于是,丁克己陪着笑脸连连称是,心中却抱怨:叔呐,我也就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这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非要来凑热闹,到时候跑丢了怪你还是怪我唷。 心中如是想,却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否则陈庆之饶是性子好,不欺负他,也会等三千醒来时冷不丁说一句你睡着时秃子偷摸了你屁股。到时候他就算跳进大西洋,出来都是一个泥人。 营口市沿海,却没有其余沿海城市那般繁华,许是地理因素造成了些许的不同。 张三疯只是将车停在无人问津的小马路上,是个没车会开进来的偏僻小道,所以陈庆之和丁克己一直走了十来分钟,才算是走到了瞧得见人烟的小集市上。 正是酷夏,凌晨六点多的太阳还不炙热,却也晒得人心慌慌,所以集市上的摊贩虽多,闲逛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不多时丁克己便找见了卖饼皮和大葱的摊子,买账时掏出裤兜里的一大把被卷的有些褶皱却也很有视觉效果的大钞来,把那卖大葱的老爷子吓唬的一愣一愣的,毕竟他们这些成天跟五毛一块,了不起五块十块打交道的老年人,哪见过那么多红色的大票子在眼前晃悠。对此丁克己哪里知道,他也是个上山十多年的人了,早也忘了山下那套钱不外露的道理。好在现在无心人撞无心人,没有专业的扒手盯上丁克己。 空荡荡的小集市倒有一处尤为热闹,那是在集市东面绿树成荫的一块角落。因为围满了人,以至于陈庆之也不知那块地方上在进行些什么,多少有点凑热闹的意思,拍了拍正拿饼皮包着大葱啃的欢腾的秃子肩膀,然后先往人群那儿走去了。 走近后,勉强挤出一个位置来,一目了然后,陈庆之心下哭笑不得。而在陈庆之身后的秃子更是噎着了,辛辛苦苦缓过气来轻声对陈庆之说道:“叔,这汉子是在摆江湖棋局糊弄外行人啊,他这个布局,黑子除非是国手里的大家,否则怎么可能赢呐。” 陈庆之没搭理丁克己,心下算是认同。他眼前看到的无非是一盘执红无懈可击的象棋棋局,这般开头的布局路数与围棋中的妖刀一般,都是国手切磋真正比赛里被直接禁用的棋路。只是象棋的这个路数有些讨巧,要的难度不高,不似围棋里要用一手漂亮的妖刀还需精湛的棋艺。 此刻一个汉子半蹲在地上跟另一个挠头抠耳的汉子对弈着,一眼便能看出那表现的万分焦急的汉子是个托儿,陈庆之只是心中笑笑,没有戳穿,他知道这类人通常都是小团体,有明确的分工,围观人群,蹲点的,当托儿故意赌钱输得。一次不会在一个地儿待的太久,通常有固定时间,不论捞没捞到钱,都会很快离开。 对此之所以了解,只是当初陈谷生跟他提过他遇见的那些事,也是遇见过这种摆江湖棋局的队伍,却是倔着一口气上前跟人对弈了。那时候的陈谷生六十多岁,象棋和围棋的境界早已能用得道高人的称呼形容,纵使让两派棋里随便一个棋院里的数一数二来跟他对弈,都只有被搏杀至死的份。而他对付这类江湖棋局的路数也多,什么多子障眼法,送马保车吃炮将军的连环路数也是百试百灵。几乎就是用同样的江湖套路欺负那些略懂一二的小糨糊。所以那次陈谷生一次性把身上的一百块都压出来,那时候的一百块是大数目,最后把那群人输急了,一下子二十来号人围上来。陈谷生的一身本事自然没有危险,他只是将压出去的一百块拿回来,便一溜烟走了。
陈庆之觉得有趣,当初陈谷生撞见的事,如今让他给撞见了。 仅走神片刻,那个儿托儿便愤愤起身骂了句cao蛋,然后将五百块钱丢出去说不玩了不玩了。棋局进展的你来我往间,两个演员演的戏很不错,几乎都是步步紧逼,谁都不让谁,托儿本能赢,却一个大意输了,给旁观者造成二人的棋力也不过如此的假象,于是有个年纪稍大些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跃跃欲试,从兜里掏出三百块说搞一局试试。一比一的赔率,太容易让人眼红,所以冲昏了头,他并没多细想这里头倒地有否猫腻。 陈庆之心下摇头,丁克己只是在边上边吃大葱饼皮边笑,嘴里嘀咕傻人没傻福,被骗钱还丢人。 意料之中,中年男人输的荒唐,自己都啧啧纳闷。先前在边上看,明明觉得跟前这汉子的棋力很一般,方才的搏杀却有种处处被压制什么子都使不上力的感觉,可在旁人眼中看来,二人的搏杀又没太大的优劣之分,只是到了棋局后期才被几处暗藏玄机的子一并杀伐,最后被将军败北下来。 对此有几个旁观的人连连喊出可惜可惜,多是他们自己这帮子人里的,其余的人只管看个热闹,谁都没上前玩一手的意思,只片刻,摆棋局的人见没有冤大头,已经准备收拾棋盘走人了,丁克己却是一抹嘴巴挤过人群半蹲下来,从裤兜里抽出一打票子,也没数,约莫十来张的模样,露出一口黄牙,似笑非笑道:“小爷陪你耍两把,愿赌服输啊。”说着,已经将黑子摆好,一副老子是猪等你来宰的闷sao作态。心中笃定的很,白赚的便宜他自然要赚,就算到时候对面翻脸不认人,还有个武力值没有上限的妖孽光头在后头守着。这类江湖棋局他当初自个儿就玩过,跟前几个人显然都是新手,摆的棋路不算上乘,尽是三脚猫,虽然要破起来不容易,可当初陈谷生喝醉酒曾和他侃过这些东西,他也顺便偷师过来,对破棋路这一套东西很有研究,成竹在胸,还怕个什么。 陈庆之明白丁克己想捞一笔的心思,没有拒绝,大不了赚来的钱先还三百给那被骗了的中年男人,其余的就当这群人骗人的教育费好了,输了不给钱?陈庆之的脾气是好,但杀牲口的时候从来不眨眼,真有人比牲口还不懂事,那他只能使出一些抽筋扒皮的手段了。 一群托儿见那么多张票子多少眼红,蹲在地上的汉子打量了丁克己一下,笑笑,随后摆子,神色间有藏的很深的狡黠,隐隐透出一股这一千多块是老子囊中之物的意思。 老江湖撞见捣糨糊的兄贵,后者还不知前者的门道,下场必定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