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满载而归
那一晚熬得是相当难过,耗子叨念着他马上就可以重振昨日雄风,再回去整辆桑塔纳开着,我则想着终于能够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同时也可以对家里父母有个交代,当下都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难以入睡。老潘见我们俩的兴奋样子,笑了几下,也不多说,自去睡了。 临近下半夜的时候,我和耗子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可感觉刚睡一会便被老潘叫醒,原来天已亮了。昨夜的兴奋使我们俩感觉特别疲惫,整个精神状态也非常不好,出了门去,黄土高原的清晨那特有的凉爽气息一下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泥土的味道,酸枣叶上有一层细微的晨露,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露光。旁边厨房的灶膛下年丽娟正在做饭,缕缕的炊烟在蓝蓝的天空中徐徐升起、飘散,这种恬淡、静谧的感觉让我们的疲惫一下子消失的大半。 耗子被这景色吸引想要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伸展了几下胳膊,朗声诵到“啊!清晨的阳光是那么的红!照在露珠上就更加的红!清晨的空气是那么的净,吸到肺里就更加的净!”我还没等笑出声,就听院外传来一句叫好声,“好诗!想不到贤弟也乃一方儒士,寥寥几句将我家乡之美景勾画出来,老朽好生敬佩!”接着便看到一个干瘦老头儿,拄着拐棍儿,踩着小碎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耗子看到陈守仁气就不打一出来,见他称赞自己,也不接茬,转身回屋洗脸去了。我见耗子不理人家,于是赶紧迎上去,握着陈守仁的手说:“陈乡长,你好你好,这么早您就过来视察,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都还没做好接待的准备。”那老头儿听不出我在挤兑他,摆摆手说到:“视察谈不上,老朽就是过来看看你们,你们不是要到敝舍去看那俩衣橱吗?老朽过来看看你们收拾妥当没有。” 我是彻底的被这老头儿打败,不敢再继续接招,于是和老潘、耗子赶紧吃晚饭,随着那老头儿朝他家走去。 沿着蜿蜒的小路在沟底穿行,一会儿就来到陈守仁家,陈守仁的家也是两间典型的窑洞,但明显比他孙子家的陈旧,也矮小了许多。两扇破烂的屋门搭配着四周斑驳的洞壁,与陈守仁这老古董的形象特别符合。 进了窑洞,迎面我便看到靠北面的墙下立了一张衣橱,昨晚已听老潘说过,但当时不太明白,现在仔细一看,那衣橱果然形制漂亮,做工考究。晋作家具的技艺自秦汉时期便已起源,宋元时期逐渐成熟,至明中代以后达到鼎盛。但也是从那时起,因为硬木材料的逐渐稀少,晋作家具渐渐以当地优质的软木材料如核桃木、榆木、楸木等取而代之,因此晋作家具也被业内称之为软木黄金。眼前的这个衣橱整体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分为上下两层,顶层柜子即可独立使用,又可和下面的橱子组合,这种形制称为顶箱柜橱。衣橱正面的两扇门子上以浮雕手法分别雕刻着梅花和兰花,估计另一个衣橱上雕的便是竹子和菊花,代表着花中四君子,也寓意着主人清高的姿态。两扇橱门关闭的位置,一对压回字吉祥纹铜环片镶嵌其上,配一个老式铜挂锁,更显整个衣柜线条流畅、厚重质朴。 这一只衣橱连我和耗子这种外行人看了都觉得漂亮,更不消在行家眼中的价值,当下都有些担心拿不下来。老潘左右看了一会儿对陈守仁说:“老哥,我还想看看另外一只。”于是陈守仁又领我们到另一间窑洞,果然有一只形制一样的衣橱靠在墙边,门子上雕着竹和菊。 我和耗子都欢喜不已,走上去左右摸了起来。老潘想娄一下陈守仁的底,于是问道:“老哥你这柜子品相一般,并且只卖一只,给人家拆了对儿,价钱上不去,说实话我们真不太感兴趣。不过既然您是我拜把子大哥,我们也就权当给您顺路捎出去,您打算卖多少钱?”老头儿用拐棍敲了一下地面,说到:“八百块钱,只卖一只,另一只老朽还要自己留着用。” 耗子一见有门儿赶紧在旁边装红脸,“老潘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就这一只万一倒不出去,亏的钱可得你自己一人承担,可别打我们哥俩注意。”我也在旁边不失时机的说:“不能买,千万别买,肯定倒不出去,上次收的那只拆了对儿的到现在还在咱手上呢,我看最后保准毁咱手里。” 老潘见我们搭台,赶紧做出纠结状,呻吟着不定到底收还是不收。陈守仁见我们一唱一和显然也吃不准真假,担心老潘不收,哆嗦着说到:“老朽留着一只还要装衣服,你们都收了去,老朽的衣服往哪搁?” 老潘见陈守仁紧张,知道此番买卖已成了一大半,又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做出艰苦的决定,对他说:“老哥,不是兄弟不想收,可您只卖一只,收了指定倒不出去,您这不是为难兄弟吗?兄弟想了个办法,您看行不行,您两只一起买,凑成对儿,这样我们也可以多给您点钱,您拿这钱再去买一个新的衣橱,也花不了太多,这样您既赚了钱,又有了新衣橱用,岂不一举两得?” 陈守仁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问到:“那两只一起卖,你们能给多少钱?”见他这么一问,我和耗子终于放下心来,耗子接口说到:“两千,多了也就没法再给了。并且这个价,您还得再添点东西。”陈守仁哆哆嗦嗦的道:“还得再添东西?老朽家可就这俩大件了。”“不要您大件,添个小的就行,昨天在你儿子家见一个烧火坐着的小板凳还行,就搭那个就行。”耗子赶紧将他的木头枕头甩了出来。 我见耗子要陈守仁搭上那只木枕头,不免有些过意不去,那一个小木头枕头差不多值这一只衣柜的钱,刚要张口给他再添一点钱,老潘截到头里说话到:“不行,添那个小的价格还是有点高,还是要找个大点的。”我一听老潘如此说,不免由衷的感觉还是老潘心黑,耗子也无法望其项背。 那老头儿一听还要再添大件,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说道:“没有了,真没有了,就这点值钱东西了,你们要,就收着,不要就算了。”
我一看演的差不多了,担心再过了反而咋了买卖,于是赶紧打圆场,“我看就搭那一个小凳子就行了,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也怪不容易的,我们都给他收走了,家里确实也不方便。”耗子和老潘知我意思,表面又犹豫了一下,之后也答应了暂且这样,于是当下点钱给陈守仁。老头儿拿着一沓两千块钱的百元大钞,立马也感觉非常有震慑力,终于也露出了黄牙,咧着嘴向我表示感谢。我心想你要知道这衣橱最后能卖多少钱,估计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从村里找了辆牛车,引到陈守仁家门前,我和耗子将一只衣橱小心翼翼的搬出,放在车上。老头儿一看赶紧吆喝到:“莫要立着放,躺下、躺下。”耗子不满的说:“怎么了?立着不是紧凑吗?一车就把两只都装了。”陈守仁一点不在乎耗子的态度,“这衣橱年事都久了,四条腿不甚牢固,山路颠簸,万一颠断了条腿儿,贤弟们不是亏了?”我们一听他说的有道理,并且本来就宰了人家,还误会人家的好意,于是不免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惭愧,当下谢过老头儿,又找了一辆牛车,将另外一只衣橱也平躺着运走。 到年丽娟家时我们激动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语,陈守仁早已将烧火坐着的小凳子搭给我们的消息告诉了儿媳,此时年丽娟正拿着那个木枕头在等着我们。见我们进院,走上前来,将木枕头递给耗子,同时对我们说到:“俺公公又在瞎倒腾,家里的东西早晚让他给倒腾空了。”说完也不等我们搭话,转身就回去了,看来是因为陈守仁未经同意便将他们的东西转个别人而生气呢。我们也不便多说,回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趁早赶回市里,商量个地方将这几件东西转出去,也顺便看一下市场行情。 年丽芳听说我们现在就要走,从屋里出来,不舍的看着耗子。耗子打了个冷战,躲着那哀怨、伤神的目光,旁边老潘自己在唉声叹气,埋怨自己没有耗子那么好的命。将自己在青岛的地址留给了我们之后,年丽芳又给我们准备了两瓶水,让我们路上渴了喝。此时我们的心思都已不在这里,只幻想着赶紧找一个买家将手上的东西尽快出手,赚得此行的第一桶金,于是接过水,谢过了年丽芳,三人赶着牛车朝镇上的汽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