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甘心
苏家琅嬛书屋 桌上清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两个男子饮着茶，正坐着聊天。 其中一个青年，是苏府的二少爷，他身着儒服，看着手里纸张称赞着：“九弟，你这两份灰白真文，用来破题，经义至少是乙。看来，这一届童子试的‘案首’是非你莫属了，嗨，你可比二哥我当年强多了！” “二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案首哪是那么好拿的？” 另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听了，轻笑道：“再说了，你在‘秀才试’时用来破题的那首《渔翁》，词中真意都已纯白，我哪里敢和你比？” “区区纯白真意，何足挂齿！” 青年隐隐面带得色，却只是微微一笑，又说着：“不过，案首确实不好拿，虽然你真意灰白，但是要作出灰白真文，还得看是否应景、切题，正好我这里收藏有一套‘东海郡历届童生真文’，你待会看看，想必会有收获。” “据说这届童子试，出题的不是咱们平川郡，而是靠近海域的东海郡……”少年听了，顿时恍然：“难怪二哥今天让我过来，原来早就得了消息！” “哈哈，咱们兄弟，当然要相互关照，”青年嘬了口茶，又说道：“对了，童子试过后不久，就是‘武科举’，你中童生之后，是继续参加秀才试呢，还是直接考取‘武童生’？” “这个么……虽然纯修真意，进展快速，但我却不想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少年说着，伸手招来一人，向青年介绍着：“这位，是我请来教导‘射艺真形’的铁师傅，不但是名武童生，更是个神射手……” “啪！” 正说着，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脆响，打断了少年说话。 是苏林到了。 苏林在苏家做奴才，负责的正是这间书房。 他匆匆忙忙赶过来，就看见一个满脸怒气的精干男子，伫在门口，一眼瞟见苏林，当场怒气爆发：“好哇！你这狗奴才！现在才来？” 苏林知道不妙，一转念，忙上前解释：“大总管，我昨晚吃坏了东西……” 不料大总管听都不听，‘啪’的一声巴掌就印了上来：“我管你这些？” “耽误了少主的事情，就是罪该万死！十多年的奴才了，还不明白主人的事情比天还大么？”男子咆哮着：“还不快给我滚过去，给二少爷赔罪！” “是是是！”苏林不敢辩驳，捂着脸皮连忙跟上，一阵小跑过去。 到了地方，他头也不敢抬，连忙就埋头跪好。 “哦？你就是打扫书屋的苏林？”这时二少爷坐在椅上，眼睛向下瞟一眼，语气已然转变。 “小人就是苏林。”苏林埋着头，不敢多话。 他知道，这个青年是苏家的二少爷，叫做苏信，年纪轻轻真意修为就极为高深，甚至取得了秀才文位，曾经有一个家丁眼力不够，怠慢了他，结果被鞭子活活抽死了。 “嗯，这书屋倒还算干净，书籍也还整洁，看来你平时还是花了心思的……” “可惜，今天你失职了。”苏信的声音清冷幽静，就像刚出井的泉水：“既然是个奴才，就应当尽好奴才的本分，这屋子里的书，就是你的性命，你没有伺候好它，就是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明白么？” 苏信说完，扫了苏林一眼，平淡的语调之中，有着一种生杀予夺的自信。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以后一定拼命为少爷照顾好书！”苏林头如捣蒜，将书房地板磕得砰砰作响。 他做奴才这么年，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在头起头落之时，看着九少爷苏胜坐在一旁，儒雅的翻阅着书卷，他也忍不住会生出些念想：“等我中了童生，也可以过上这样的日子……到时候，就是让别人向我磕头了……” 而看着苏林磕头求饶，二少爷苏信不动声色，只是手指摩挲了一下茶碗，道：“对了，九弟，刚才咱们说到哪了？武童生，神射手？”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是怎么个神射法？”苏信淡笑道。 “哦？二哥有兴趣？”九少爷苏胜听了，斜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苏林。 他顿时明白了苏信意思，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那铁师傅，咱们就像往常一样，玩玩儿射艺吧？”合起了手中书卷，苏胜招呼铁师傅一声，就站了起来，抬步出了书屋。 “玩儿射艺？”苏林一脸茫然：“这就饶过我了？不赏我鞭子？” 心中暗道侥幸，苏林连忙跟着出了书屋，然而，顺着苏胜目光望去，看见远处一颗大杨树时，他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看见那颗杨树没有？”九少爷苏胜褪下手中扳指，抛给苏林：“拿着，站过去。” “啊？”苏林反应过来，怔了一瞬，旋即想起了前些日子，苏胜手下奴才传出来的抱怨：“九少爷哪是玩儿射艺？分明就是在玩儿咱们啊！” 他一脸呆滞的接过扳指：“居然是让我做人靶子！” “不……弓箭无眼，要是有个万一……我可马上就要成为童生，翻身做主……不！不行！”苏林突逢此变，心神剧震。 他自认童子试把握十足，断没有不中之理，哪里肯在此刻犯险？ 然而这时，苏胜又发话了：“过去贴着杨树站好，扳指举到头顶……不要动！” 说话间，一点灰白一闪而逝，徒然没入苏林眉心。 于是就见苏林突地一怔，心中所有杂念，瞬间就被一个强烈念头镇压下去：“过去…站好…不动！” “哦？真意入窍！”二少爷苏信讶然道。 看着苏林呆了一瞬，就老老实实朝着杨树走了过去，他不禁眼前一亮：“九弟，我说你天天玩儿射艺，居然没出过事，原来是用了这手段！” “哈哈，管教奴才，当然得用点手段，”苏胜略微有些得意，笑了笑，又道：“不过也就是这等奴才，意念被奴性束缚住，不可能成就真意，我用‘真意入窍’才能够压制得住，要是换个平民过来，可没有这么听话。” “不说了，他到了……铁师傅，准备吧！”苏胜语调一变，淡淡道。 “是！”铁师傅应声而动，拿起弓箭。 而同一时刻，苏林正背靠杨树，双手倒翻，指间夹住一枚扳指悬在头顶…… 生平头一次做人靶子，他的心中无比恐惧，只觉全身的寒毛都在倒竖而起。 他猛地生出一个躲避的念头：“不行！太危险了，我必须……” “不！站好……不动！”可惜这个念头，再次被一个外来意念镇压下去。 那正是苏胜真意入窍，用来压制他意念的灰白真意。 虽然这真意到了此时，早已成了强弩之末，但是不知为何，苏林任凭自身意念被其压制，也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不过，当他看见铁师傅取出弓箭之时，脸色终于还是唰的一下，瞬间惨白了。 “反抗的话……耽误了少主的事情……就是罪该万死……主人的事情……比天还大……尽好自己的本分……珍惜自己的性命！”苏林依旧老老实实站着。 他忽然之间，想起了那些被活活打死的奴才。 从小到大，一个个凄惨无比的画面，伴随着他的成长，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使得他的主仆观念根深蒂固，对于主人的要求……他不敢反抗。 “身为奴才，为主人分忧是本分，何况，从没听说过铁师傅失误，做做靶子也没什么……我还是不要动了。”想到了惹怒九少爷的后果，苏林的反抗之意，越发微弱。 可是恍惚之中，他估算了一下这段距离，又忽然怔住了：“呃……百步？” “这、这比那些奴才说的七十步，远多了啊！对了……为什么我顶的是扳指？那些奴才不是说顶果子的么？” “我的天……这样远的距离，这么小的目标！”一下子，苏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涌了出来。 只一瞬间，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除非那姓铁的真有一箭贯虱之能，否则这么远的距离，射中自己的眼珠子、眉心……总之，自己被误射死的概率十分之大！ 然而，就在苏林清醒认知危机的下一瞬，他眼睛一眨，居然就看见铁师傅已经举起了弓箭，在持弓瞄准了！ 刹那间，锋锐的箭矢携着死亡之意，一下子压了上来。 苏林身体骤然一僵，竟是瞬间麻木了。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恐怖。 感知中箭矢顶端，小小的阴影，却似乎笼罩着自己的全身，冰冷而又刺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从小被卖进苏府，做了一辈子奴才，还没有享受过半点富贵…… 专研了这么多年墨义，却还没有通过童子试，高中童生…… 甚至，还没有脱离奴籍…… 难道，真的要以一介奴仆之位，卑微的死在这里？ 不甘心啊…… 看着箭矢，忽然之间，苏林情绪波动，脑海深处涌出一股浓烈不甘，直冲眉心，他低低怒吼了一声，赤红的双眼中，一点灰白猛地显露出来。 苦读十年，希望就在眼前……想要我坐以待毙？ 没有那样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