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东院事了(三)
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李天王蹑手蹑脚的进了晋华殿,三拜九叩高呼公主千岁。 “李卿家平身,你虽落草为寇,但终究是忠良之后,于本宫这用不着如此拘谨,且坐吧。” 公主赐坐,有小太监送上四脚圆凳,李天王谢过公主才敢坐下。 玲珑公主微微抬手示意,李子传唤小太监取来一物,交到公主手上。把玩着手上之物,玲珑公主说道:“这次可以剿灭神机军,李卿家当属第一功,本宫都在心中记着。当年李老将军官拜骠骑,俸三千石,实在是国之栋梁,只可惜最后客死十万大山,未进得我朝凌天阁,真是见憾事。幸来这次李卿家立此大功,足可说明老将军后继有人,忠良有后。所以李卿家上前听封!” 打袖跪下,李天王跪拜听封。 “因你剿反之功,本宫特赐你万山将军之号,拜安北将军之位,接将令。” 朝廷将军之职,大体是按照四方平、安、征、镇来授予,平最下,镇最上。李天王初来便得了安北将军的位置,也算的上皇恩浩荡,赏赐颇丰。 躬身谢过皇恩,李天王在得了玲珑公主退下之语后,束手真准备离开,却忽然又被玲珑公主叫住。 “还有件事情本宫需要提醒李卿家,你这天王之名,在江湖草莽之中自然是无事,可现在为官为将了,却是有些不妥。” 名字的事情,李天王一路过来,心中都在打鼓。他也清楚自己这名字有些犯禁,敢称大王都已经是大不敬了,何况自己还叫做天王呢!此刻听到公主千岁念道此事,李天王心思一转,立即躬身谢道:“末将谢过千岁大恩,请千岁赐名!” “呵呵,本宫原打算让李卿家回去想想,自己重新拟和名字,但你现在请本宫赐名,那便由本宫来替你想一个。你们李家相传的锤法威震军中,历来都有盛名,而现在你又是军中之将,起个文绉的名反倒不好,干脆你便叫李威霸如何?”玲珑公主给李天王起了个有些粗浅,却十分合身的名字,摆手让改了姓名的李威霸退下。 从一案的奏章堆里站起来,玲珑公主活动一番筋骨,吩咐李子道:“摆驾文书馆。回京之后事情太多,到现在还未去拜见师父,真是有些失礼了。” 文书馆地处禁城南闱,本是太子静读之地,不过当今帝王虽然荒yin无度,夜夜笙歌,却并无所出,至今无一龙子,所以文书馆倒是空了下来,借于三代帝师文圣傅白所居住。 摆驾去了文书馆,到了馆前李子准备喧号,却被玲珑公主拦住,“馆中无灯火,师父恐怕已经睡下了,不用去打扰,且回把。” 转身回去,玲珑公主觉得有些奇怪,师父傅白年岁已大,甚少睡眠,历来都是挑灯看书到三更时分才能睡下一会,怎么今日却已经歇息。不过师父能早些歇息,对其身体也是件好事,玲珑公主便没在思索。 李子跟在公主身后,又回头瞅了一眼,忽的瞧见馆中有些许灯火,可又转瞬即逝,便对公主说道:“主子,太傅大人或还没睡,小的刚才瞧见了火光。” 傅白身兼着太子太傅,李子自然是称呼其为太傅大人。 回过身来,玲珑公主静等了一会,也瞧见了忽现的灯火,示意李子前去查看。 敲门三响,就见着屋内的火光飘忽而来,吱呀一声有人开门,玲珑公主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师父傅白披着棉衣,端着一盏小油灯前来开门。老人家胡须尽白,脸上憔悴之色甚重,一边开门还一边说道:“来了,来了,两个童子刚刚睡下,莫吵醒了他们。” 寒风吹来,火光摇摆,傅白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见是师父亲自来开门,玲珑公主连忙迎了上去,解下裘毛的披肩帮师父围上,对李子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进来点灯升火,这冬日里师父您怎么也不备个火盆的,百纳、千言二人何在?怎么劳得师父您亲自来开门?” 被玲珑公主扶进馆去,傅白笑道:“两孩子不比我这老头,瞌睡的很,站在那直犯迷糊,刚刚才被我遣下去休息,现在大概是睡的熟了,所以未听见敲门声。反正我也没睡,来开个门算不得什么事,玲珑不必动怒。” 现在这个点,一般人还真撑不下来,百纳和千言前去睡下,也属常情。 不过玲珑公主还是怪罪道:“开门之事先不与他们计较,可是如此的冷天,俩人竟然也不知道给师父您备个火盆,实在该死。” “备了,备了,只是玲珑你未瞧见而已。”傅白领着玲珑公主往里走,就见在馆中一角,以棉被围成一个小间,其中放着桌案书卷,还有火盆。 见到这般摆设,玲珑公主有些哭笑不得了,埋怨师父道:“师父您做这般工程,徒儿可就有些看不懂了,要是觉得冷了,让人多备几个火盆就是,何必把自己困在其中呢。来人,把这些且拆了,若是有个火烛不慎,他人只怕也救之不及。” 棉被围子中又是油灯,又是火盆的,冬日里还燥,说不好真出了什么事,以傅白这把年级,呼救都来不及。玲珑公主让李子拆了围子,将馆内点上膏烛,放置数个火盆,一时间整件文书馆灯火通明,暖意洋洋。 请师父坐下,玲珑公主笑道:“您看这样多好,亮堂堂的,可不比师父您窝在那强。近年来朝廷虽然不富,可也用不着师父如此节省,即便师父不吃不喝,也省不下多少来,所以日后还是莫要怠慢自己的好。” “呵,你还教训起师父来了。这次你远去湖阳城,朝廷知道此事的大人,无一不是捶胸顿足,就恨开始的时候没有舍身死谏,竟让公主千岁只身犯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话,你大约也是忘了。”傅白摇着头说道。 被师父教训,玲珑公主只是一笑,道:“那些大臣们,个个都想着死谏留名,恨不得让我一天杀一遍才好,每每我要有什么动作,全都是呼天喊地,总不会考虑考虑。这一次事情,万山匪兵是本,而若无我亲去湖阳城策应,事情只怕也只能成了一半。” 在湖阳城的几日,玲珑公主所做的事不多,可要不是有她在其中几次帮忙,佛爷未必就能去了盐湖,那么秦易将的手段自然也就无了用处,朝廷便不会少了一个先天强敌。 “你在湖阳所做的事情,皆可吩咐他人前去,而你非要亲去,其中多少是为了耍玩,我就不再细说。再过几天,年节一过你有十四岁了,当今圣上不理朝政,整个天下可就在你一人之身,日后可不能再做出这般轻易涉险之事。”文圣傅白是何须的能耐,一下便听出了玲珑公主是狡辩之言。 玲珑公主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可有的忙了,哪还有时间胡闹。师父你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次我去湖阳城,还真瞧见了一样书中看不见的东西。师父你猜是什么?” 娇声问道,玲珑公主此时像极了一个藏起一颗糖,却问糖在哪的小姑娘。 或许只是在这位从小带大自己的师父身边,玲珑公主才会显露出符合她实际年龄的神色来,而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千岁。 文圣傅白学富五车,冠绝天下,稍稍一想今日听闻的消息,便猜到:“下午时候,听闵大人说起湖阳秦府的事情,道湖内候秦易将不知以何种手段,击伤了一位先天高手,几乎要了其性命,你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事吧。” “师父真是的,什么事在您面前都一猜就中,也不肯让我得意一下。事就是这事,哪师父再猜猜,秦易将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竟可以对付的了先天呢?”玲珑公主接着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傅白笑着摇头说道:“玲珑你也清楚,师父我不会武艺,见血就晕,猜到这里已经是极致了,如何还能知道湖内候有什么本事。” “那事物说起来,师父肯定是知道,而是还很熟悉,近年来师父一直在古籍中苦苦寻找的就是此物。” 玲珑公主语义不详的买着关子,可惜傅白一触即通,立刻便知道徒儿说的是什么,惊道:“竟然真的是重器?!湖内候是以他人击伤先天高手,如此说来应该是四重器中的大训....是了,正是如此,古籍中记载手掌大训,教化天地,果然是没错。”说到这里,傅白眼前一亮,向玲珑公主说道:“既然大训的记载是真,那么.....” 正在说话间,文书馆外忽然传来几人的吵闹,玲珑公主顿时眉头微皱,让李子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深夜在此喧哗。 很快的时间,李子就回来禀报,“吵闹的是煦翠宫的婢女,说是得了洳妃娘娘的旨意,让文书馆熄灯来了。” “熄灯?”玲珑公主暗念一句,顿时想起来师父傅白刚刚的举动,忽的就站了起来,命道:“带其过来!” 趁着李子下去带人,玲珑公主向师父说道:“棉被成围的事情,和那洳妃有关吧?师父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如此有多少时日了?” “不过是近几日的事。洳妃她一个娇贵娘娘,睡觉时见不得光亮,煦翠宫的墙又低矮,文书馆只要点烛,便能照到其中,让她久久不得入睡。反正现在天寒,我躲被子围里,既不惹了他人清梦,自己也暖和,无关系的。一会那婢女来后,你说了事情,也别再追究。”傅白虽贵为文圣,三代帝师,可是他性子随和,与人十分的歉然。 师父随和,但是玲珑公主却不行,她躬身向师父行过一礼,告罪道:“今日她敢不敬帝师,他日便能不敬我这个千岁,日后就可不敬帝王!若不惩戒一番,宫内人人学她,个个妃子都如此,岂不大乱!这一事已经不仅仅关乎师父,而是后宫之事,族内之事,徒儿身为宗室执掌不可不管,所以请师父恕罪,莫怪徒儿不依师父之言。” 见玲珑公主以后宫之事来说,傅白也不好多言,唯有任其处理了。 李子带着婢女进来,见过公主千岁。就在刚才这位煦翠宫的婢女,已经知道了此时文书馆里不仅仅只是太傅几人而已,还有玲珑公主宝驾在此,早就收敛起来,一脸的恭敬。
“是洳妃让你来文书馆,让其熄灯的?” 看着伏跪在地的婢女,玲珑公主冷声问道。 婢女张嘴想要说不是,但立即转念一下,以这位千岁的处事之风,若是自己真如此回答,只怕是很难活过明天。当下就顾不上什么忠心不忠心了,唯有委婉的说出实情,“回禀公主千岁,洳妃娘娘半夜忽醒,见了文书馆传过的烛光,翻来覆去始终不得入睡,万般无奈之下才让奴婢过来,请太傅大人早些熄灯歇息。” 冷冷一笑,玲珑公主从座椅上下来,走到伏地的婢女身前,笑道:“请太傅大人熄灯歇息?很是客气呀。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还请你来解释,既然是请,那自然是客客气气,平平静静的说咯,为何刚刚馆有一阵喧哗呢?” 望着自己身前的那双翻花孔雀履,以及想着穿着这双鞋的玲珑公主,婢女的汗珠就如三伏天似的滴了下来,强撑着说道:“那是奴婢一时急躁,所以大声了些,惊扰了公主,罪该万死。” 哼! 玲珑公主重重的哼了一声,喝道:“冥顽不灵,本念着你是下人,不得不听主子的话行事,只要老实说话,就无你的事情,没想到你居然再三狡辩!自作孽不可活!来人,将其带下去,交与量刑司处置。” 量刑司,与已经出宫的老阿以前所在的夜水司一样,也是个宫中机构,由于太监和宫女们身处宫中,有事不能由刑部、京师衙门或是宗人府来断,所以特设了量刑司,转管太监宫女,主事之人便是李子。 宫中不比外面,一切事情不会太过明细,进量刑司的下人们,即便所犯的事情一样,最后的结果可能也是天差地别,关键就看送她们进去的主子是如何打算的了。 “关上四月,再赶出宫去吧。”玲珑公主淡淡的吩咐李子道,对于这个婢女,她也不愿太过计较。 从文书馆里出来,玲珑公主瞧着不远处点着灯火的煦翠宫,说道:“摆驾煦翠宫!本宫倒是要瞧瞧这洳妃究竟是谁惯出来的毛病,竟敢如此大胆!” 睡觉不能见亮的毛病,洳妃并不是最近才惹上的,自小就有。她是前吏部尚书陈曦弋的孙女,现在吏部侍郎陈彦的侄女,家境应担说是不错,人也生的美丽,极得当今圣上的喜爱。入宫不到两年,便已经是封了洳妃。 原先洳妃也不是住在煦翠宫的,而是离玲珑公主颇近。朝中事务皆有玲珑公主处理,自然是每日忙的深夜,日日都有烛光照到洳妃那里。洳妃她也知道玲珑公主势大,所以不敢有何意见,自己命人在房里各个窗户上都缝上布帘,遮住烛光。 宫中冬日有火盆,夏日有冰壶,将窗户蒙上,除了心中有些憋屈以外,倒也无什么实质上的问题。 而正是因为心中憋屈,洳妃眼见自己一日/比一日得宠,回到宫中瞧见满屋的布帘,总有些无力之感。最后便向圣上讨了闲置的煦翠宫搬来,离玲珑公主远远的。 可是事有不巧,到了煦翠宫之后,洳妃仍旧不得安生,文书馆就在不远,照样日日都有烛光过来。 大约也是在玲珑公主面前憋的太久了,洳妃娘娘变得有些糊涂,当时就想着自己贵为娘娘,比不上玲珑公主,难道在你这老太傅面前,还得忍气吞声吗?便命了婢女过来,让傅白早早的熄灯。 文圣傅白历来谦让惯了,让熄灯那便熄吧,也就吹了烛火,早早的睡觉去。可是多年来的习惯哪是说变就能变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还是得起来点烛看书,写些文章,作些典籍批注。 谁曾想烛火点起来还没一盏茶的时间,煦翠宫的人便又来了,吵闹着让傅白灭了火烛,不然就得她们动手。一而再的前来相扰,傅白本要和这些婢女理论,可是他这个一代文圣,在这些女子面前,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落败下来。 如此就让俩童子给拉了个棉被围子,自己躲在里面看书,拦着烛火,所以玲珑公主来时才没见到烛光,以为师父早早歇息了。而后来那转瞬即逝的烛火,则是由于傅白坐的久了,稍稍活动一下,拉扯出来的棉被缝隙所露出的光亮。 坐在床榻上,洳妃等着文书馆熄灯,自己才好休息,可是等了许久,那般还是灯火通明,正在奇怪之时,只听着外面噔噔噔一阵小跑,宫中的一个婢女前来禀报:“娘娘不好了,原来今日公主千岁去了文书馆,兰jiejie已经被李子公公给带进去问话了!!” “又是玲珑公主!”淑妃听了一惊,怎么自己到哪都躲不开她了。想想自己此时的地位,淑妃咬牙说道:“你慌什么!随本宫去乾元宫!” 乾元宫,那是禁城内的主宫,也正是皇上卧榻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