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东院事了（二）
“星斗下凡之说，古已有之，是真是假谁也做不得准。不过公子现在以十岁幼龄成就先天，这事算得上是旷古绝今，难免会让人起了心思。前些日子，我从东院丫鬟们口中得知了一事，原也没当做真，但是现在想想，还是有些猜测的。自从那日小姐在福船上见了公子之后，便多有念叨，说她姐弟二人重生相逢，是两辈子的姐弟，受了天雷劫数来此的。秦兄定然是知道你这女儿性子的，她平日虽然有些不拘小节，可并非是个胡言乱语的人，这话之中总是有几分真的。”舒白生顿了顿，接着说道：“若不是星斗下凡，只怕这般的姐弟了，即便是京师的玲珑公主，也无这文武上的成就。” 一番言语并非全无道理，秦易将摇头说道：“万事万物自有道理蕴藏其中，人们一时不懂，假以神鬼之言也是人之常情，可舒兄你师从文圣傅白，怎么也做这小民乱语之事。纵使我那双儿女真是星斗下凡，也无什么可奉之处。先天境界的高手，于常人眼中，已是如仙佛般的人物，可是在大训之下，不还是一个寻常人，可伤可杀！武曲星之事休得再言，坊间的传闻也不能放任自流，还得劳烦舒兄加以引导才是。”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秦易将还是懂得，所以并非想过要封堵坊间流言，而是让舒白生予以引导。 泯口码头，是湖阳郡内水路上最大的一处码头，位于湖阳城外数十里之地的三江之畔。所有出西川的船只都得顺江而下，由此码头上岸，上了陆路从湖广大道运货，所以码头建的甚大。一波排开的码头，即便是跑马也得半盏茶的工夫。 在如此巨大的码头旁，无数停泊的货船就显得有些渺小了。其中稍微大些的，便只有那艘乘风大舰。 秦如玉亲自送赵承刚下了大舰，说道：“母亲的意思，赵伯伯大概也明白了，虽然佛爷是伤在父亲手下，可是现在神机军新败，府中情况并不理想。不论父亲如何对不起母亲，府上的基业总归是要摆在第一位的，赵伯伯在湖阳令之位上多年，将城中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此刻若是乱了，对府中而言不啻于是雪上加霜，白白将机会送与了外人。所以此番赵伯伯回去，还是往常一样就好，料想这个时候，父亲也不会轻易领命他人为湖阳令的。至于母亲这边自有安排，不用赵伯伯担心。” 赵承刚是秦府老爷当年的亲随，后来放他出府，就是防备秦易将今日之事。自从他得知了盐湖的消息之后，当时就准备举旗反了，不过却被秦夫人给阻止。 心思沉重的点点头，赵承刚表示自己记住了，向小姐告辞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泯口码头。 回到乘风大舰上，秦如玉有些丧气，虽然那头是父亲，但是看着母亲就此忍下，还是觉得很是憋屈。她本来就不是个隐忍的人，盐湖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当初就得翻脸，哪还记得什么祖上基业不基业的，jiejie我先舒畅了再说。 不过秦如玉自己也知道，母亲能隐忍下来，让事情归于平静，是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毕竟秦临那个先天是假的。而只凭着府中旧部的势力，想要撼动父亲这棵大树仅仅是妄想而已。 “想什么呢？一脸的火气，又想找谁麻烦。” 秦临走上甲板，看到暗自恼火的秦如玉，出言问道。 将鬓发撩到肩后，秦如玉苦笑着说道：“事情闹成这样，我还能去欺负谁，自己生气罢了。你溜上甲板，那佛爷的情况如何？” “刚才又晕了过去，不过血已经止住了，以佛爷的修为，性命应该是无忧，只是事后这先天的境界还能不能保住，就有些玄乎。” 受了如此重的伤，一身血液几乎都流尽了，若是一般的甲子高手，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也亏得佛爷有先天的境界。只是经此一难，境界是必然要下坠的，况且佛爷岁数已经不小，这一生几乎无可能再次成就先天，一代先天可谓就此陨落。 轻叹口气，秦如玉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要不是你借着宝玉和大训的联系冒充先天高手，只怕佛爷连命都保不住，现在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呃，说起来那块宝玉你随身带着这么久，可知道它是什么来历？” 宝玉是秦临从前世带来，现在细细想起，自己姐弟二人的穿越，只怕也和这块宝玉脱不了干系。其中蕴藏的一片《气典》，更是详尽的介绍了天下各色之气，让秦临可以在娘胎之中，就能锁住一口先天之气。但是自从秦临出了娘胎，一朝落入红尘之后，就再也没能瞧见宝玉中的《气典》，而宝玉也变得和普通玉石没什么两样。 可是就在昨日盐湖高台之上，当大训开始教化天地，让先天境界无用之时，许久未动的宝玉，却忽然有了动静。 随着甲骨古文，从红云中不断翻出，宝玉和秦临之间也起了种玄妙的联系，好似翻译一般，以一种高远的语调，向他述说着其中的奥秘。只可惜秦临修为未到，虽然字字都听清了，听懂了，但是放在一起，组成句子时，却完全不能理会其中意思。 纵使这般的朦朦胧胧，秦临也是得了些益处，在大训之下，竟如半只脚踏入了先天境界，可以调用些天地之力。不过这种调配所用的并非是自己本身的实力，或许用偷还更恰当一些，偷得一丝境界，秦临镇住了众人，护着佛爷等人出来。 “这么说你是有了奇遇咯，那现在你的实力有多少增长？”对于宝玉究竟是什么，秦如玉倒不是真的关心，她主要留意的是秦临的实力现在是什么境界。 扶栏而立，秦临自信的说道：“虽然是偷，但我怎么说也在到过先天境界的，有些感悟，只要能把身子骨打磨到顶峰，我就能凭着些许的感悟，有五成的把握，可以一举晋升先天。”说到这，秦临又有些尴尬，“不过老姐你也知道，我自小就锁着一口先天之气，不管我能不能悟道，都可以在外功巅峰的时候，直接成就先天的。所以嘛，这次的奇遇所得好处，对我而已并没什么用处.....” 先天境界好比一扇铁门，昨日的感悟就好比是一副开锁工具，只要秦临聪明伶俐些，就能捅开先天境界之门。如此的好处对所有天下练外功的人而言，都是比性命还要珍贵，可是秦临已经有了大门的钥匙，还要开锁工具做什么？ 指着老弟的脑门，秦如玉就埋怨道：“你说你，别人穿越你也穿越，不是三两年称王称霸的，就是五六年杀神灭佛，你这都十年了，居然连个先天都不是。好不容易碰见个奇遇，居然只给经验，不给属性点，屁用没有，这不是给穿越众丢人嘛！” “还说我呢，你都过来二十年了，不......我错了，老姐你别动手，下面有不少人在盯梢，要是瞧见我这么个先天，被你轻易给收拾了，还不得起了疑心。”轻松躲开老姐的魔爪，秦临发现自己倒不是一点收获没有，最少身子骨比以前灵活了不少，或许是在宝玉的影响下，又一次的易筋锻骨了。 秦如玉闻言收手，改了戏耍的面容，有些沉闷的问道：“你大概也听到消息了吧，万山郡十六万匪兵来袭，木镇城池被破，神机器损失殆尽，神机军生死不知。你娘现在是如何处境，真的是让人十分的担心，若是有个万一......” 北面的情况恶劣如此，秦如玉已经哽咽着说下去了，神机军都生死未卜，更不用说靠山亭的大伙。 秦临是今天上午得知这个消息的，按时间算起来应该是前日的事。他眼看这天际，说道：“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我只能替母亲祈福，若是真遭了不幸，待我数年之后成就先天，第一个要去的就是京师！！！” 此时的秦临，生平第一此沉浸在暴戾的气息之中，身周的寒气，即便是秦如玉都有所察觉。虽不愿意见到弟弟如此模样，但是她也知道此刻即便是佛陀亲来，都化解不了秦临的戾气，想想自己昨日，要不是面对的是自己父亲，那么自己的面孔只怕会比弟弟现在还要难看。 甲板之上，秦临姐弟二人静静站着，口中无言，心中却尽在挂念着北面之事。 登梯上来，秦夫人说道：“或许事情并未如此糟糕，我刚刚得了消息，说剑大师已经回了湖阳，若是朝廷方面未将宝珠meimei暗自送走，即便是已经拿住了你母亲，也必然会被剑大师给救下来。以他的武力，除非是京师枪王亲至，否则无人胆敢阻他。” 暂时居在乘风大舰之中，秦夫人的消息依旧十分灵通，一有消息进了湖阳城，她便能知晓。 听了秦夫人此话，秦临顿时喜出望外，“刘叔回来湖阳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要他在，就无人能伤得了娘亲。多谢秦夫人告诉我这一消息，秦临不胜感激！” 端视着秦临，秦夫人说道：“我看错了你父亲，却没信错了你。从今往后，你也不用这般客气，便是不随你jiejie叫我母亲，叫大娘也一样。” 说起来秦临和秦夫人的关系还真的挺复杂，有秦易将那一层的关系，也有jiejie秦如玉那一层的关系，的确用不着如此客气。只是多年以来，在秦临心中秦夫人都是假想敌，即便是现在没了防备的心思，也还是有些拘谨。 三人又说了些话，便离开甲板，回到舰中。 等到了下午时候，果然又传来消息，剑大师一剑杀了川门花长老，带着宝珠夫人、洪玄奇将军，以及其它人等，朝湖阳城而来，数万匪军皆无人敢阻。至此在世人眼中消失多年的剑大师刘重南，再一次傲立在世人面前，声名一时无二。 中州腹地，京师禁城之内，东南晋华殿中。 虽已经入夜，可晋华殿内还是灯火通明，硕大的宫殿异常的寂静，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响，甚至连呼吸声都不大能听到。 束手站在殿中，杨毅神色很是紧张，与在木镇阵前冲杀，自信满满的他判若两人。 除了杨毅之外，高坐在殿上批阅奏章的正是冒名百灵公主前去湖阳城的江玲珑，李子服侍在旁。 只是不断在看着积压数日的奏章，玲珑公主未去管殿下的杨毅，如此足足晾了他有半个多时辰，才将奏章放下，端起李子刚刚换上的热茶，轻声询问：“木镇打下来啦？” “是，午后破城，夜间便夺了下来。”杨毅恭敬的回答道。 “哦。”仅仅是哦了一声，玲珑公主突然对手上的茶盏更感兴趣，左右看了几眼，才接着问道：“神机军灭啦？” 杨毅回答：“神机军一万零七百三十二人，除主将洪玄奇外，尽数诛杀，无一漏网。” “呃，小李子，今日可准备了点心？”玲珑公主话说的好好的，忽然就转头向李子打听起点心的事来。 李子回禀道：“备了冬点大小八样，因为主子事忙，就先未传唤。主子现在想吃了？” “看了一夜的奏章，还真有些饿了，先去传一碟热鹿尾儿。”将茶盏放下，玲珑公主吩咐道。 待有宫女下去传膳，玲珑公主这才接着对杨毅说道：“那么如此说来，洪玄奇现在你手咯，且传他来见本宫。” 当啷一声，杨毅倒地跪下，回禀道：“千岁恕罪，末将无能，让剑大师将洪玄奇抢走，实在该死。” “起来吧，在我面前不用跪着。”玲珑公主让杨毅起身，又说道，“既然是剑大师抢的，那也怪不得你，整个天下除了几位先天高手，无人可以与他一战的。听说花大姑是死在剑大师手上对吗？” 面对岁数要小于自己甚多的玲珑公主，杨毅却不敢抬头，只是回答道：“是的，花长老想下毒暗害剑大师，却不想被其察觉，一下挑了手筋。花长老气不过之下，便想说句狠话，结果便被剑大师一剑给杀了。” 微微一笑，玲珑公主吩咐身边的李子道：“传令关长老，让他带着花大姑的尸体上骷僵山，请铁头尸出山！剑大师只怕还不清楚，这狠话有些人只是说说，而有些却是真的狠。杨中郎，剑大师的事情暂且不说，洪玄奇与宝珠夫人你未带回来，这账也不算在你身上。可是你知道本宫快马传你回来，是所谓何事吗？” 说了这么些，总算是说道正题了，杨毅心中一凛，顿时便又跪了下来，“木镇一战，神机器尽毁，末将无能特来请罪！望公主千岁赐末将一死！！” 啪！ 一掌拍在桌案上，震翻了茶盏，茶水顺着奏章就淌了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花石之上。 “无能！？要是你无能，本宫岂非显得更加无能！竟然派你这么一个无能之人，去主事万山郡！装了这些日子的罗生，你沉沉稳稳，做得是滴水不漏，可是你一朝脱了那个身份，怎么就变得毛躁起来。事情你是如何答应本宫的，现在你还记得吗？” 俯首在地，杨毅十分惭愧，答道：“末将答应千岁，一战灭尽神机军，得尽神机器。” 玲珑公主静静的说道：“有化尸腐毒在，本宫原来也未要求你得尽神机器，只要你能得了一两门神机炮就足矣。便是如此轻松的要求，你居然也做不到！六门神机炮尽数被焚，难道你的人都是木头的人，放任神机军将士行动吗！！” 木镇一战，虽然最后神机军将士尽数身死。可是有右将大头，以神机鸢中的火石，焚身烧炮，其它的将士也同样是舍身忘死，以血rou之躯焚尽了神机炮以及神机树，杨毅所能救下的只有几箱的神机火鸢而已。 这也正是玲珑公主，快马从木镇传唤杨毅的原因。 “事情发生之事，末将真被剑大师所牵制，万山郡的匪类们见到神机军将士悍不畏死，哪还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神机器被毁，甚是可恶！不过此事末将当负全责，是末将事先考虑不周，粗心大意之下，才酿成了这般损失，甘愿以死谢罪！”以头点地，杨毅是真的起了请死之心。 轻叹一口气，玲珑公主对杨毅有些失望，淡淡的说道：“杨老将军中年得子，若是杀了你，老将军岂非无人送终，断了你杨家的血脉。况且你的外家修为，已到了巅峰，或可成就先天。现在秦小公子已是先天，再加上剑大师，宗王爷只怕也难以应付，真是需要你一助的时候。你这颗脑袋，暂且寄放在本宫这里，若是你下了巅峰，仍旧未入先天，到那时再提头来见不迟！！先退下吧，唤匪首李天王进来。” 谢过公主不杀之恩，杨毅躬身退下，出了晋华殿，自有小太监传唤李天王入殿觐见。 虽说三代前是朝廷的大将，可李天王却是从土匪窝里出生、长大，活脱脱就是个土匪。此番同杨毅一起被快马传唤进京，连夜就进了禁城之中，心中非常忐忑，拘谨异常，走路都不知道是该先迈左脚好，还是右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