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向家之人
月近中天,刚刚过了亥时,已然是腊月十五了,秦府西院大羽楼中,却仍有客人造访。 如此时辰,还能进秦府的自然是个地位不低之人,向成,也就是此次秦临认祖归宗,请来观礼的向家人,向胜的二叔。 向成在年轻时候,曾与秦易将打过交道,也算是个朋友,此番一见面,他便笑道:“哈哈,秦兄数年未见,神采依旧呀!这鱼米之地,果然是个养人的地方,哪像我们西北,一阵风刮来,不是沙就是土的,人人都要老上二十多岁。” 大羽楼中除了秦易将,舒白生也在,他引向成坐下。 “繁华虽好,可时间一长,便会惹人生厌。我居在湖阳城中,却有甚久未出过府了,只是图个清静。若是他日有机会能到漠凉小住,万里大漠独我一人,也是逍遥。”秦易将有些寂寥的说道。 因为时间已晚,舒白生特意命人备了些点心,以做宵夜。 将青花的瓷碗推到向成面前,舒白生笑道:“你俩还和当年一般模样,都是瞧着别人的好。一个明明是读诗书,却要使几招谁都打不过的剑法;一个则是武艺高强,偏偏就爱装什么风流才子,自己一肚草包。” 说起了当年事,向成也不介意舒白生的玩笑,谁让自己和他比,的确少了些心机呢。 “过了有二十年吧,你这老东西居然还记得。我不就是装了一回书生,骗得你动手嘛,怎么总是念念不忘的,去年你去漠凉,都已经提过好几次了。那时你是客,便不好说你什么,怎得我现在来了你这,却还揭我的短,有你这般代客的主家吗?” 敲了敲向成面前的瓷碗,舒白生说道:“你先瞧瞧这碗里是什么再骂,要是没我,你就是想吃,也得老实的去排队选牌。” 低头一看,向成发现是一碗馄饨,立即便乐了,“这便是阿胜信中说的湖鲜馄饨吧,原来就是这个模样,瞧着也无什么稀奇的,待我尝尝看。” 一口馄饨下肚,就一个鲜字了得。 “鲜,太鲜了,果然和阿胜说的那般好吃。看来我真的是错怪老舒你了,恕罪,恕罪。” 轻声笑过,秦易将说道:“你莫听他邀功,这纯粹是你运气好,卖馄饨的船舫今日有事,半路便闭了舫,尚留了不少馄饨下来,不然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也变不出被人吃进肚的馄饨来。你此时来寻我,大约不是仅仅为了叙旧,应是有什么事情吧。” 向成是早间时候到湖阳城的,却一直到此刻才来找秦易将说话,不用问定然是有其它事情。 “呵呵,难怪老爷子总是念叨着秦兄才学不凡,只埋怨我向家怎么未出个如秦兄这般的人物,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向成赞了秦易将一句,“今夜造访,便是向问秦兄那信中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早在向胜来时,就随身带来一封迷信给秦易将,是向家老爷子亲手所书。 秦易将一开始便料定向成是为此事来的,现在一听果然不差,轻遥其头,说道:“信中所言事关重大,我生来胆子便小,只瞧了一半,便再看不下去,至今不知你家老爷子究竟是何意思。” 此番推脱之言,向成能听的明白,却要装作糊涂,“秦兄你没看信,现在听我说也是一样。老爷子只是想问秦兄,可有出湖阳的意思?” “出湖阳?出到那处?”秦易将轻松的问道,好似在问一个游人此番出门打算去哪。 向成说:“上两广,下西川。都是在秦兄家门附近,走起来也方便。若是秦兄你有意出行,我甘做马前卒,与秦兄同行,不知秦兄你意下如何?” 没有直接回答向成之问,秦易将说道:“万山就在湖阳北面,也是临近,又或者我忽然有了兴致,想去京师走走,不知向兄你觉得如何呢?可还愿意随行呢?” “这...万山郡历来多匪,秦兄要去只怕不太安全。而京师虽说是天下王城所在,可实际上也是不毛之地,全靠着两广与西川之物,才有今日的繁华。像秦兄这般的富贵人,何必非要去此二处呢!”相互都清楚对方所言的意思,向成断然否决道。 秦易将此前大约是已经猜到向成会有如此反应,笑道:“既然向兄不愿同行,无朋相伴实在扫兴,我还是留在大羽楼中吧,坐看这楼外的风雨。” 此行来湖阳城,老爷子已经交代下来,让向成无论如何也得拉拢住秦易将,因为前线战事对向家多有不利。 听秦易将无意起事,向成心中隐隐有些着急,遂松口说道:“秦兄想要远行,也非不可以。万山、中州,乃至漠凉二郡,秦兄都可以去得,只是离家日久,恐要生变呀。” “舍本求末?老爷子未免小瞧我了,既然现在向兄做不得主,此事暂且不谈。多年不见,我还真有些闲话与向兄说。” 买卖没有谈成,向成自然无什么心情听秦易将说闲话,草草又喝了口茶,便起身告辞。 亲自送向成出门,秦易将与舒白生又回了大羽楼中。 舒白生摇头失望的说道:“这向家实在是不足以成事,尽把他人都当做了傻子。” 秦易将同样是摇头,“向家终究是武将出身,又常年与那些莽人打交道,难免有些糊涂。想用两广和西川就将我给绑住,未免想的太轻松了些。出川只有走我水路一道,有踏浪军扼守着三江口,西川本就是我囊中之物。暂不说其中有几分胜算,即便是真的胜了,我得了此二郡,与现在并无实质区别。若向家稍有些谋算,就算将中州先许给我又有何妨?竖子不可与之谋。” 说完向家的事情,秦易将问道:“对了,临儿的侯服做好了没有?做是已经做好,就先去给临儿试试,若是有不合身之处,也有时间裁剪。” 秦临受封秦昀列侯之时,随旨意的赏赐里便有几套列侯朝服,可是他从靠山亭出来,并未带着。再过几个时辰,便是他认祖归宗之时,秦易将有意让他身着候服上台,所以特意让人连夜赶制了一套。 “侯府早在下午便已经做好,原打算等入夜了,公子回了客栈再请他一试,可是没曾想公子与小姐一道去了东院,此时尚未出来。”说起来舒白生有些尴尬,放任秦临去了东院,那便是自己之失。 乍一听此消息,秦易将眉头微皱,问道:“他去了东院,所谓何事?” “说是拜见夫人,因为有佛爷在身边陪着,我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不知其真正所为何事。”想从先天高手身边探听消息,除非是发了疯,自从在秦易将口中得知佛爷乃是先天高手后,舒白生总算是明白自己以前派进东院的探子,为何都无辜失踪了。“认祖归宗之事,就在数个时辰之后,此时公子进东院,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要不要我派人....” 一摆手,秦易将阻止道:“有佛爷在那,你能做什么?临儿不是个糊涂人,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他敢进东院,就有周全的办法,勿用为他担心。待他从东院出来后,你便将候服送去,顺便和他说一说万山匪帮的动静,以他的机灵劲,定然是明白的。今晚就劳累你了。” “这是应当之事,秦兄不用客气。” 说话舒白生便下去准备侯府,等着秦易将回客栈。 四更天的时候,秦临和jiejie秦如玉出了东院,随同的还有一直在外等着的狗子,三人一道上了马车回客栈。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我娘清楚了你的身份,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一直以来我就说嘛,娘向来都是个好人,哪能朝你动手呢。” 将事情说开,秦如玉了去心思,更显得活跃,一坐上车就忍不住朝秦临显摆自己的先见之明。 秦临小声的嘀咕着:“是,你是这么说了,可不知道是谁,死活都要让我离开,说什么危险,太危险啦。” 砰! 给了一个结实的板栗,秦如玉望着缩头缩脑的弟弟,耀武扬威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不是还没将穿越的事情告诉我娘嘛。我是了解我娘的,虽说豪门之中少见真亲情,可是秦府里却不同,父亲那我不好说,反正娘绝对是相信亲情的。此时事情都说透了,你也就无事咯。” “谁说没事,明天我不是还得老老实实的认祖归宗。这么一来,此番我到湖阳城来,岂不是白费了工夫,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在靠山亭待着,等人来请呢!”从表面上看,秦临这些天的努力,好像真的是在做无用功。 秦如玉听了老弟的诉苦,开始也被唬住了,可是转念一想,顿时又觉得不对,“怎么会一样呢!你又不是叛逆期的人,非要和大人做对才高兴,所求的不过是个自由而已。表面上现在你还是要认祖归宗,与秦府脱不了关系,可是我娘又不打算要你的小命了,父亲那里自然就不能拿你当诱饵了。到时候就算让他把府中事物教给你,只怕他也舍不得。” 事情的确是这样,一旦这个诱饵没用了,秦易将当然不会像现在这般,一个劲的将秦临往上推,好像用不了几天,整个秦府都要交到他手里似的。其实这只是个假象而已,做给秦夫人看的。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秦临才答应明日老实的认祖归宗,毕竟认与不认都一个样了,何必非要白白丢弃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的身份,况且靠山亭还在神机军手中。 过不了一会,马车便到了悦来客栈。 秦如玉一脚一个,把秦临和狗子都提下了车,临走还不忘交代道:“早点睡觉,明日上台认祖归宗的时候,怎么着都得精神着点,可别丢你老姐的面子!” 看着马车呼啸而去,jiejie回头张望的眼神,秦临突然笑了:“这二姐,真是越过越像大姐了。狗子,叫门,好好一家客栈,居然不是全天十二时辰营业,如此素质怎么能行!” 今日东院一行,不但秦如玉去了心思,秦临更加去了心思。不管他的经历再怎么奇妙,他总是个在和平环境下长大的人,虽然在靠山亭的打猎生涯,让他不惧怕鲜血和战斗,可是又东院夫人这般的敌人,在暗处盯着,怎么样都是个巨大的心理压力。此番来湖阳城,口上说有自己的打算,事实上也按照计划做了,可其中具体有多少是因为承受不住这个压力,而做出的抗争举动,秦临还真说不清楚。
现在压力一去,秦临顿时开朗了不少,就算是狗子都感觉到小临叔的变化,总觉得他是被疯癫的秦小姐给带坏的。 玩了一天,再加上夜里前后几次的惊吓,一颗心忽上忽下的,秦临一进客栈便直奔房间去了,连热水都不要,倒头就要睡觉。 不过紧跟着秦临进来的舒白生,却断了秦临睡觉的打算。 “公子真让属下好等,趁着这还有时间,请公子试试这候服合不合身,若有哪里不适,立即便着人修剪。” 唤两丫鬟平趁着华贵威严的列侯朝服,舒白生让秦临起床试衣裳。 做一个大字趴在床上,连被褥都没盖,秦临眼睛一闭,哪还能睁的开,也不瞧人,喃喃说道:“行了,合适了,放那吧。” 既然秦临不想起来试,而且缝制候服的都是上好的裁缝,瞧一眼人便知道他的身材如何,料想是没有错的。侧头示意丫鬟们下去,舒白生才和秦临说起来真正要说的话。 “公子,靠山亭那边来消息了,说是万山的匪帮聚集一起,共有十多万之人,可能是朝靠山亭去的。属下已经让洪将军严加防备,料想不会让山匪逼近的。” 关于靠山亭的消息,秦临先前就已经知道,睡梦中的他也懒得和舒白生打机锋,直接就说道:“我知道了,明天一定会老实的,让我父亲别动我娘,这样大家都好。” 听了如此直白的言语,舒白生一脸的尴尬,这事说大了天去,也只能算是绑了人家母亲,来威胁秦临。道一声告退,便急忙退了出来,明日开湖宝日,夜间还有的他忙。 晨鸡三晓,旭日自东方而起。 秦临忽的被一阵鞭炮声给炸醒了,正好昨日是和衣睡的,也省了穿衣服的麻烦,迈步就出去看看是何事,一出房门,就瞧见隔壁的狗子也被吵醒。 与狗子一起下了楼,原来是悦来客栈自己在放炮竹。 秦临稍稍一打听,这才明白原来只是湖阳城的风俗而已。自腊月十五开湖之日,一直到到正月十五闭湖,整整是一个月的时间,每日早间家家户户都得放炮竹,以示福泰。 “呦,公子您二位已经醒了,府上吩咐下来,公子您俩一醒便更衣,一会有车马来接。” 楼下一个丫鬟,是舒白生昨晚特意留下的,见秦临醒了,便招呼人,取来衣服,要给秦临和狗子换衣裳。 狗子被自己丫头推搡着就上了楼,一脸通红的问道:“怎么我也要换?” 丫鬟捂着嘴,笑道:“您是公子亲随,哪能不穿的漂亮些。今个给您预备的是奔马侍卫服,正儿八经的四等宗爵的武衣。” 秦临是列侯,狗子身上虽无爵位,但在这样的日子里也不能穿普通衣裳,刚才就给他换上四等爵位的奔马侍卫服。 丫鬟们手脚利索,倒是俩男的被一堆女子帮忙更衣,有些拘束,耽误了些时间,可也很快便改了打扮,再梳洗过后,精神抖擞的站出来,任谁瞧了都得叫一声好。 “呦,瞧不出来嘛,秦公子你换了候服过后,确实是威武了许多,让本宫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自店中左廊那边,公主推门出来,今天她也是变了装扮,恢复了女装,着一身紫衣牡丹公主袍。紫衣本瞧着有些艳了,但在公主身上,却显得素淡,十分的雅致。 被人夸赞,秦临自然得笑着回道:“哪里,哪里,怎比得上公主万一,也就一莽撞人而已。” 上下仔细瞧了秦临几眼,公主自楼梯上走过,直行到秦临面前,贴的十分的近,呼吸间秦临都闻到公主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身来就无风流过,与这事十分生涩,况且公主年级虽清,但生的十分漂亮,脸上更是瞧不出半点幼稚,秦临未将她当做十岁之人看待,一时紧张之下,便朝后退了一步。 见到秦临慌张的模样,公主抿嘴一乐,说道:“你在怕什么呢?秦侯爷。现在被我一人瞧见便吓成这样,一会上了高台,还如何说的出话。” 被一个女人这般调笑,秦临多少有些怒了,心说你又不是我姐,我怕你做什么,急忙又进了一步,二人鼻尖甚至都要相碰了。 “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这般行为,落在他人眼中,只怕对公主名声有损。” 秦临拿这个做借口,公主一眼便瞧破了,“没想到秦公子还真是博学多才,竟然知道这句理教之言,现存的理教典籍只怕都无这句,还得追溯到上秦时期。本宫现在离你这般的近,只是想看清楚你,瞧瞧你究竟又何神通,不但能引的秦小姐相互,还能安然无恙的从府中东院出来,看你一脸轻松,只怕昨日本宫所言之事你已经解决!本宫真的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