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秦府武力
秦府,西院,大羽楼。 秦易将扶着黄香木制的百花栏上,这套木栏围着大羽楼三层一共是百根,雕刻以百种花卉,每栏一种,枝枝不同,朵朵有异,的确雅致。 凭栏而立,秦易将对身后的舒先生说道:“你家妹子已经去了吧?” “秦兄昨日命我让画儿去靠山亭,教授公子诗词书画。今日一早她便动身走了,骑的是角麟马,脚力甚强,算算时辰,大约是已经到了。”舒先生并非是独子,家中还有一妹,二人一随父姓舒,一随母姓华,都是精通诗词之人,还有套家传的内功,在武人有不小的名声。借着二人的姓氏,便被江湖人称为书先生与画先生。 靠山亭之事舒先生尽数知晓,整整九年的时间,秦易将都没有半点动作,一切看着都太过安稳了。可昨日秦易将却忽然要让自己妹子去靠山亭教授秦小公子,这道突然的命令,舒先生眼睛一转便清楚,绝不是秦易将发了心思,要给儿子找个诗文老师这般简单,恐怕还是和秦临的岁数有关。 时过九年,秦临已经是十岁,按例可封爵了! 秦易将是要借着这机会开始动作了,而能让秦易将以亲子为饵,剑大师为凭的敌人,必定十分厉害,自己妹子此番一去,怕是危险万分。心中虽是惦记,但是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自己和妹子既然投靠了秦府,这条命就算是卖给秦易将了。主上有命,不得不从,最后舒先生仍旧让她去了。 秦易将目光沉重,显然是有些心思的,听了舒先生的答复,自言自语道:“去了就好,去了就好。朝廷的人今日大约也离了京师,去靠山亭了。” “朝廷?他们去那干嘛?” 舒先生心中本有些猜测,但听着朝廷的事,仍有些诧异。湖阳一地在秦易将和自己的打理下,朝廷早已经没了实际的控制能力,顶多也是名义上有个太守而已,便是税收朝堂也只是取其两成,其余八成尽归秦府。如今怎么好好的,朝堂会派人去靠山亭呢? 透着一丝白玉似水气,秦易将遥遥的就瞧见了东院,看见那一片的楼台,一处处的假山异石,美不胜收。而后十分平静的说道:“是去给临儿赐爵的,我已经替他上表了楚昀列候的爵位,今日一过临儿便是昀列候了。” 秦易将说的平静,可舒先生听的可不平静,心中如翻了滔天巨浪。 要真的仔细说起来,这江楚王朝的爵位却是不太金贵,每每皇家有喜事,或是新君登基,或是册立皇后太子一类的事情,都会大赐天下。这大赐,赐的便是爵位,只要不是归在乐籍、大狱、刺字佩枷之身的人,便人人都有一份,所以天下间基本上是个个都有爵位。 但这大赐天下的爵位却是民爵,既不受俸,也不免灾,便是见了府衙的衙役,都还得老老实实的叫声爷。 天下之爵分三种,朝爵、功爵和民爵。 民爵自不用提,仅仅是天家口头上的赏赐罢了,而朝爵和功爵,却都是实实在在的爵位,一政一军。此次秦易将替秦临上表请爵,所授的楚昀列候便是朝爵。顾名思义朝爵是官吏在朝廷中的爵位,很有些类似秦临前世的那个军衔,何等爵位便坐何等官位,何等官位便授何等爵位。 秦府虽是商家,可是实际却是湖阳之王,秦易将身上也是有爵位,封为湖内候,反倒比湖阳太守的郡公爵位还高二等。内候属于是十等爵,其下是九等列侯,八等郡公;其上还有十一等爵翼(异)王,十二等皇室宗亲才可封的亲王。按理,秦易将若是有子嗣,除了未来可有一子继承内候爵位外,还可封一位九等列侯,在秦易将从主家位上退下之前,可暂且先封两位列侯。 秦府的小姐秦如玉也是有爵位的,封为越秀郡主,郡主等同列侯,也是九等爵。如今秦易将上表朝廷,封远在靠山亭的秦临为楚昀列侯,看着爵位虽然和秦如玉一样,都是同等的爵位,可是这其中也就高下。依照先古时期秦、楚、越三国纷争,在这爵位前的尊号中以秦为上,楚次之,越为最末。如此一来,越秀郡主与楚昀列侯这一爵位的高下自然就分出了。 朝廷所封爵位的高下虽然不能从实质上影响秦府的未来,可秦易将如此做,便如同是告诉天下人,这秦府日后是要交到秦临手上的一样。 舒先生心思敏捷,稍微一想便就知道秦易将如此行事的最终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要告诉天下秦府未来的主人是谁,而是要刺激东院的夫人,要刺激得她再也憋不住了,准备动手杀了秦临才好。 九年时间,看来不但将东院的夫人憋的够呛,秦易将本人也都开始坐不住了。 “秦兄,当初秦老太爷去世,将整个秦府之财全交到你手中,经过多年的经营,麾下也有兵甲数万,内功高手也是不少,便是朝廷大兵前来,也是不用多惧。此番你甘愿以公子为诱饵,究竟是要诱出什么呢?” 以秦临为诱饵设计东院秦夫人,这事舒先生也有参与,对于一切细节也都了解,却始终不知道秦易将所谋何人。剑大师的本领他是知道的,天下间唯一一位与先天高手大战却全身而退的非先天高手,说是先天之下独一号也不为过,寻常高手根本不是其对手。以亲子为饵,剑大师为凭,舒先生自然就能猜想到敌人的强大,若不然依着秦易将的性格,断不会白白废了剑大师的一诺。秦老太爷当年究竟为秦夫人留下了怎样的家族武力,能强大如此? 带着一丝回忆,秦易将问道:“你见过先天高手吗?” 这话问的突然,和舒先生先前提的疑问丝毫都没搭上,但舒先生却有些明了,说:“先天,便是已经超脱了我们这些凡人。我福缘浅薄,就是当年剑大师与京师枪王比斗,也因为有事给耽搁了,没去看成,最后只来得及远远的瞧见一个飘然而去的背影。除此之外,却是再没见过先天高手。” “你没见过,我却见过,就在这秦府之中就一位。”几句话语,秦易将都说的都是极其平静,而听着的舒先生却是一次比一次震惊,先天之人天下少有,若论其破坏力,就如同是国之重器,有一便可威慑天下!此时江楚王朝败相已现,却仍可喘息,靠的就是皇室江家有一位先天高手,京师枪王! 没有给舒先生太多惊讶的时间,秦易将接着说道:“九年前…唉,时间过的真快,转瞬便已经过了九年。你性子沉稳,喜欢一步一个脚印的稳扎稳打,或许你到现在还埋怨我为何会大闹秦淮湖,若非如此也不用和沐娴闹成如今这样剑拔弩张,白白让人看了我秦府的笑话。至于那天我回秦府后的事,一直都没和人提起过,今天我便和你说说。” 九年前,也就是秦临含玉而生的十个月前,那时秦易将入赘秦府已经有十余年的时间,与夫人沐娴所生的女儿秦如玉也已经有八岁大了。整个秦府在他和舒先生的打理下,所聚钱银虽然没增长多少,却已经实际统治了湖阳一郡,郡内上下官员都由秦府派遣,先就任再上表,朝廷若是不同意,另派他人前来,自然是叫他有来无回,第二日尸首就能送到京师。 如此行事,不啻于是杀官造反,若是他人,江楚朝廷早就派一支轻骑剿杀干净,但秦府有私兵数万,且还不算一些秦府藏而未显之数,朝廷若真想要取回湖阳一郡,就只有派大军前来一战。 以往时候,纵使秦府强盛,江楚王朝都不能眼看境内有人作乱,必然会大兵杀到。但自前代天子起,江楚王朝便已经没落,西边的统领漠、凉二郡的向家伺机取而代之,如今早就有些自顾不暇,哪还能抽出人马来管湖阳之事。 皇室江家有京师枪王这样一位先天宗师,本应该稳cao胜券,但偏偏向家十余年前也有一位成就先天的高手,和皇室江家的京师枪王在僵持着。先天高手极其稀少,江楚王朝好不容易同时出了两位,却有一位在作乱,看来连老天都不再眷顾江家了。兵没空,将也没空,就只好任由秦府行事。 经营之下虽然有了如此的局面,可有件事一直都横在秦易将的心里,让他寝不能寐,食不得安。能让他这一郡是王不得心安的便是传言中秦府的武力,虽然他自从进了秦府之后既没听秦老太爷和秦沐娴说过,也没亲眼见过,但他却坚信有这么一股力量存在。 当年秦府大小羽楼一成,天下震惊,秦府的富庶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的出来,怕是连江楚天家都有窥视之意,但是多年以来却没人要动秦府的注意,这一点未免太过异常了。即便是秦老太爷死后,秦易将只接受了钱银生意,也没见有哪个一方大豪前来抢夺,顶多就是些不长眼的毛贼而已。 秦府之财甚巨,天下无人不眼红,要说秦府没有一股足以守卫财富的武力,却一直平安的交到秦易将手上,便是傻子也不会信的。可要说秦府有这么一股力量,秦易将入赘秦府一来,却一点苗头也没见到,那自然只能是秦老太爷和秦沐娴有意隐瞒,自己毕竟还只是个外人。 心中不安,秦易将是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不妥,不将那股武力弄清楚,秦易将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每日只要一想起秦府有一股连天家都顾忌的力量,而自己却丝毫不知,秦易将便觉着浑身上下都处在危险当中,就连看自己苦心经营的湖阳一郡,都觉得像是一头茁壮成长的rou猪,没准什么时候就得被宰了吃rou。 秦易将也是个雄主,虽在商贾之中谋得出身,却胸中自有一番沟壑,不是一般人所能思量。既然你秦家将这股力量藏着掖着,我便要逼你亮出来,纵使是撕破脸皮,总好过云遮雾障看不清楚。而且当时秦易将手握兵甲,又有剑大师一诺,自觉是什么都不惧,非要一朝断了那隐秘的祸根不可。 当日秦易将打定注意,在行事之前,便秘密调集了万余甲士,藏兵于江上,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然后才去的秦淮湖畔。所想秦沐娴向来强权,必定受不了一直百依百顺的夫君做出如此的荒唐事,一怒之下,秦府武力必定会现形出来。先逼出秦府武力,然后再做计较。 在秦淮湖上,秦易将行事的确荒唐。宝珠本是湖上头魁,诗词歌赋俱绝,虽身在勾栏,却从不留客。花船上的东家也是凭着宝珠这个青官人,正在待价而沽,每日只选一人进闺,谈诗词,饮美酒。因只有一个名额,自然就是价高者得了,东家每日近金数斗,自然没心思非逼得宝珠留客。 做为湖阳的无名之王,秦易将若真想要了宝珠,花船东家必定是满脸荣幸的双手奉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可是这样一来动静就未免小了。而秦易将当日正是要闹的越大越好,大到秦夫人不能再装糊涂,非得现出秦府武力,和他秦易将一斗才好。若是动静小了,却是无用。
行到勾栏地,打了酒客,砸了花船,抢了宝珠,秦易将便在秦淮湖上,轻纱为帐,好一番云雨,差点便上演了一场活春/宫。当时这事可谓闹的人尽皆知,有说其风流潇洒,不拘小节,虽为商贾,却不改书生本色的;可也有说秦易将为富不仁,下流外加不要脸的。但不管如何,这事反正是闹大了,秦夫人便是想装作不知道,也是不行。 当夜秦易将便带领二十三位内家高手赶回秦府,为的就是要见一见秦老太爷所留下的武力。这二十三位内家高手都是有一甲子功力的老人,再苦修个十年就能成就先天,行将就木之时,秦易将可是花了大代价才得以请来,料想随自己赶回秦府,必可一朝擒敌,让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秦府之主。万一有所不敌,也可护着自己周全,让自己有时间调集江上大军前来,为了除去心头隐患,秦易将毫不在意平了这个美轮美奂的秦府! 可是事情远没有秦易将所想的那般简单。 谁也想不到在秦府东院中等待秦易将的是什么,赫然是一队人数近百的灵人!而且都是将天灵选修炼到大成的灵人!每一个都能和有一甲子功力的内家高手战平!只要一个照面,就可以轻松的收拾掉秦易将所带来的二十三位内家高手! 可是这些仍不能让秦易将心惊,他设计之时便就有遇到这般情况的打算,只要带来的二十三位内家高手能护自己出去,调大军前来,一番箭雨,这些灵人纵使能撑得一时,可终归有筋疲力尽之时。 天下向来都有一句俗语‘人数满万,先天可敌’,说的是军中甲士只要满万,除了先天高手以外,不管是一甲子的内家大师,还是天灵选大成的灵人,都只能一死,唯一的区别就是在死前能扑杀多少甲士而已。现在这近百灵人看着虽多,可只要大兵一围,再连夜调兵,凭着数万兵士的性命不要,总是能杀干净的。 真正让秦易将吃惊的却是这些灵人中的一个光头男子!仅仅一眨眼的时间,秦易将只能看到一道虚影,所带来的二十三位一甲子高手,就整齐的摔倒在地,每人的脑门上都有个指头大小的窟窿,却是全死了!如此之快,如此之强,没有别的解释,眼前这个光头的灵人必定是个先天级的强者,虽是灵人,却不弱先天! 先天一出,万事皆休!在知道秦沐娴手上握有什么样的力量之后,秦易将差点就瘫了,纵使自己有兵家数万,可这秦府总归不能是自己的。若是那个光头愿意,就是兵士再多十倍,也阻止不了他杀了秦易将。 瘫坐在地,秦易将以为自己万死无生,也没了多余的心思,唯有闭目等死而已。 可是当日秦夫人虽然封了秦府东院,却并没有要秦易将的性命。不但没要秦易将的性命,而且自此以后便再没有踏出东院一步,好似大家闺秀一般躲在东院里。但秦易将清楚,他这位夫人没要他性命,并不是念着夫妻的情分,而是怕秦府散了。留着自己,秦府便还是那个湖阳之王,等二人的女儿大了,或有意为商,或学其母一样,招一个女婿回府,到时候秦易将自然得让位出来。 将当年之事一一说出,末了秦易将狠狠的望着大羽楼下秦府的景致,好似要永远记在心头似的,说道:“秦府…真好!可惜这总归不是我的!” “呃…要是照着秦兄所说,东院里却是有位先天级的灵人,那么剑大师能对付的了吗?”在先天高手面前全身而退,毕竟还是退了,而不是胜,舒先生心说。 闭上眼睛,用心去感觉这秦府的美色,秦易将肯定的说道:“能,剑大师绝对能。他虽未成就先天,可要是有哪个先天高手敢小看他,必定得付出意想不到的沉重代价。况且,我在靠山亭附近也藏着兵士,日夜监视,靠山亭中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中,只要东院的那位高手去了靠山亭,定叫他有去无回。” 对于剑大师,舒先生的了解并不太多,与一般的武人所知相似,都是从当年剑大师一人一剑独闯京师才认识到这么一人的。当年的剑大师可谓是意气风发,独身进京,先是败了广有名气的中州一剑,之后,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竟能约得已经是先天高手的京师枪王前来一战,并且还全身而退,至于胜败则各有所说。反正二人当时只交手一招,未瞧出胜负来,但京师枪王毕竟是先天高手,想来不会败的,大多数人便都说那一战是枪王胜了,而且一直以来剑大师也未反驳。经那一战,剑大师开始名震天下,但是谁也不知道剑大师有什么能力,使得枪王只敢出试探性的一招,而不敢和他真正相斗。 既然秦易将对剑大师如此信心,舒先生自然无话可说,眼看远处,心中暗暗惦记自家妹子,也不知在主上的计算中,能否安然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