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义灭亲
沈府这边是一夜无事,冯权那边却是忙了一夜。 十万两的力道非同小可,尔朱雪走后,他立刻下令取消法司巡查房所有人员休假,连带仙院法曹的两都巡查全停下手上的事,都派出去撒网盘查此案,不过他倒也不是乱查,而是用了排除法。 这法子说来也简单,只是需要大量人力,就是从所有认识程立雪的人查起,先排除可能性最大的熟人作案再说。 冯权把严万钧与凌澈唤来,吩咐他们将有可能认识程立雪之人,与雪山派中时下在临江之人的姓名来历一一写出,其中有七八品深色云车的着重盘查,陆七郎虽说是玄色,但谁能保证他没看差?冯权为了以策万全,将范围扩大到深色,接着又派人去城中各大车行询问这几日有谁买了租了七八品的深色云车,这些人也优先盘查。 时下买车之人虽越来越多,可七八品的云车却不是等闲能买得起的,数万两的价格不说,这车养起来也是靡费颇多,就说拉车青鸟的饮食,这些中阶灵兽虽便宜好养,可也是非rou不食,食量还甚大,尽管它们不挑食,可喂凡rou,但闲着不动一天也要吃数十斤凡rou,若要拉车,一天半头猪也是不够,七八头青鸟一天至少要吃三四头猪。 如今猪rou价格高涨,一头凡猪怎么也要二百来个青钱,一群青鸟光一天吃食就是小一两白玉,一年就是三百两上下,再加上其他养护车辆的费用及车夫的工钱,养一辆八品云车一年少说也得五六百两,拿沈珉的大丫鬟许裳来说,她在凝真修士中收入算不错了,可一年也就千多两白玉,若非沈珉为她配了车,她自己就算买得起,也是断断舍不得养的。 故此眼下需要着重盘查的有七八品深色云车之人并不算很多,不过数十位,也是冯权运气,也是那作案之人过于托大,到了晚间便有个巡查都头前来禀报,小的在查平江仙院副院主,青城派长老陶安之时,发觉有些不妥。 冯权精神一振,当下命他细细道来。 这都头报说,此人正有一辆七品黑色云车,是官府为他配的座驾,他前日来临江办事,住在兴隆坊馆驿,小的问他昨日清晨去了何处,他说他昨日一早便去方山灵禾寺上香礼佛,至晚方归,未曾去过别处。小的出来问馆驿门人,却说他早上辰初出门,是往西南走,并非往东北的方山走。小的闻听便有些疑心,又去灵禾寺寻相熟的和尚探问,得知此人确实去过该寺,可却是巳正方至,从兴隆坊馆驿到方山灵禾寺,便是路上再堵也要不了一个半时辰,其中怕是有异,故此小的不敢怠慢,特来禀报。 冯权听罢有些奇怪,怎么平**城派的长老会识得本城雪山派的弟子? 于是拿出严万钧凌澈写的名册查看,一看之下方知,原来这陶安之的祖上陶钧是青城派老掌门朱梅的入室弟子,但同时又是雪山派老掌门凌浑的记名弟子,故此他虽身在青城,却与雪山派的一些弟子也交情深厚,他的后人便将这些关系传承了下来。严万钧程立雪去世的师父乃是凌浑弟子七星真人赵光斗一脉,正与陶家交好,故此陶安之也与严程二人相熟。 这线索的确非常重要,冯权琢磨了片刻,以七品车的车速,及昨日清晨那附近的路况,从兴隆坊馆驿出来,若是去了趟汇文坊,再折去方山,差不多正好要一个半时辰,这陶安之果然十分可疑,当下便吩咐那都头安排人手去盯住他,接着又唤来凌澈,问他认不认识陶安之。 凌澈果然认识这人,而且还很熟,这人本就是他提供的,听说这人有重大嫌疑他也是吃了一惊,这位陶师叔并非好色之徒啊,除了官瘾大了些,这位师叔平日也没什么不足之处了,他有什么理由要对程师姐下手? 冯权听了他的话倒是冷笑一声,心忖官瘾大还不是缺点?既然他不好色,那这恐怕就是他下手最大的理由了。 作为老资历的六品官员,冯权一下便将陶安之此时来临江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年底了,他这必是来府城跑官了,至于跑官为何跑到和尚庙里去,这也不难理解,灵禾寺的方丈永鑫在城中人脉极佳,与孙家诸葛家的上层都递得上话,这陶安之出身旁门,正路很难走通,那么走旁路试试也不足为奇。 至于为何掳程立雪,这还用问了么?不是自用那当然是送人了,永鑫和尚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冯权还能不知么?而且此人也不算很难惹,至少比沈长乐好对付些,当下他便问凌澈有没有办法去查实此事。 凌澈听了琢磨了半晌,说我与陶师叔的一位弟子方相竹交情甚好,他眼下是平江仙院礼曹的九品司客,此次也随师叔来了临江,前日我们还见过,师叔驾临的消息还是他告诉我的,我或许可去套套他的话,只是想要查实此事,空口白牙自是不成,怕要下些本钱才行。 冯权闻言毫无二话,立刻批了一千两白玉,任凌澈用度,对那些穷久了的旁门弟子来说,这就是笔巨款了,又吩咐凌澈,若此事属实,不惜代价也要叫这方相竹大义灭亲,出来作证,盖因没有这个证人,自己也不好空口白牙向沈珉交代。 凌澈当下领命去了,趁夜约了那好友方相竹出来饮宴,欲灌醉了套话。 一番觥筹往来之后凌澈果然套出了昨日辰时陶安之与方相竹去过汇文坊,还是方相竹亲自御的车,但做过什么,这方相竹就断断不肯说了。 不过凌澈心忖,这事就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天下哪里还有那么巧的事,掳去程师姐的不是你们又能有谁?于是直接出言喝破,这叫打草惊蛇,接着又诱之以利,劝他出首,我不但保你无事,还能叫你发一注横财。 不意方相竹见事发了,酒似乎立时吓醒了,琢磨了半晌,并未否认,而是很义愤的说我方某人虽不肖,可也知尊师重道,重义轻财的道理,凌师兄想用钱叫我出卖恩师,可也太侮辱我的人品了。 凌澈见状心里琢磨,他这反应过激了啊,显然是心虚,啧,此事可定论了,你既然不愿用钱侮辱,那咱们就换个方式侮辱呗。 不要钱的人要什么?名望?也许有人是,但眼前这人显然不是,当下便问,尊师自是对的,可师父有错也不能一味盲从,咱们帮师父纠正错误,引人向善,也是为他好嘛,师弟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们共同探讨探讨。
方相竹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的说,师父说他这次傍对了人,靠对了山,眼见便能转个实职了,届时我这做弟子的自然水涨船高,谋个实缺易如反掌。 凌澈闻言笑了,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我的傻师弟,陶师叔事都发了还指望转实职?你知道他得罪了谁么?长乐散人沈珉!呵呵,你也听过他的名头罢,北海韦家多大的势力?还不是在他手下吃了亏去!我看陶师叔恐怕过不了多久也要绑去我那大牢做客了,到时候转个身都费劲还转什么职! 师弟你作为从犯,此时若不大义灭亲,届时少不得也要上堂受审了,我这是在救你啊,这样罢,我那大牢里最近空出不少位子,至今还有几个没填满,你我什么关系,我不照顾你照顾谁?我如今怎么说也是个七品典狱了,说话还能算些数,只要师弟肯出首,小兄立刻可安排师弟去我那里做个九品巡狱,这好歹也是个实职了,油水比你那清水司客不知多出多少。 凌澈这打的也是一箭双雕的算盘,他因新升了实缺,手下却没什么贴心梯己人,蜀山教的人他使唤不动,待要提拔本派之人,却又谈何容易,他这官升上来冒了多大的风险?其他人可没他这么好命了。不过眼下这方相竹却是个不错的人选,正好可借此事让冯权将他提拔上来,他岂能不念自己的好?日后这就是自己的心腹了。 方相竹听了此话却还不愿轻易松口,强撑着讨价还价说,家师此次傍上的人的确非同小可,不是远在北海的韦真人可比,沈长乐虽勇,却也未必能斗得过呢。 凌澈听了大为摇头,驳道,师弟此言差矣,他们上面斗成什么样,这咱们另说,可上面一旦斗起来,陶师叔在下面还能讨到好么?这事显然道理不站在你们那边,你们上面若输了,那上上下下都吃不了兜着走,这自不必说,就算你们上面赢了,陶师叔难道就能安全的升官发财了?呵,沈长乐再不济,对付一个金丹修士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师弟切莫心存侥幸,嗯,我那大牢里倒还有个八品提刑的空缺,师弟来了先在巡狱上做着,待日后此事了了,师弟也有了些资历口碑,我再设法提拔师弟上去就是了。 话说至此,方相竹也觉着火候差不多了,再纠缠,话就要说老了,要不到更多好处不说,还会给他贪得无厌不识抬举之感,当下果断道,此事的确是家师做差了,为了升官岂能不择手段?小弟早就想要拉家师一把,不让他老人家在歪道上越走越远,只是一直不得机会,师兄今晚来得正好,今后小弟就拜托师兄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