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议
室中再次陷入沉寂。 过了约有半刻,一个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只见门帘一挑,却是霍小六自己一个人回来了,进门后笑着上前回禀:“老爷,林家妹子不肯来,只说七哥往日待她不薄,今后如何都凭老爷吩咐,她绝无二话。” “呵呵。”沈珉闻言展颜一笑,倒是忘了女孩子面皮嫩,叫她当众议婚,她如何敢来?不过听她言下之意,当也是对陆七郎有情意的。 于是笑道:“我有什么好吩咐的?如今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唔,你带七郎去见见她罢,正好叫她将悬红三千与七郎,七郎你也莫拒,权当我与你们为祝,只是,你今后不可负了灵儿。” 陆七郎应声不迭的与霍小六退了出去,沈珉又与尔朱雪商量起严家之事。 分析了一会陆七郎带来的消息,毫无所得,沈珉又问及为何没有他人揭榜,来的这个还不是为了钱,而是另有所图,难道是悬红太少?要不要添些? 不过尔朱雪认为悬红已足够,不必再添,而且就是想添帐上也没那么多闲钱了,沈珉只得作罢,让她去将此事通知仙院,顺道去伴玉斋协助黄玠料理冬拍。 尔朱雪走后,沈珉叹了口气,沉着脸坐在厅中发愣,双目凝视厅外,久久不语。 许裳从未见过他如此,当下小心翼翼的在旁伺候,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发了好一会呆,沈珉才觉着心情舒畅了些,发现自己身边还是少了个得力的谋主,一旦有急事便无人给自己出谋划策,今日之事应对也不知是否妥当,于是又琢磨起谁能做自己的军师来。 雪儿?理家确是把好手,只可惜经事太少,应变不足;黄玠?倒是个老成历练之人,可惜过于方正,也不适合;董复倒是有些小聪明,可惜道行差了些,眼界未免不够宽广,霍韬那自不必提了。 沈珉将自己认识的人一一想过,却始终不得其人,盘算了许久,直到最后才想起一人来,立时在心中暗叹,这可真是灯下黑了,眼前明明就有一位聪明人,道行高,眼界广,自己怎么就忘了? 自己以往与她论事,无论何事她都能有些独到见解,其中颇有发人深省之处,如今何不拿此事去与她商议?而且自己正缺个上门的借口,这实乃一举两得之事,虽然她今日要宴客,但那不是中午便是晚上,断没有早晨宴客的道理,自己现在去当还来得及。 沈珉心动立刻付诸行动,当下吩咐许裳去奇珍阁取两坛五百年的飞天女儿红,备好车辇,立即去易府。 放下他这边备礼上路暂且不表,却说陆七郎去见林灵。 二人见面后自是诉了一番衷肠,颇有小别胜新婚之意,而后陆七郎取了悬红,依依不舍的告辞去了。 出了沈府大门,陆七郎上了自己宝车,吩咐车夫回府,车行到半路僻静处,上面却悄悄跳下了一位青衣青面的汉子。 这青衣人顺着汇文大街一路向西南行走,走了一刻多,穿过大小数条街巷,路边房屋渐渐破烂起来,行人也渐渐以身穿棉麻衣物的凡人为主,待他到了城南珉珠巷,四下房屋更见不堪,行人也多有衣不蔽体者,他驾轻就熟的走到巷内一处门面尚算周全的店铺前,掀开棉布门帘走了进去。 入门便有一股药香扑面而来,这却是一处药店,柜内伙计正在为客人在抓药,青衣人也不说话,径自进了后堂,里面有个须发皆白的道装老者正在为一位麻衣病患诊脉,见他进来点了点头。 老道身旁一位长相清秀的道童轻声招呼这青衣人:“爷来了,请进来稍候。” 说着将他往里屋请。 青衣人随他进了里屋坐下,这道童端上茶复又出去。 过了不一会,那位老道走了进来,将屋门关好,贴上一道静音符,而后笑问:“七郎怎么今日便来了?那事却是在明日,你莫不是记差了?” 青衣人也笑着从面上取下一块薄薄的皮子,果然正是陆七郎,他起身拱了拱手,笑道:“敬平兄,那事我怎敢记差,今日我来却是另有一件要事。”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寸许大的玉牌递了过去。 老道接过一看,见是块羊脂白玉牌,四周圆雕着缠枝莲纹,一面上朱笔写着‘白玉三千两’,下是繁复的朱纹密押,另一面则是浮雕着一位相貌威严的道装童子,正是本朝开国太祖齐金蝉,这就是蜀山仙朝的玉票了。 “咦,七郎,你月初不是捐过了,怎么今日又?” “呵呵。”陆七郎一笑,“这是今日刚得的,不过却是冒了些险,好在结果还算在预料之中。” “嗯,怎么回事?”老道一愣。 陆七郎当下将今日在沈珉府中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这老道听完,皱眉沉吟半响。 而后叹了口气,出声责道:“七郎,你今日可真是太大胆了,咱们虽关注他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上面都还没决定如何对待他,你怎么就擅自做主了?咱们做的虽不是杀头的买卖,但叫外人知晓终究不稳便,唉,这样大的事为何不与我们商议之后再做?” “我原也没想说。”陆七郎苦笑一声,“但却正巧有个机会,话到口边,不由自主便顺着说出来了,好在尚未说透,只是稍稍一提,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迂腐之人,敬平兄勿忧,上面若有怪罪,我一人扛了就是。” “七郎你这是什么话。”老道不悦的摇了摇头,“你我兄弟皆为一体,便有事也是一同担当,你今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可恼了。” “不过此事我还是要尽快报与上面,就看郡主她老人家如何决断了,好便罢,不好咱们一起抗下就是,嗯,你这几日且不要与我们一同行动,上面说不定会有更重要的任命下来,你要随时在城里候着。” “那如何使得?其他事也罢了,明日少了我怎行?”陆七郎闻言一愣。 “无妨,左右我们下的是连环计。”老道笑着摆摆手,“以他们那等官迷心窍之人,想来第一计已足够用,七郎的第二计十有八九是用不上的,你无需过忧。” “话虽如此,可终究……”陆七郎是想说不够稳便。 “嗳。”老道不待他说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些许钱财重要还是一位散仙重要?七郎你听我无妨,上面若有怪罪,愚兄一力担当。” “呵呵,敬平兄,你说这话就不怕我恼?”陆七郎笑着指了指他。 二人当下相视大笑。 同一时间,青龙湖畔易府。 沈珉心中的聪明人易蓉现下却与沈珉方才一样,正在闺房之中发呆。 这位绝色佳人亭亭玉立在明窗前,剪水双瞳愣愣的看着窗外腊梅上的一对喜鹊追逐打闹,芳心暗忖,我这青芝玉蝶栽了也有好几年了,记着从来也没落过喜鹊,今儿这是怎么了?
贴身丫鬟书纹见小姐向外看了半天呆,偷眼看了看身边的画影,指了指小姐,送了个‘这是怎么了?’的眼神。 画影见状打量几眼小姐,摇了摇手,表示‘我也不知’。 “书纹,很闲是不是。”易蓉眼角余光瞧见两个丫头对自己指手画脚,醒过神来,“去将咱们家藏的那张鸭头丸帖寻来。” “画影,研墨。” “是,小姐。”两个丫鬟吐了吐舌头,同声应道。 书纹当下出门寻字帖,画影则移步到紫檀书案前,拿起一个胭脂釉四鱼小水丞,向一方群仙会瑶台端砚中倾了些清水,放下水丞,又拿起一块曹氏秘制紫玉光古墨,轻转皓腕,在砚池中慢慢研磨。 不一会,便研得了大半池墨,这时书纹也捧着一个剔红团香宝盒挑帘走了进来,到案前打开,取出里面一张古朴的字帖,轻轻放在案上,口中娇声道:“小姐,都得了。” 易蓉闻声盈盈走了过去,书纹赶紧拉开蔷薇椅让她坐下。 从紫檀笔挂上取下一只湖州中书阁湘管紫毫,看了看砚池,易蓉娇笑出声,伸出一只玉葱似的手指点了点画影的额头,笑道:“你这妮子,当是你画画呢,写几个字,用得了这么些墨?” “小姐用不了,我正好拿去做画。”画影调皮的嘻嘻一笑。 “正是呢,罚你全画完了,不许浪费。”易蓉一面说笑着,一面从案边挑出一张玉版金花罗纹纸,拿黄玉三狮镇纸压住。 随即笑容一敛,凝神看了会字帖,手中湘管蘸饱了墨,开始自第一个‘鸭’字临起,皓腕转动间,须臾写到了‘佳’字,写罢又蘸饱了墨,将余下数字一气呵成。 轻轻将笔往汝窑天青三足洗中一丢,易蓉看了两眼这十余字的行书,又比了比王献之原帖,“书纹,如何?” “小姐的字又长进了呢。”小丫头书纹臻首连点,指了指临帖,赞道:“妩媚秀丽而又疏朗洒脱,尤其这曲笔圆转处,遒婉之美我看更胜小圣。” “夸张。”易蓉笑着也伸指点了点她洁白的额头,“那比他如何?” “他?哪个他?”书纹眨了眨大眼睛,俏声问道。 “死妮子,明知故问。”易蓉娇嗔一声,伸手就去拧她。 书纹咯咯笑着躲向画影身后,“小姐,别,别上手啊,我知道了,但你们男女有别,如何比法?” “怎么就不能比了?书圣都向卫夫人学过字,男女有什么区别了?还不速速比来。”画影悄悄的一闪身,易蓉纤指终于捉到了书纹的小蛮腰,拧起一块嫩rou就待发力。 “咯咯,小姐,饶了我罢,我说我说,那自是小姐写的好,好他十倍。”书纹只觉腰间酥痒难耐,赶忙求饶。 “哼,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爱说实话。”易蓉娇笑着收回素手,满意的拍了拍,“罢了,今儿就饶了你。” 当下三女咯咯的笑成一团,正玩笑着,外面忽然一个清脆娇俏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长乐公过府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