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郎情妾意
“嗯?”见了这香囊,沈珉有些不敢相信,使劲眨了眨眼,看清了确系此物无疑,心中不由自主的乱动起来。 迟疑着伸手接过香囊,目光微凝又仔细打量了两眼,咳了一声,有些患得患失的问:“这是?” “这是我家小姐这些日子闲暇时亲自绣的呢!” 闲琴说话似乎带着些气,但沈珉听来却是如奉纶音,如闻仙乐,心中如倒了蜜罐子,怎一个甜字了得。 只听她继续说道:“小姐说,我原不擅长女红,这粗笨活计本是见不得人的,故此也从没送过外人,但因近日叫jian商所骗,身无分文了,只得随意绣一个充抵回礼,请沈兄莫要嫌弃。” 闲琴说着不禁嘟了嘟樱唇,心下不以为然,家里哪里就穷成这样了,回什么礼不好,这香囊是随便送的么?这人有什么好?那么些道行精深英俊潇洒的富贵公子,小姐不理会,为何偏偏喜欢与这道行一般相貌寻常的半大老头子往来? 小姑娘芳心困惑,但大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沈珉,这是小姐吩咐的,要仔细瞧他反应。 “如此……” 沈珉全没留意闲琴的小心思,满心甜蜜的听罢,又将她说的每一个字细细回味了一番,自动过滤了jian商什么的,越琢磨心跳得更快。这种事自己虽是头一次遇,勇将兄也从未收到过元婴仙子的香囊,但想也知道这意义非同寻常,尤其听易蓉言下之意,自己似乎已经不是外人了,那是什么人?至少也该是个备胎了罢? 一时心中惊喜莫名,暗忖莫非这些日子下的水磨功夫见效了?这可快了点啊,我还有许多手段不曾施展呢! 当下目光再次凝聚在这针脚细密,绣工精美的香囊上,见那三只象征乾卦,寓意万事兴旺的小羊六角相抵,栩栩如生跃然锦上,通过这些日子尔朱雪许裳灌输,沈珉早知缂丝可不是什么女子都会的绣艺,这要通经断纬,如用线在丝上雕刻,极是不易,尤其这料子用的是上等天孙锦,当是更难,非但尔朱雪她们不会,府中也没几个女子会的。 而且在这方寸之物上能绣得这般灵动,这可不是仅仅会绣就行了,还要下大功夫精研方可,怕是天孙坊都寻不出几个有这手段的绣女,通过此物,沈珉仿佛可见一位绝代佳人在灯下飞针走线,凝神细绣,心中也感悟到了她的一片玲珑芳心,鼻端似乎还能闻到她那淡淡清雅的体香,一时间浮想联翩,心弛神荡,双目发直,良久无语。 “沈老爷?”闲琴瞪着大眼睛看了片刻,见沈珉痴痴不语,而自己眼睛都快瞪酸了,忍不住出言试探:“老爷可是不喜欢?那还给我罢。” “嗯?喜欢喜欢!” 沈珉醒过神来,忙摘下身上鸳鸯戏水香囊,取出几块青水安息放在易蓉绣的香囊之中,束好口挂在腰间,满口称赞:“易仙子这香囊配色自然,神韵生动,显是仙子的心血之作,这若不喜,那天下再无可喜之物了,请姑娘代我回复易仙子,唔,就说珉何德何能,能得仙子青睐,赐予此物,珉实受宠若惊,从此必将一刻不离带在身边,庶几方不辜负了仙子的厚意。” “哦哦,知晓了,小婢会原话转告小姐。”闲琴眨了眨大眼睛,心道算你识货,点头回答。 “那多谢闲琴姑娘了。”沈珉笑着伸手示意她坐下,片刻之后手抚香囊笑问:“是了,不知易仙子明日所宴何客?可还需用其他什么物事么?” 既然彼此关系有了这样的进展,那自然更要关心一下附近有没有情敌出没了,虽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打听,应是没有,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多问问有什么坏处? “多谢沈老爷惦记,就是小姐闺中的几位好友,这几日便要启程返乡过年了,小姐明日设家宴为她们送行,倒也不用别的什么了。”闲琴笑着回道。 “哦,这才初十,她们这么早便回去了?” 得了安全的消息,沈珉心中大定,也知易蓉有几位闺密均是南海人,或随亲人在临江居住,或自己在临江上学开店,每年都要回南海过年,至于易蓉,她与易元吉的母亲早亡,他们与长兄不和,父亲又长期闭关,往往过年倒是不回南海。 “前阵子不是出了那事么,她们怕坐快舟危险,这才提前了些日子启程,特意定了慢舟。”闲琴黛眉微蹙说道。 “唔,这倒也是。”沈珉点了点头,明白了缘由。 易蓉这些闺蜜修为不高,均是金丹修士,无法长时间驾云或是御宝飞行,此去南海十万余里,只能乘坐飞舟,不过上个月白云郡有两艘载人快舟在空中相撞,摔死了不少凡人,真正的罪魁祸首至今也未查明,她们有此担忧不足为奇。 “那易仙子今日可在府上?”在的话,自己不妨去趁热打铁一番,沈珉琢磨。 “小姐说她不在。”闲琴眼波一转,娇声回道。 “……哦哦,明白了。” 这是害羞呢?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沈珉心中急转,却想不出女儿家的心思,转念又想既然一时不方便去,那是否要回赠个什么?思索了片刻,发现手上没有合适之物,只得罢了,寻思日后见面再说不迟。 当下心不在焉的又与闲琴说了几句话,便吩咐许裳取几个黄玉梅花锭子打赏闲琴,再领她去取食物。 她们去后,沈珉重新拿起香囊,放在鼻下一闻,只觉清香扑鼻,浑忘了自己方才在里面放过香料,还当是易蓉的体香,握在手中傻笑不已,心忖不知她看上我哪点了,我得改,咳,改得更好才是。 随着这些日子两人了解渐趋深入,沈珉发觉易蓉确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自己与韦云娘相斗不就是她设计的?这倒罢了,她还杂学旁收,琴棋书画女红针织无一不通,历史地理星象占卜无一不晓,问必有答,答必有中,更难得的是情商也极高,人情练达,世事洞明,每论一事每发一言往往能击中肯綮,恰如其分。 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对凡人似乎漠视了些,崖岸颇高,但在这修真为王的地界,这又算什么缺点了?绝大多数上修高官都是如此嘛。 沈珉也早就从以貌取人变成了以才取人,常在心中想,娶妻当娶贤,这当是自己追寻一生的贤妻了,只是她越是如此优秀,沈珉就越是患得患失,生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敢将心事轻易表白,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一时心情激荡,难以自己。 但他总算是养气五百余年,比人界时老成持重多了,勉强按捺住了立时去寻佳人的冲动,女孩子面皮薄,既然说了不在,那自己再去未免太过唐突,随手拿了本书一个人坐在那里目无焦距的看着,心中却想今后该如何从事。 想到美处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想,边想边笑,痴痴呆呆,连许裳进来换了几遍茶都不知道,直到窗外金乌西沉,房外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方才惊醒。 看了看时辰已是酉时,这脚步当是两个徒儿做完功课来请安了,当下看了看手中书卷,却发现拿倒了,面皮抽动着忙将它反过来,这时外面一个清脆稚嫩的嗓音已传了进来。 “师父!”霍小玉人未至声先至,方才远远便听见沈珉的笑声,以为是师父知晓自己来了,甩开随从众人,撒欢小鹿一样轻快的冲进书房,见一身黄袍的沈珉坐在书案后,立时一个乳燕投林将自己抛在空中,张着双臂扑了过去。 沈珉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当初在仙客来就随着自己的一众人,这两月来除了尔朱雪,其余道行均有晋阶,尤其是霍小玉与董双成半月前已筑基完毕开始练气,却不知练得什么气,倒是越来越淘气了,担心她撞在书案角上,迎上两步伸手一接,将她轻盈的小娇躯托在手中,顺势在空中转了两圈才放下。 小丫头尖笑着落地,胡乱福一了福,便伸手抱住沈珉手臂,稚声道:“师父,小玉好想师父。” “呵呵,乖丫头,师父也记挂着你呢。”沈珉抚了抚她的秀发,见她穿了一身薄薄的翠绿色鹦鹉绉纱衣裙,笑着摇了摇头,“你转过年也十三了,古时都可以出嫁了,怎么还是这般任性,寒冬腊月的穿这点冷不冷?跟你的婆子丫鬟们也不管管你。” 原本照料两个孩子的董三娘如今身兼绣衣院,茶饭院两院管事,事务繁杂,自是没空照顾她们了,沈珉便将两个孩子旧时的奶娘丫鬟招了些入府,又从新募的女修中选了几个老成的去看顾她们。
“哦哦,不怪她们啦师父,她们是让我多穿,可我只在内府不出去,一点都不冷么。”霍小玉眨了眨大眼睛,摇着沈珉手臂撒娇。 临江冬季湿冷,夏季燥热,于修炼多有妨碍,故此沈珉不惜耗费灵力在内府运行恒温法阵,使府内温暖如春。 这时董双成与她们的丫鬟婆子们也走了进来,下人们进门数步就停了下来,纷纷万福请安,董双成独自上前,到案边深深一福,细声细气的说:“徒儿拜见师父,师父万福金安。” “呵呵,好好。”沈珉见董双成今天穿了身素色衣裙,披着葱黄色绣竹小坎肩,乌黑的秀发与小玉一样用玉环束成左右两个辫子,但与小玉的活泼俏皮比却是截然不同的文静典雅。 于是伸手扶起她,也抚了抚她的秀发,“你又是太斯文了,与小玉匀一匀才好。” 霍小玉闻言立时躲在沈珉身后冲董双成吐了吐小舌头,扮了个鬼脸,董双成咯咯一笑,伸小手拉起沈珉衣袖左右摇晃,笑道:“这般徒儿也会,师父喜欢徒儿便天天摇。” “哈哈哈哈。”沈珉仰首大笑,坐回圈椅,伸手将两个孩子揽在身边,问起了修行近况。 沈府中建有祠堂,沈珉已重立祖宗牌位,早叫她们正式拜了师,这两月本还有不少人请托过来想拜沈珉为师,只是沈珉心中另有打算,自己剩下的两个正式弟子名额却是要留给有力盟友了,但一时不曾见着合意的,便未再收。 现下小玉修练的是水府求玄真经,勇将兄五百年前自魔教手中夺来的二品水属功法,若能修炼圆满可保地仙无虞,比尔朱家的水莲真经还要强上半筹。双成修练的则是勇将兄家传的太清证道经五行篇戊土部,沈家先人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太清圣人李聃在地界传下的部分道统,这功法也是本界上佳的土属功法,亦有二品。至于蜀山的九天玄经,说是天仙大道,其实只得三品,不过它还有后续功法,最终确实可直达一品,修成便是天仙。 沈珉刚为两个弟子解答了几句修练中的疑难,董三娘便进来请示,“老爷,厨上酒菜已备好,老爷今晚在哪里用膳?” “唔,就摆在外面野鹤堂罢。”沈珉随口吩咐。 他住的这院子取名叫归去来院,书房名叫闲云斋,偏厅则叫野鹤堂。 诸葛颖上月曾前来以正五品临江同知之职请沈珉出仕,这是府主的佐贰官,说起来真心不算差了,但沈珉却以要参加不周****为由婉拒,诸葛颖听了倒也没勉强,还是相谈甚欢,也指点了沈珉一些参加****的注意事项。 沈珉果真是为了参赛不要官位么?那自然不是,比赛再重如何重得过当官?他是有些扬名之心不假,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不愿居于诸葛颖阮元之下,佐贰官素来是最难当的官,处处受制于人不说,有功劳都是一把手的,有过错副手却经常要去顶缸,做来最是无趣不过,只会徒然坏了心境。 他自忖自己要出仕官品不必很高,但却非做主官不可,而且还不能是清水衙门,否则做来何用?不如在野做生意挣钱了,但又估计这种官位诸葛家一时半下应是给不出的,一则无缺,二则就算有了一个,抢的人必然极多,他们未必就舍得给自己。 故此他接着便为住所起了这些名字,表示你不给,我却也不是很想要,做个富贵闲人也不错么,我是欠着你家一个人情,但不一定要在这里还,你家与孙家矛盾日深,以后我还有的是还人情的机会。 此时听董三娘应了声是,退了下去,沈珉又想到了含羞而去的尔朱雪。 平素自己都是与她,许裳,两个徒儿一同用膳的,不知今晚她还肯不肯来?琢磨了片刻,觉着她害臊不来的可能偏大,便吩咐许裳去请,先代自己向她道个歉,再说自己有要事与她相商,请她务必过来。 过了一会许裳来请沈珉入席,说外面酒席布得了,方才话也带到了,但雪jiejie没说来不来,只给了我一瓶伤药就打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