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乐沈府
“不知死的老贼！他可将你怎么了？说与为叔，为叔这就去斩了他首级与你出气！” 说完拍案而起，拔腿就往外走。 尔朱雪见状慌忙上前拉住沈珉手臂，使劲往回拖，口中解释，“玉叔息怒，倒也没有如何。” “他官位虽高，也不过与我爹爹一般，家姊还是宫主的弟子，他哪敢迫我做什么？其实他早先待我倒还不错，我也一直当他是个好人，谁知后来爹爹天年将尽的消息传出，他就时常拿些不三不四的言语来撩拨我，还请人传话与我，说要娶我做小呢！” “我自然将那人骂回去了，只是怕爹爹知道后生气，坏了心境，便一直没敢将这事告诉他，不过那老色鬼也算识相，下面倒也没再来纠缠我了。” “如此么？”沈珉听完怒气稍敛，心中冷静下来，隐隐觉着此事似乎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身子随即一滞。 正思量间，忽觉臂上碰着温软的一物，圆润饱满，触感柔腻，本能的蹭了两下，但又忽觉不妙，急忙抬眼看去，却见自己手臂已叫发力过猛的尔朱雪抱如怀中，刚刚蹭的那是何物也不必说了。 尔朱雪为了拉住沈珉花了好大的力气，直到将他手臂抱进怀中，原本还无所觉，只在心中欣喜，玉叔如此着紧自己，也不枉自己近来对他一片真心，嗯，又有一个温暖的臂弯可以依靠感觉真好，心里也暖洋洋的好舒服，嗯？只是胸前怎么好像有些怪怪的？ 慌忙低头看去，惊见自己怀中还真有一个臂弯，温暖倒也温暖，只是不甚安分，犹自在乱蹭，一抬眼见臂弯主人满面尴尬，视线似乎刚从自己胸前收回，尔朱雪立时羞得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玉指在这只怪臂上使劲掐了一把，狠狠一丢，跺了跺莲足，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廊上伺候的许裳早就听见里面大呼小叫的，不知出了何事，吃惊之下进来查看，却在门口与慌不择路的尔朱雪撞个正着。 二女同声娇呼，许裳毫无悬念的被撞翻在地，尔朱雪却头也不回的跑了。 “雪jiejie？哎呦。”许裳娇吟着揉着腿站了起来，不解的看着尔朱雪远去的倩影。 当下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走进门来，大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沈珉，“老爷，哎呦，雪jiejie她怎么了？裳儿看她脸上好红，可是发了急症么？” “咳，没事没事。” 沈珉还在回味臂上那柔腻的感觉，闻言有些尴尬，搪塞了两句，抬眼见小丫头可怜巴巴的揉着腿跨，眼中似有泪光，随口问道：“裳儿摔伤了筋骨不曾？来让我看看。” 许裳在沈珉眼中是个小丫头，但她毕竟也是十八岁的姑娘了，情窦早开，哪里好意思叫沈珉看自己的腿，慌忙推辞：“不曾不曾，不过摔了一跤，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裳儿小时候帮爷爷种田，哪天不摔几跤？只是一时有些疼痛罢了，无碍的，多谢老爷挂怀。” “唔，如此么？”沈珉心不在焉点点头，随口吩咐：“那也莫要大意，去内府丹药院叫她们看看，取些药敷上。” “是，老爷。”许裳生怕沈珉还要追看，立时依命退下。 如今的长乐沈府光景可远不比寄寓仙客来那会了，府中各样应有的设施几乎都已齐备，人也多了许多。 开府之时仙廷曾赐了凝真侍者十六对，练气侍者六十四对，男女各半，这是仙廷开工钱的，算是在编的散吏，还有仪仗车马若干，这是国朝在野散仙应有的体面。 沈府内府多为住所，并不算大，但外府却多为田地池塘，占地颇广，两府加起来方圆数十里，只有这些人手自然不够，沈珉于是自己也招募了倍数于此的凝真练气修士，差不多也是男女各半，至于金丹修士倒不是招不着，而是沈珉不愿招。 国朝金丹修士多有些身份地位，个性也较独立，招来代价高不说，忠诚也难以保障，除了尔朱雪、黄玠这样知根知底的可靠人，沈珉并不打算求金丹修士于外，而是要自行培养家族班底。 这次沈府出高薪募人，正值百业萧条之时，应募者极众，几乎是十里挑一，沈珉精挑细选，留下的都是有一技之长，或是潜力不俗的修士，培养这些人不过多花些时间，左右自己现下也没什么急用。 招齐了人，又置办了些仪仗家什，沈珉将府中各处充实了起来，设了祠堂，道观，账房，巡护院，丹药院，器作院，车仗院，茶饭院，绣衣院，耕植院，群饲院，园林院，庶务院等等所在，安置下人手各司其职。 其中女修大多被安置在内府各院，由许裳都管，男修都被安置在外府各院，连同三千余长乐村修凡，由碧荷都管。 只是虽由她们都管，但这两个小丫头哪里又会管事了？都是半点经验也无，尤其许裳，眼里几乎只有一个沈珉，也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故此如今府中说不得是由尔朱雪暂时大权总揽，她名为外务总管，其实内外事务均管，连黄玠伴玉斋她都做得了三分主，沈府上下四千口，最忙的就是她了。 好在她也能干，新府初建诸事繁杂，千头万绪，她也能cao持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加上沈家本有成规，故此虽是新府，却也有如百年老府一般上下通顺，尊卑有序。 且再说回许裳，这小丫头出了沈珉书房，一瘸一拐的沿着游廊往南走，穿过几间厅堂，出了院子，又折向东，慢慢的沿着五色卵石路行走，走过大小几处院子，便到了内府东面的丹药院，她是来寻丹药院的管事王采薇讨跌打损伤药。 丹药院管事王采薇这会正在院中炼丹，这女子二十多岁，长相寻常，是位凝真修士，出身本地丹药世家。 她家传的炼丹治病手段，颇为不俗，但学成之后却始终寻不着合适的差使，如今各大丹药坊金丹以下的修士进得很少，她虽有本事，怎奈上面无人，又无姿色，自是进不去的，寻常药坊待遇差她又不愿去，只得在家中的小医坊帮父亲做事，后见沈府招人待遇优厚，便来应聘，最终还是凭真本事一路过关斩将进了府。 沈珉将她招入府后又考察了一阵，见她果然学有所长，手段不俗，人也本分，便果断提拔她为一院管事，她心中自是极感激沈珉的赏识之恩，此时她见顶头上司内府都管许裳带伤前来，不敢怠慢，慌忙请她躺在七巧床上仔细检查了一番。 见许裳这一跤摔的是着实不轻，这也不奇，她本就娇小玲珑，道行又与尔朱雪相去甚远，尔朱雪虽是无心，却也将她撞得不善，但好在筋骨终是无碍，只是身上青了好几大块。 王管事边查边问，听说是总管尔朱雪的手笔，便不敢多问，好在这只是小伤，便拿了瓶上好的红花乳香酒小心为她搽了，取了盒高阶跌打七厘散让她服了些，运功助她稍稍化了些瘀，又将药与酒一并给了她，交代了用法，请她回去卧床静养，晚上再自行用药运功疗伤一次，破损的血脉庶几便可尽复。 可许裳哪有心情去静养？心忖老爷出关了没个梯己人伺候怎么行，那些新来的丫头道行模样都不错，可就是粗手笨脚的，哪里会伺候人了？再说叫王采薇治疗之后，觉着疼痛已好了许多，当下整好衣裙，又急急的赶回沈珉书房。 刚到院子门口便见外府都管碧荷走了出来，一问得知她是传报清河君府上的侍女闲琴前来求见，老爷已准了在书房闲云斋接见。 于是许裳便去书房门前廊上候着，过了不到一刻，就见碧荷引着一位身穿菱纹彩花绮罗衣的女子走了过来。 许裳见她二十上下的年纪，身量中等，不胖不瘦，梳着三鬟髻，脸庞小巧，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也有六七分的姿色，正是老熟人，易蓉的贴身丫鬟闲琴，当下笑着迎了上去，替过碧荷将闲琴往房里领，口中娇呼一声：“老爷，闲琴jiejie到了。” 随即挑开五色联珠门帘，将闲琴带入房中。 闲琴提着裙角跨过门槛，见沈珉端坐在房中书案后读书，于是走到案前检衽深深一福，道：“小婢闲琴拜见沈老爷。” “呵呵，免礼。”沈珉笑着抬起头，伸手虚虚一扶，“坐，裳儿看茶。” “谢沈老爷。”闲琴见身旁有一排楠木嵌玉高几，几边有同样楠木的雕花嵌玉方椅，便过去坐了半边。 许裳笑盈盈的一样取了个青花压手杯，却倒了杯稍次的齐山翠眉端了过去，闲琴笑着谢了。 沈珉问了易蓉好，又稍稍寒暄了几句，便问：“闲琴姑娘今日过府可是又送旗来了？哎，我说了多少次，易仙子实不必如此急切。” 易蓉积蓄不多，纵是家里拿旗，成本价也是要付的，那八十一杆旗五品黄沙旗她自是无法一次交付，这两个月来她陆续交付了四十余杆，又在出售手中一些暂时不用的物事，换钱来买余下的旗。沈珉拿已到的这些旗在府中布了个四品万里黄沙阵，其实这也正好够用，沈府地脉灵力现下也只有四品，想要恢复到三品还很有一些时日，此时强布三品阵过于消耗灵玉。 因此沈珉从不催她交付余货，蓝田玉露也早就给了她，但她得了新旗还是立刻送来，有时亲来有时唤人，沈珉也时常备礼回访，又常约她在临江各处游玩，彼此谈谈琴棋书画，说说时事掌故什么的，准备慢慢的用水磨功夫来打动她，故此与易家往来密切反倒超过了诸葛家。 但今日闲琴来却非为此事，小丫头欠了欠身，“回沈老爷，下一杆旗还要数日方能拿到，请老爷见谅，也多谢老爷宽容，不过我家小姐时常说，沈兄虽然大度，但我终不能欠债不还，既已收了他的宝物，自然要尽快了结账务，方是与人交往之道。” “呵呵，易仙子实在太见外了。”沈珉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此事，“那闲琴姑娘今日是？” “我家小姐明日在家中宴客，她说上次在贵府吃的卤象拔糟熊蹯不错，吩咐小婢来取些，再若有长成的灵鸟灵雀灵虾灵蟹什么的，也吩咐小婢带些回去。”闲琴说完抿唇一笑。 “嗯？”沈珉微微一怔，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当下笑问：“我家这些俗物能得易仙子青眼，是沈某的荣幸，可卤象拔糟熊蹯倒也罢了，确是我沈家秘方，别处所无，但这鸟雀虾蟹哪里买不着了，如何就惦记上我这里的？” “咯咯。”闲琴闻言笑出声来，随即以袖掩口，一本正经的回道：“回沈老爷，我家小姐说，别处买的谁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凡人吃死也不知多少了，怎及沈兄府上是用上好的腊八粥喂出来的，安全可靠，想来滋味也是不凡，我定是要尝尝的，咯咯。” “呃……” 沈珉听罢老脸微红，心道这儿等着我呢，真是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回头微微瞪了一眼抿唇偷笑的许裳，干笑一声，“易仙子说的也是，如今那些在商家养大的畜生确是吃着不放心，据说里面什么奇怪的物事都有，莫说凡人，就连我等修真也不可大意，今后若是有人要害人竟不必下毒了，只须将市面上的食物全买了送去便是，总有一样能毒得倒他，唔，稍待便叫裳儿带你去外府选取安全食材，见着中意的你便拿去，尽量多拿些，象拔熊蹯也是。” “那就多谢沈老爷了。”闲琴笑着起身一福，“倘若吃得好了，不定今后便会常来要呢，沈老爷可别心疼啊。” “呵呵，我倒巴不得你们天天来吃，这又值什么了？”沈珉头点得极快。 “哼，非亲非故的，我们凭什么天天来你家吃。”闲琴居然听懂了沈珉隐晦的调笑，娇嗔了一声。 说完明眸微转，想起一事，“是了，我家小姐还说了，沈兄是个爽快人，我一说他必是应的，但我也不能白拿，当有所报，叫小婢将这个回赠给沈老爷呢。” 说着轻移莲步上前一伸玉掌，雪白的掌心上赫然放着一个精致的黄地缂丝三阳开泰小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