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相争两蜗角
沈珉听罢立时皱眉沉思起来。 而身边的董复此时已然呆了,叫这些罪名栽上,自己固然非死不可,连家人都要连坐了啊,你们好狠!本见两位散仙寻来,为不连累沈珉还稍有些的自首之心也打消个干净,现下不为自己也要为妻女争一争了。 当下跪倒在沈珉面前哭诉:“世叔,小侄冤枉,那瓶还是韦承庆报与我知,我实不知是贼赃,便是勾结也是他勾结,至于杀人灭口更是绝无此事,小侄可对祖宗发誓,请世叔救救小侄全家!” 黄氏也知兹事体大,带着董双成上前双双跪倒,黄氏哭得梨花带雨,“我家官人素来遵纪守法,谨小慎微,这、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打天上来,必是韦承庆那小人陷害我官人!请世叔慈悲,救救我官人。” 董双成亦急得小脸通红,泪流满面,细声细气的哽咽道:“爹爹绝不能做此恶事,请师父做主,还爹爹清白。” 一时连那董三娘都上来叩头求情,董家众人真情流露,哭做一团。 此情此景铁石人见了也要动心,沈珉轻叹一声,挥袖扶这几人。 方才这片刻他已想通了此事关节,他对此事的了解与阮元又有不同,霍家庄与他关系匪浅,他是仔细揣度过二贼为何去攻霍家庄的,一瞬间联想到了许多事,此前一些疑窦也豁然而解,也明白这事自己已然是解脱不开了,就是现在不管董复将来也必有人来寻自己麻烦,再说自己也不是那种薄情薄意没担当的人,嗯,最关键的当然是自己有担当此事的能力。 见董家众人还在相拥而泣,沈珉理解他们身家性命寄于人手的感觉,当下柔声安慰:“你们放心,有我在此,绝不叫人冤枉了你们。” “沈兄,何不将他交与官府,他若是清白的,官府怎会冤枉他?”韦云娘娇笑一声,一副吃定了你的得意模样。 “哼。”沈珉冷冷瞥了她一眼,招手让尔朱雪将情绪稳定,一直在哭的董家四人扶到一边安抚。 他哪里不明白阮元方才的意思,此时又见这幕后事主满口义正言辞的挤兑自己,心中不禁冷笑,你们欺人太甚,只是欺负到我头上算你们瞎了眼。 当下冷冷的看着这二人也不答话,这二人左一个官又一个法的占足了理,自己确实也不好回答,阮元是该管临江府的正官,他们拿法度压人,自己这散官须辩之不过,总不能说官府是一贯冤枉好人的?除非去求诸葛家,但现在只是应付一两位散仙而已,这就去求人未免会叫人小觑。 沈珉本无急智,不过眼下这形势本也不是用智所能解决,他已明白自己若还想在蜀山混下去,做过这一场是在所难免了。 当下索性将神识也附在目光上向二人攻去,先探探这二位的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沈珉神识本就强韧,悟了些道之后更是远超同济,骤然发力之下,二人一不留神失了先机,叫他看得心中发寒,急忙运神相抗。 阮元心境本也不稳,这时只觉如被洪荒巨兽盯住一般,仿佛危险就在眼前,勉强提神撑了片刻后不由自主的脚下一软,退了半步。 倒是韦云娘道心稳固,虽失了先手,却很快稳住了阵脚,并蓄势反扑,只在心中暗惊此人好强的神念。见阮元不敌,心中虽不屑却也不好坐视,只得轻移莲步,迎上半尺,臻首微扬将沈珉目光多接下了一些。 二人一动,沈珉也试出他们深浅了,阮元果然如前所料是个银样蜡枪头,而韦云娘虽是女子,神识却强他不少,但质量上与自己比还有些差距,不足为患。 当下打定了主意,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负手一笑,淡淡说道:“我要不交你们又待如何?” “这……”沈珉收功,阮元心中寒意虽消,却还有些后怕,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哼。”韦云娘见状知一战在所难免,冷笑一声。 勇将兄已叫韦家查了个底掉,韦云娘自是知他在前朝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高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宝物,只是打了些仗侥幸没死而已。如今他虽不知在哪学了些神通道术,神识变得这么强,飞遁上也有些特异之处,但道行在这,神识法力再强都是有限,手中宝剑更是新购中品之物。 哼,凭这也敢与我斗,你当真以为如今高手都是诸葛颖阮元之流?老娘等下就叫你知道这点小手段在绝对实力面前根本不足为持! 当下口中冷冷回道:“沈兄明鉴,我等身为朝廷官员,坐食朝廷俸禄,怎能无视朝廷法度窝藏逃犯私自囚人?沈兄交出这二人方是正理,若是沈兄知法犯法,一意孤行,那贫道等说不得要冒犯了。” “好!”她不把沈珉放在眼里,沈珉却也没将她记挂在心上,等的就是她最后这句话。 斗嘴自己是稳输,但斗起法来谁冒犯谁却是不好说了,“那莫在这里冒犯,坏了人家生意本钱,咱们出城做过。” “你随我来!”好良言难劝该死鬼,韦云娘心中冷哼,拂袖转身,当先出门而去。 “玉山兄,这是何苦来哉?”终于还是要动手了,阮元深深看了沈珉一眼,心中窃喜。 韦长房乃军中有数高手,他的部下或许不匝地,但家中却是高手如云,这韦云娘更是他精心调教出来的高手中的高手,论剑术怕比我还强出一些,你这点道行,宝剑还是新买的,如何能敌? 阮元此时只将沈珉看做死人一般,心中得意,口中佯叹,摇了摇头亦是转身而去。 沈珉见状一笑,自己并未得罪阮元,可他却一副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的模样,看来他也察觉到了自己倒向了诸葛家?等下倒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以多为胜了。 随后走了出去,到门口见那二人已是祭出一红一青两朵飞云飞在空中等待,他们是剑修,等下要斗剑,自是不好御剑而行,更不能乘车,那精贵物事多只用来代步,斗法易损。 于是也将手一招,祭出两朵亩许大的黄云,一朵自乘,另一朵中伏下一物,载了室中众人随在自己身边,驾云术尔朱雪倒也会,但金丹修士只架得小云,一则慢,二则也载不了这许多人。 当下一行人随着韦阮二人的飞云出了临江城,二人的随行人马无权在城中飞行,只得在地面追随,几朵飞云直飞到城东百里外一片旷野之上方停住。 时值九月末,天气不冷不热,不过今日天阴,高空的秋风带着些寒意吹在云端众人身上,吹得他们衣袍随风轻摆,恍如一群仙人。只是这群仙人的心情却各不相同,有的比这秋意还寒,有的却如同焚着一团烈火。 韦云娘斗剑经验丰富,心中早已调和得不喜不哀,平静无波,转身见沈珉将云头停在离自己百丈之处,另一朵黄云又在他身后百丈之外,已是做好斗法准备,于是素手一挥,一口银光闪闪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沈玉山,我这口太乙天罡剑乃是以西方太乙精金祭炼数百年而成,业已通灵,锋锐无匹,你若无好剑劝你还是早早认输罢了,相斗无好手,你也是为国除过魔杀过敌的,伤了你我却于心不忍。” 说着一股神识已压迫过去,这是要侵攻沈珉心防,消其战意。 沈珉朗声一笑,稍运神识挡住韦云娘攻势,“韦姑娘好意沈某心领了,你与伯元只管出手,今日沈某就让你等见识见识何为杀伐剑术,非是你等寻常玩闹中可以领悟,稍待若是不敌,只需及时弃剑束手,我便饶了你等又有何妨?”
说罢神识一振,反攻过去。 “……”玩闹?韦云娘听罢芳心微怒,数百年来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自己的剑术,有些无语,自己的蜀山剑术已练到了炉火纯青接近登峰造极的地步,除过有数几位,论剑术这天下之人我不笑话就罢了,居然还有人敢笑话我? 当下口中娇叱一声:“狂徒!休逞口舌之快,我一人擒你足矣!” 说罢一面运神识相攻,一面手掐剑诀向沈珉一指,太乙天罡剑立时化作一道银练直扑沈珉。 书到此处稍稍交代一下两人相斗为何剑未交神先战,书中神识在斗法中的用处主要有两种。 一为攻敌,相差悬殊者可直接震慑住对手,封禁其一切法力运转,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为利己,自己的飞剑法宝在自己的神识之内会如鱼得水,进退自如,远较在寻常空中灵动,当然,若在对手的神识之中,自是束手束脚,如陷泥塘,不过受限程度也与双方道行法力息息相关。 神识的好处虽大,不过有一样,神识修炼远较法力为难,又娇弱易损,如两位道行相当的修真斗法,之后不用任何灵药,法力一日可回复的话,那神识至少也须修炼七八日方可回复得圆满。因此通常可用法力了结的事修真不会轻易使用神识,这也是沈珉平时为何爱用定身擒拿等术捉人,而不用神识慑人的缘故。 此刻太乙天罡剑在韦云娘自己的神识圈中速度极快,瞬间已飞过五十丈,但到了沈珉那边显见慢了下来,韦云娘见状一面增强神识,一面催动法力不停注入剑中,那剑立时又快了些,但终究远不如在自己这边时。 沈珉一笑,自己现在神识之强韧岂是韦云娘攻得动的?不过只稳稳守住自己身前这五十丈方圆,却不急着侵攻她那半边,有心看看如今蜀山高手剑修是什么水平,手中一掐剑诀,补天剑化作彩光直射向那太乙天罡剑所化的银光,两剑相交一声巨响,不再像方才一触而分,而是叮叮当当斗在一处,很快便将战场推到了双方神识交界处。 韦云娘不甘示弱,立刻发力反攻,一时间锵锵金铁之声不绝于耳,二人身周数百丈内劲气四迸,火星乱溅。 外人只见一团彩虹与一团银光挤在一处,仿佛要努力融合,却又始终泾渭分明,周遭劲风吹起的火星流光溢彩,晕散了半边天。 二人这边一动上手,天象不说,附近灵气亦是大乱,立时便惊动了城内外各位地仙散仙金丹等修士,一时间神识乱起,纷纷往此处探来,待探明了是两位散仙相斗,金丹以下修士怕神识受损不敢停留,又纷纷撤回,此地只余数十道地仙散仙的神识犹自盘桓不去,其中有两道神识坚韧明晰远在众人之上的,自是诸葛冰清与孙承恩了。 孙承恩此时本在自家玉銮殿中打坐,忽察觉城东有高人斗法,放神识过去一看都认得,心思稍转已明白来由,城中之事哪有能瞒得过他的?只是这些小事他自持身份不愿亲自去管罢了。 当下看向北方,冷冷一哼,说出四个字:无法无天!也不知说的是谁。 诸葛冰清在她那素雅的水云殿中,查知城外情形之后却是黛眉微蹙,放下手中书写了一半的玉简,笔架山上轻搁玉笔,妙目微转看向北方,轻叹一声,“相争两蜗角,所得一牛毛!” 那被她放下的玉简开篇头几个字是‘国朝五百年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