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灭口
这也是冯权这等朝中无人的官员的悲哀了,无事时便罢,一旦有事随意来个有靠山的便可将他们任意摆布。 不过落在这厮身上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谁叫他专一卖主求荣了,哪个还敢重用他?当下冯权只得应了,廉白芍又密嘱了他几句之后,交过一物,这才告辞去了。 礼送了廉白芍出府,冯权回书房踱步沉思对策。 想了快一个时辰,走了有数十里路,才考虑周全,定下了计议,当下唤来管家冯忠吩咐:“你拿我名刺速去将副司狱凌澈凌明远请来。” 冯忠领命去了,很快便到了凌澈府上,法司官员的洞府彼此相邻,均是当年在五福坊以极低价钱购得,其中玄机自不必说了。 此时已是亥初,凌澈早已与相好的双修上了,被冯忠自床上叫起,心中颇有些不悦,又不知玉主冯权为何这么晚还相招,只得匆匆了事前来。 前文说过副司狱这类职位均是为安置旁门官员所设,这凌澈也不例外,他是雪山派开山祖师怪叫花凌浑的直系后人,还是当代雪山派临江分舵的舵主,年纪不足三十,长相粗豪,有凝真大成的道行,乃是冯权伏在阮浑那里的一颗暗子。 这人是个急性子,到了冯府见礼落座后也不寒暄,开门见山的问:“仁蟠兄此时见召,可是有事?” “呵呵,明远勿急,请用茶。”冯权笑吟吟的抬手相让,“这是上好的蒙顶甘露,还是年上宫中赐下的,定心静气效果极佳,小兄一直没怎么舍得喝,明远尝尝味道如何?” “哦,好茶好茶。”凌澈心思还在家中床上,哪有心情品茶,胡乱喝了一口,随意赞了两声,又问:“可是那票选主事之事?这还用仁蟠兄特意吩咐么,小弟那一票必是兄长的,只是兄长亦知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济不得事,真个用谁还是上面说了算,请恕小弟直言,我看上面八成已定了阮浑那厮,他这几日来来去去都是满面春风的。” “呵呵,非也非也,此次只怕不是阮浑了。”冯权手捻短须笑着摇了摇头。 “哦?那会是谁?”凌澈愕然。 当着冯权他这话问的有些唐突,不过冯权二百年没动窝,凌澈压根就没考虑过他,自然也不觉着自己问的失礼。 冯权知道他性子有些急躁粗疏,丝毫不以为意,毕竟今晚之前连自己也没想过自己能上,微笑不语,挥袖拂退了管家侍女。 凌澈见这些人出去,更是诧异,看了冯权两眼,暗忖今晚这是什么情况,好像是有要紧之事?心终于慢慢定了下来。 待室中只剩二人,冯权面容一肃,看了看凌澈,见他面上浮躁已去,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点了点头,问道:“明远,小兄平日待你如何?” 些旁门之人日子素来过得辛苦,就是天仙后人也好不到哪去,冯权暗中接济凌澈已有多年,他这般年纪便有这等道行与冯权也有几分关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本就是冯权养来备不时之需之人,现下果然是用得到了。 “那还用说,仁蟠兄待小弟如再生父母。”凌澈一拱手,答的毫不犹豫。 过了片刻见冯权只肃容看着自己并不继续说话,凌澈心有所悟,“兄若有事尽管吩咐,小弟无有不从。” “好,小兄果然没看错人。”冯权听了这话终于抚掌一笑。 当初自己选择扶持这凌澈,便是因为他为人豪爽,讲义气,趁着他这话余音犹在,冯权笑着说:“小兄这里正有一件两全其美之事,欲托付与贤弟,呵呵,事成之后,贤弟身上说不得要添上一些担子,小兄这里也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只是此事须有些风险,不知贤弟敢不敢应。” 果然有事,凌澈闻言心中一动,自己这出身一般来说身上是不会有什么担子了,便是升官也均是闲职,可听他话中之意似是想叫自己管些实事?旁门出身谋得实任之人极少,可也不是没有,这些人各有各的际遇,难不成今日自己的际遇到了? 至于风险,做什么没有风险,富贵险中求,没有好爹娘想要出人头地不冒些险怎么行?再者说这多年玉主难得开一次口,自己怎好拒绝,当初收他钱的那一日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当下朗笑一声,拍了拍胸脯,“仁蟠兄有事但讲无妨,小弟刀山上得,火海趟得,不论何事,便是豁出这百十斤去也要为仁蟠兄办的妥妥当当。” “呵呵,明远高义,小兄多谢了,不过尚不至于此。”冯权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面色一正,“那小兄便不客气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贤弟听罢不论应与不应,都不可外泄,贤弟可能答应?” “嗳,仁蟠兄凭地啰嗦,何事只管道来,小弟无有不应,至于外泄,兄也太小觑我了,我可对天发誓,倘若泄露了半个字,立刻就死在这里。”凌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好。”冯权知他性子,不以为杵,看了看左右之后沉声说道:“明远,你那大牢中近日多了两位重犯你可知晓?” “张闯刘龙?”凌澈虽不管事,但这等大事岂能不知。 “不错。”冯权点了点头,不待凌澈思索立即紧接着说:“小兄便是想请贤弟结果了这二人的性命,如此阮浑必受牵连,那主事之位小兄才好乱中取胜,一旦小兄得手,与贤弟开脱易如反掌,再与贤弟什么差遣也不过是小兄一句话的事。” “呃,这……” 凌澈闻言大吃一惊,早知这人是条疯犬,但还是没想到他竟疯到这等地步,那两个已上达天听的要犯岂是说杀便能杀的?一旦事情败露上面动怒,莫说冯权,便是阮元也护不住自己啊。 而且他果真是为了上位才要杀那二人么?凌澈性子虽急人却不傻,又是在法司为官多年,杀人灭口之事见得多了,心思一转便想到了关节处,一时间面色大变。 “嘿嘿。”冯权一见他的脸色便知他想到了什么,就在方才同样之事自己也经历过一次,不过现下角色转换,自己唱了主角,心中有些残忍的快意。 口中却出言安慰:“明远勿忧,小兄自有手段叫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成此事,纵有嫌疑,也绝不在司狱等人之上。” “且此事凝碧崖仙廷绝不会知晓,不捂在阮山阳处亦要捂在孙真人处,须翻不了天去,待小兄得了法司实权后,随意寻只替罪羊便可为你开解,至于其余的事,贤弟不必多想,有时知晓的多了,并非好事,小兄这也是为你着想,贤弟是聪明人,当不会不明白罢?” 凌澈看着冯权面上耐人寻味的笑容,心下如明镜一般,这事背后果然有阴谋,是什么阴谋自己不想知道,知道了的确如他所说更危险,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就算自己不知道,难道就不危险了? 这种杀人灭口的机密事他既然都说了出来,那肯定不容自己不应了,否则第一个被灭口的怕就是自己。 罢了,只当还了他这些年的人情,凌澈心中暗叹,果然是欠什么都别欠人情,只恨自己先前年幼无知,这道理知晓的太晚,怎知人情有时候是要拿命去还的?苦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说道:“那好,既然仁蟠兄如此吩咐,小弟去做便是,只是此事做来不难,难的是如何善后,小弟必是躲不开牵连的,仁蟠兄,那法司实权也不是好拿的,万一事有不谐,小弟死不足惜,怕就怕要坏了仁蟠兄的大事。” “呵呵。”冯权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心道什么死不足惜你还不是怕死怕被牵连,不过此乃人之常情,你要不怕倒是有诈了,当下安抚道:“明远多虑了,不怕告知贤弟,小兄已与廉宣仲结成同盟,有他相助,只要阮浑一倒,小兄入主法司易如反掌,贤弟只管安心去做,事后必不叫贤弟失望。” 凌澈闻言将信将疑,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应了,说不得又立了个毒誓,听冯权吩咐了几句密语,接过他交过之物,这才告辞去了。 光阴似箭,很快便过去七日,到了蜀山崇圣十八年九月二十五,是为戊戌年丁酉月丙子日,冲牛煞东,宜下殓安葬,忌出行入宅。 这日清晨,法司左典狱萧旻例行巡查大狱,惊见天字第一第二两个囚室内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两位重犯张闯刘龙,今日居然双双暴毙了!他大惊之下不敢耽搁,慌忙去报了司狱何方,何方闻报亦是大吃一惊,立刻去查看,发现二人果真是死了,心道休矣,只得下令封锁大狱,任何人不得出入,又急急去报顶头上司法司左同司阮浑。 阮浑听了这个噩耗惊怒莫名,亲自前去查验,他是金丹道行,一查之下,那二人确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且还看不出死因,仿佛寿终正寝一般,死的十分安详,当下心中大恨,暗忖这是何方神圣要杀人灭口,却害我不浅!立刻派人将今日狱中所有官吏狱卒均拿下审问,又细细盘查这几日入狱人员中能接触到这二贼的都有何人。
盘查结果很快出来,大狱中能去到天字囚室的人本就只有那么几位,司狱何方,左右两位典狱萧旻王祈年,以及数位副司狱,连个送饭的狱卒都无,犯人乃是金丹修士,几个月须是饿不死的。这几日除何萧王三人轮班每日巡狱进去过外,另有副司狱凌澈七日前也曾入狱巡查过一番。 这倒不足为奇,副职虽不管事,但作为在野旁门,这些人说起来都是身俱监察督政之责,平素他们尽可以在旁针砭时弊,指点江山,蜀山教也鼓励他们为本教拾遗补缺,若真有好意见有时也会采纳,若是批评那就当是放屁了,好在这些旁门倒也自觉的很,知道自己吃的是谁的饭,数百年来几乎没有批评只有赞美,大家皆大欢喜。 以往这几位副司狱虽没提过什么意见,但每月也总有那么一次巡狱以示存在,我等不是吃干饭领闲俸的,是监督过了呢。凌澈本月还是第一次巡狱,尚属寻常,但不免也要有些嫌疑,阮浑于是将这四人一并招来软禁在衙中,自己这才去寻阮元禀报。 阮元此时正在殿中打坐用功,殿外还有几位求见的官员在等候,不过见族弟阮浑递牌求见,立时便传召了。 阮浑进殿后急行几步,抢到阮元面前一揖到地,口中高呼:“大兄救我。” “嗯?” 阮元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家中这些年人才凋零,几乎全靠他一人在撑着,这族弟阮浑的情形比那阮年实也好不到哪去,无事时尚可,一旦有事便全不堪用,阮年那边渎职之事尚未了结,不知这厮又捅了什么篓子出来?立刻沉声问道:“十四弟,何事惊慌?” 阮浑当下畏畏缩缩的将今日狱中之变说了出来。 “你管得好大狱!”阮元听罢大怒,腾的站起身来。 “大兄,此中必有内情,小弟冤枉啊。”阮浑哭丧着脸叫屈。 “咄!你这厮平日除了喝酒赌钱玩女人还知道什么?一点正事都不会做,还敢喊冤?” 阮浑都猜得出是有人杀人灭口,阮元岂会不知,不过他有自己的想法,若不是这厮平素法度松弛,来了要犯又不知警惕,会叫人得手么?现下出了这等事连我都脱不了干系!诸葛家正愁参我的罪状不足,你就上赶着给人添砖加瓦,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下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让你长些记性,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被你们这些蠢货累死! 想到恨处,阮元当下狠狠的训斥了阮浑一顿,训得他伏在地上抖如筛糠,长兄如父,阮元道行又高,在家中训这些弟辈本就像训儿子似的。 发作完,阮元想起二贼身后之人,心头更是发堵,你们这是欺人太甚啊!派人来袭庄我都不与你们计较了,现在居然又来我府里杀人灭口,连个招呼都不打,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么?打完左脸打右脸啊? 只气得浑身发抖,走下座来将阮浑揪起来狠狠吩咐:“查,一定要彻查,查出是谁做的,老子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一脚打发了阮浑出去。 冷静了片刻,阮元定了定心情,整了整衣冠,准备去仙宫求孙真人为自己做主,向那二贼身后之人讨个公道,自己虽不知是谁,但真人总该知晓,你要左右打脸老子索性与你撕破脸! 不过今日注定是个多事之日,他这边一路愤愤的尚未出府,便又接到了平江戴缙的赤囊急报,打开一看阮元愣了,沉吟了半晌,悻悻的放下了为自己讨公道的打算,原路折回,去思索如何应对这事。 是何事如此重要?这就要回到今日清晨,从平江仙院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