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旁观者清
“九叔所言甚是,此事冰清自有分寸。” 诸葛冰清玉容微肃,臻首轻点,不愿深谈此事,转而问道:“是了,九叔今日的书简我已见了,可曾见了那人了么?” “是。”诸葛颖见提及正事,从袖中取那大小两只玉盒,双手呈上,“那沈珉我今日见了,确是位法力高强的散仙无疑,来历他说是前朝遗民,只是尚不及查实。” “不过无论我如何劝说他都不肯出仕,亦不肯在孙我两家中做抉择,只各送了份重礼与我两家,现礼物在此,请宫主查收。” “嗯。” 诸葛冰清接过玉盒,走回玉案坐下,轻启盒盖,看见两物后玉容微动,这礼果然不轻,不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求的是什么? “还请九叔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与我知。” 诸葛颖当下将今日得了急报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诸葛冰清静静倾听,时而插言问一些细节,听完之后微蹙黛眉思索了片刻,心下忍不住长叹一声。 早知这九叔不是什么清正廉明之人,平时亦有些寡人之疾,只是家中人才凋零他又对家族忠心耿耿这才让他做到这临江府主的要职上,之前无甚大事时倒也堪用,可一旦有什么要事便显出他格局不足才具有限的缺点了,想到此处轻摇臻首,叹道:“九叔可知今日错过了多好的一个机会么?” “这……”诸葛颖一怔。 他知自家这位侄女打小便是个神童,长大了更有女诸葛之称,可自忖今日应对并无什么失当之处,又寻思片刻,踯躅道:“愚叔驽钝,不知今日哪里做的不妥,可是不该收他的礼么?但那阮元先收了,愚叔不收岂非太过着相?怕反会让其离心。” “非也,这礼收便收了。”诸葛冰清摇摇头,“二三品的宝物咱们家也不是受不起,可后面明明有送回这个人情的机会,九叔为何将之错过?” “呃……”诸葛颖回忆片刻,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是何机会?” 见他还不明白,诸葛冰清忍不住苦笑一声,抬手抚额,“便是那长乐谷洞府了,你出钱与他盖原是好的,但为何不将事做周全了?一体将其修复完善再与他就是了。此人现下既无意投靠我等,必不会再求我们什么事,除过此处,只怕休想在它处还上这人情了。” “如此……”诸葛颖恍然,随即又有些不解,嚅嗫道:“这……这可是好大一笔开销,不是愚叔小气,府里实在是拨不出钱来了,就是为他修府的钱我还须从它处挪用……咳,再者说我们为何一定要急着还他人情,就是暂欠着些又有何妨?” “九叔是试过他身手的,怎还不如我看的明白?” “他一人用戊土真气抵住你二人的法宝神雷,还护住了大半个厅堂,这岂是寻常散仙的手段?” “可我是剑修啊……”诸葛颖出言辩解,“我观此人修习的便是土行功法,戊土真气也是练得炉火纯青,运转如意,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想来应是他最擅长的手段才是,而我与阮元均是剑修,在这神通道术上难免练得不够……” “你们是剑修,他又何尝不是了?”诸葛冰清臻首轻摇,“江南剑仙学堂是李英琼为抵御魔教所设,选拔的是天下最杰出的英才,传授的是峨眉最上乘的剑术,并不比咱们凝碧崖太学稍逊,他能入学已证明其不凡,出师后还与东方魔教厮杀多年,并至少斩了他们一位护法,我看他的剑术只会在你等之上,不会在你等之下。” “魔教护法愚叔自是比不上的,可谁知他是怎么斩的?倘若以多为胜又或以有备算无备,愚叔也能斩上个把……”叫侄女小觑,诸葛颖老脸有些挂不住,继续争辩道。 “九叔说的是如今的魔教护法,岂能与当年相比?”诸葛冰清叹了口气,继续解释,“五百年前乃是魔教全盛之时,那时寻常的一个护法放到如今都是散仙中的绝顶高手,何况是他们精选出来用以潜伏之人?只怕要比如今的护法强出十倍百倍,便是我遇上了也不敢轻易言胜。” “这……”诸葛颖闻言一惊,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不会罢,这岂不是说此人能与宫主一较高下了?” “这也未必。” 诸葛冰清微微摇头,心中一笑,若是我出手,你与阮元就算使出全力来攻,也能轻轻的消弭无形,又怎会坏了人家的地板?不过这话却不必说出口。 “他是道行不足,若能修到与我一般,再有一两件顶尖法宝,应也就差不多了,但在如今散仙之中,他也算得上是顶尖高手了,我看只怕比尔朱叔叔还要强些。” 尔朱珪便是诸葛家那位阳寿将尽的客卿长老了,眼下是家中诸葛冰清以下第一高手。 “竟是如此……”诸葛颖闻言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这样一位可遇不可求的绝顶高手叫自己错过,还是被宫主提醒方知,心中惶恐,生怕就此失了宠信,越想是越慌,“怎会如此?唉,确是愚叔的不是,可如今这却如何是好?” “九叔不必惊慌。”见诸葛颖有些乱了方寸,诸葛冰清微微一笑,摆了摆玉手。 他再不济也是自己亲族,难道因为他无能就不用了?这却也不能,只盼他吃一堑长一智罢了,安抚道:“左右那阮元也不知晓,咱们现下着力笼络此人还来得及。” “唔……”诸葛颖心下稍定,醒悟过来,“是了,他若知晓,绝不会那般轻易便被渡厄金丹所惑,他阮家在三斗五清中受的难比我诸葛家还多,心怀怨望极重,若是知晓此人如此高明,必不会轻易放过。” “不错。”诸葛冰清轻笑一声,“那九叔可知今后该如何做了么?” “愚叔知晓了。”诸葛颖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不过转眼又面露难色。 “只是完全修复那长乐谷恐怕没有千多万两白玉是不成的,只一个三品灵眼便是近千万了,现下眼看到了年底,府里钱紧得很,实是划不出这么大一笔开支了,咳,宫主是否能自宫中下拨一笔专款,愚叔保证绝不挪用……” “宫中亦无余钱。”诸葛冰清毫不犹豫的回绝,心中好气又好笑,给你的专款你几时专用过了,这个九叔谈到钱上就开始小气,想方设法的给他府里划落,嗔道:“哪里需要这许多了,又不是叫你立即恢复,只让它原有的灵脉慢慢自行回复罢了,多布几个天星聚元阵就是了,几百万两足矣,你手上不是还有一笔五百万的应急度支么,全数拿出来不就差不多了?” “呃,可现下才是九月。”诸葛颖心忖这钱用来修复长乐谷都不够,自己能从中拿到多少好处?做点别的还能多捞点,于是不肯轻易就范,将时间从年底提到了九月继续叫苦,“后面日子还长,万一真个出了什么急事却没了应急使费,那却如何是好,宫中可肯拨钱么?” “还有甚事比此事更急,今后之事今后再讲。”诸葛冰清似乎识破了他的私心,黛眉微蹙的娇斥:“九叔还不明白么,此人欲做实事却不肯入仕,自然是要观望风向了,一旦观望明白了随时会投向某方,此事事不宜迟,迟易生变,这人情不尽快还他,你叫我召见他时如何着力劝说?再有甚者,万一那孙承恩也知晓了,将他拉拢了去,你叫我如何有脸面下手去对付于他?” “是是,愚叔知晓了。”诸葛冰清难得如此作色,诸葛颖见了心中一紧,不敢再纠缠,急忙先应了下来。 说起来这是拿公家的钱送私人的情,算是典型的公器私用了,但现下当权的各家哪里会在乎这个?诸葛冰清吩咐的义正辞严,诸葛颖也应的理直气壮,“此事愚叔下去马上便办,定会尽快办妥,请宫主放心。”
“嗯。”诸葛冰清面容稍霁,臻首轻点,玉指敲了敲案面,又想起一事,“是了,莫用那些外郡来的营建商家,只用你临江府工司的人便是,我自宫中工监也拨些人与你,务必建的结结实实,妥妥当当。”最后八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嘿,一定一定。”诸葛颖情知自家与洞府营建商的勾当瞒不过这精明侄女去,不敢辩驳,讪笑着解释:“说来真不是愚叔小气,现下府中确实缺钱,金鳌岛、玉虚宫、大雪山这些教派近来各有各的麻烦,尤其是大雪山诸妖族中有的门派都破了产,给咱们的生意自是越来越少,好些低等修士都断了生计。” “这些年天灾又多了些,地里收成不佳,无论农税商税还是人头税都是越收越少,上缴之后真是剩不下什么了,上面下拨的款子又是经过层层克扣的,咳,愚叔不是说宫主,我知到了宫主这里实已是很少了,但府里的日子也真是不好过,今年府中官吏的俸禄还有一小半不知要从哪走,好些待办的惠民工程都因缺钱停在那办不下去……” “九叔府里的苦处,我亦知晓,这阵子你姑且先支撑着。” 诸葛冰清情知这老叔要拿那么大一笔额外开销,还是心有不甘,一棒之后又送出一颗甜枣,温声道:“此亦是教主要行新政的来由之一,想来过不多久新政出台情形便会改善,这段日子倘若九叔那里倘若真有了过不去的坎,侄女岂能坐视?” “哦哦,如此便好,愚叔这就安心了。”诸葛颖得了承诺,心下稍安。 不过近来新政的传言甚嚣尘上,自己却不甚清楚,听侄女一再提及,忍不住试探着问:“不知中枢都将出何新政?” “不到公布的时候,我亦不知。” 诸葛冰清微笑摇头,她算是新政的支持者,隐约知道一些,却是不肯透露,此事若让他知晓了那与全天下都知晓了也没什么不同,于新政实施多有不利,“九叔只须心中有数便是,莫要新政来时措手不及。” 诸葛颖见问不出什么,只好点头称是,正待告辞,忽又想起一事,“是了,咱家既已定下招揽此人,那此人的来历可有要紧么?” 诸葛冰清闻言一笑,臻首微摇,“有什么要紧,九叔怕他与前朝有瓜葛会牵连咱们家么?这等事那保泰殿去查,不知要查多久。再者说便是查出有瓜葛又能怎样?现下两边关系微妙,似有和谈之意,他若与那边真有瓜葛我却是求之不得,正好揽下此事,且一旦入教立下心誓,便是本教的人了,与哪家有瓜葛都是无妨。” “倒是不知此人心性如何,稍待我就发简去凝碧崖仙史馆,请他们查查前朝旧档有无此人记录,嗯,还须传信与尔朱叔叔,他是前朝过来的人,许是识得此人,也正好请他派人过来取这长生灵草延寿。” “啊……”诸葛颖只听了诸葛冰清前半段话已然楞住了,后半段话全没听进去。 他与阮元敢于私下招揽这来历不明之人仗的只是入教心誓,只须立了誓,一旦违背便会生成心魔,从此修为难有寸进,这对修真来说不啻于判了秋后处斩,因此有恃无恐。不过整个家族招揽这等人却须做些长远考虑,莫要因此被政敌拿去做了文章,他故有此问,倒是真不知两边将要和谈,这可是一件大事。 当下惊问:“真是要与东海和谈了?愚叔为何一点风声也不曾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