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见微知着
见霍韬亦是在旁摇头叹息，当下又问：“是一向如此之贵么？” 董复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数十年前小侄上学时并非如此，还是挺便宜的，听说数百年前更便宜，就是最近这数十年涨的厉害，倒也不止是学费，洞府，丹药，宝物，无不是价格飞涨，较数十年前涨了十倍不止。” “正是。”霍韬点了点头，出言补充，“小侄家的灵禾价格虽也涨了，可开销也是越来越多，这收入永远却是追不上物价上涨。” “唔……”沈珉若有所思。 以前便宜是因为以前投入大还是奉行愚民政策导致上学之人少？这却不清楚，不过现在也没必要清楚了，眼下这情形倒是有些通膨过度的感觉，当下皱了皱眉，“那你们便无怨言？”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便是无比强大的仙廷也不敢坐视民怨，民怨越多，上面改革的可能越大，这也关系到自己将来的一些选择，却要问个清楚。 董复闻言苦笑一声，“哪个不怨？可怨又有何用？也涨不了一钱薪俸，小侄这日子勉强尚算能过的下去，得过且过罢了。” 霍韬也摇头一叹，“小侄家里都要卖东西了，说无怨气也是假的，不过这也有近几年收成不好的因果，若年景好些，还是能过，就是存不下什么钱罢了。” “如此。”沈珉缓缓颔首。 当下不再多问，挥了挥手，“夜已深，你们也安歇吧，渭先与我寻一处安静些的房舍便可。” 霍韬应了声是，刚要请沈珉出门，董复却急忙拉住他，上前向沈珉一欠身，恭声道：“世叔稍待，按惯例，遇见世叔这样的情形小侄需即刻回城禀报与院主与司印知晓，好叫他们前来迎接世叔，不知世叔意下如何？” “唔……”正式见官是早晚的事，早些见了也好早些定下将来行止，沈珉于是点了点头，“那么有劳贤侄了。” “不敢称劳，此乃小侄应做之事。”董复笑着拱手一揖，“何况将世叔引荐给院主等人，无论世叔将来是否出仕，小侄都少不了一份功劳，那么小侄这就连夜回城了，世叔，告辞。” “咦，何必这般仓促，歇息一晚再走不迟，再说现下已是亥时，护城大阵已锁，君复如何回得去？”霍韬奇道。 “原是回不去的，可现下不是有世叔么。”董复捋须一笑，“这便是叫门的由头了，误了迎接世叔的时辰，谁担当的起？谅那司阍也不敢阻拦。” 话虽如此，他还有些心事却是说不出口的，他此时心下最想的却是早些回家与妻子商定让女儿来此拜师，此类名额有限之事往往迟则生变，谁知道明日后日还有什么变数？便是早一刻定下也是好的，这或许便是老董家再度崛起的契机！想到此处董复更是归心似箭，半刻也不愿停留。 “如此也好。”霍韬见董复去意已决，也笑着点了点头，“那愚兄就不强留贤弟了，贤弟辛苦一趟，请院主与司印尽早前来奉迎世叔法驾。” 当下三人便散了，霍韬先带沈珉去自己平素练功的静室歇息，而后将董复送出庄门，看他匆匆登上云车越飞越远，霍韬静立当场，心中感慨这一日际遇之奇，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不提董复回城如何行事，霍韬在那如何感慨，只说沈珉进了静室，见这屋子布置得极简单，一床一几而已，四壁素净，只有床后墙上挂着一个斗大的黄玉八卦，黄杨小几上放着青玉香炉，燃着安神香，袅袅香气闻得人心宁神静。 沈珉暗自点头，盘膝坐到云床之上，开始了今天的功课。 精粹的法力慢慢在体内沿十二正经周天运转，吸纳身边灵力进入丹田，那丹田处盘膝坐着一个小小的浅黄色婴儿，正用肥嘟嘟的小手抱着一颗乌金色鸡蛋大的圆形沙胎蕴养。婴儿收到丹田灵力之后便从小口中喷出一道红黑相间的元磁神光将那沙胎不停的冲刷祭炼，这沙胎也如有灵性一般在神光中翻滚沐浴，周身时不时泛出点点的星光。 他神海中有那么个祸害，不敢行功增强道行，神识法力又早就凝练得无法再凝，如今每日只得修炼神通道术或是祭炼蕴养法宝的灵性。 只是这里灵力稀薄，行功效率甚差，直至卯时窗外天亮收功时，也没见沙胎的胎灵有什么变化，沈珉不满的摇了摇头，这里虽是霍家庄灵气最盛之处，可论品阶也就六品左右，还不如先前自己闭关的密室，看来还是要尽快寻个好洞府才好。 正琢磨着置产之事，忽然远处隐隐有小女孩的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听出是自己刚收的徒儿霍小玉。 这孩子起得可真早，沈珉微微一笑，当下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循声来到一个花园，见这园中白的梨花，黄的菊花，红的海棠，紫的月季各色当季鲜花正迎风盛开，小小花园布置的错落有致，色彩杂而不乱，在朝阳照射下相映成趣，微风吹过，阵阵花香袭人，沈珉不禁点了点头，这老霍家不但会种田，花种的也不差，家中陈设也算雅致，到底是个传承数千年修真世家，非寻常暴发户可比。 再往里走，又听有汪汪喵喵的小狗小猫的叫声，以及那小丫头稚嫩的声音传来，“大毛小毛，你们要乖乖的哦，我这里有从府城带回来的好吃的尹婆婆家rou馒头哦，哎呀不要抢，是冷的啦，待我热一热啦，哼，看我法术，呼呼……” 小丫头天真烂漫的童言不知不觉叫沈珉心情放松了许多，一时间仿佛回到了童年。 当下走了过去，见梨树下蹲着一个粉妆玉琢的翠衫小女孩，正瞪着大眼睛，鼓腮嘟唇的发力热着手中一个rou馒头，晨曦照耀之下，映得小脸纤毫可见，愈发显得粉嘟嘟白嫩嫩的，身边还趴坐着一只黑色的小狗与一只白色的小猫，正眼巴巴的盯着她手中之物。 “小玉，起得很早啊。”沈珉笑着招呼了一声。 “呀，师父！”小丫头闻声一下跳了起来，回身看见沈珉，立时丢下手中rou馒头，也不顾那小狗小猫抢成一团，蹦蹦跳跳的跑到沈珉身边，盈盈一福，“师父也早。” “呵呵，乖。”沈珉抚了抚小丫头乌黑柔顺的秀发。 “可曾用过了早饭？” “小玉还没呢，小玉想喂完大毛小毛再去吃。” “唔，这样啊。” 沈珉看向那两只小兽，见它们围着那个馒头抢的正欢，片刻之后，分出了胜负，还是小狗大毛力气大些，抢到了馒头，但那小猫小毛却更狡猾些，伸小爪子掏出了馒头馅远远的跑开，那大毛傻乎乎的咬了两口发觉吃不到rou，又懊恼的站起来捯饬着小短腿向小毛追去。 沈珉与霍小玉看得忍俊不住，呵呵咯咯的笑出声来，沈珉一时将修炼打斗什么的远远抛在了脑后，目光凝视在前方，思绪悠悠的飘到远处，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 任由神思在九天云外飘荡了一阵，沈珉方慢慢将它收回，一时觉着心境平和空灵了许多，闲话着问小丫头：“小玉，你说这世间最挣钱的买卖是什么。” “嗯……”霍小玉歪着小脑袋稍一思索，回道：“自然是当官喽。” “唔，呵呵……”沈珉微微一笑，不愧是官本位朝代，小孩子都知晓做官好，又笑问：“那有没有比当官更挣钱的买卖？” “当贪官喽。”小丫头毫不思索的回答。 “……” 沈珉无语，有些笑不出来了，现下的孩子都在想些甚么？窥一斑可知全豹，教育怕是出了大问题，世风看来也很是不妙，接着又问：“那还有没有更挣钱的？” “这个么……”小丫头思索片刻，有些犹豫，“那该是抢喽？” “咳咳。”沈珉脑海中浮起小丫头一手叉腰一手持链挥舞打劫的情景，额头一滴冷汗流了下来，开始觉着与个孩子谈这等话题是个错误，摇头苦笑，“这还不如当官，忒也危险。” “呀，小玉不知。”霍小玉小脸微红，微微低头小手揉着裙角，“我常听爹爹对来催租的巡城说‘你们不如去抢’，故此小玉才如此猜。” “呃，如此……” 沈珉不敢再问下去，世风不古这种事也不是自己现在能改变得了的，以后得了机会再说，正寻思换个话题，忽听外面闹哄哄的一片人声，片刻后渐行渐近。 当下皱了皱眉，稍一思索，想来多半是那平江仙院的人到了，于是拍了拍霍小玉的脑袋，“小玉，来客人了，你随我去见客。” 言罢转身向园外走去，霍小玉乖巧的跟在沈珉身后，刚出园门，便见霍韬三步并两步的寻了过来。 “世叔，平江仙院的申屠院主与戴司印前来拜访，还有君复，现下已在客厅等候，不知世叔是否赐见？” “嗯，既已来了，那便见罢，渭先前面带路。”沈珉淡淡的吩咐。 霍韬当下向沈珉介绍院主司印的一些情形，二人边走边说，片刻之后便到了霍家客厅后堂。 伺候在此的霍福见众人走近，立刻高喊一声：“沈老爷到。” 沈珉迈步走进客厅，走到主位坐下，厅内早有男女三人侍立等候，见他坐定立刻上前躬身施礼，报名参拜。 除了一身青袍的董复，还有两位分别身穿红绯法袍的修士，那位红袍男修自称为平江仙院司印戴缙，那位绯袍女修自称为平江仙院院主申屠兰。 沈珉淡淡说了句‘免礼’，又稍稍放了些神识法力去试探那戴缙申屠兰。 这次却不同于昨日试探董复那么斯文了，沈珉有心给这二人一个下马威。 只见这二人身上的法袍立时无风自动，人随即也微微晃动起来，片刻之后见他们面红耳赤抵挡不住似有要后退之势，沈珉微微一笑收了神通，试出这二人神识还算凝练，法力亦较精粹，应都是金丹大成以上的道行，实力倒也不差，不怪是蜀山的千里候了，当下又细看了两眼。 见戴缙是一位中年男子，头戴赤霞冠，身穿绣着貔貅的红色官袍，白面无须，长眉细目，长得有些阴柔。 申屠兰却是一位三十上下身材娇小的美貌女修，梳着双环高髻，穿一身剪裁合体的孔雀绯袍，玉面朱唇，修眉杏目，眉宇间颇有些英气。 于是请他们在客座入坐，叫霍韬亦去下首陪坐，让霍小玉侍立在身侧，立刻又有侍女上来重新上茶。 沈珉寻思，这二人修为不凡，地位颇高，应是各自势力的心腹干将了，申屠这姓亦是少见，莫非是勇将兄记忆中当年齐家悍将申屠宏的后代？那倒是不便像与董复霍韬一般与他们过于亲近了。 当下缓缓开口说道：“沈某此次出关，不意世间已过去了五百年，此地虽是家乡，却已人地两疏，不知诸位此次来寻沈某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