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曲再鸣
领着两个淑女开门走进,“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来访。” “列文哥哥,你真的生病了?”伊莎贝拉惊讶地睁大眼。珍妮则迷醉地欣赏心上人刚睡醒的性感模样。对此席恩很奇怪:怎么她在商学院对面待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另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仰慕? “请两位小姐出去坐一会儿,哈玛盖斯。”瞥了眼日历,该死,是周末,“我需要梳洗一下。” 这是个合乎礼仪的要求,珍妮是依依不舍,伊莎贝拉是担心地退出房间。哈玛盖斯示意格兰妮招待她们,自己留下——他怀疑养父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席恩爬起来了,还按照习惯整理床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明媚的日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了——与天相接的大海——只有他能看见,那古老的,来自亘古洪荒的力量。 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他拉上窗帘,将光芒隔绝在外,迎上养子询问的视线:“主人,这件好吗?” “随便。”看也不看,席恩大步走向浴室,他确实睡得太久了。 哈玛盖斯为他选的是一件浅蓝基调的王室礼服,衬着淡樱色的图案和金丝边线,可以让他显得有血色,有精神些。虽然觉得这种衣服洗起来一定很麻烦,席恩还是没反对,整装完毕后,坐在椅子上让他帮自己穿上靴子。 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脸庞低垂而专注,拒绝阳光、阴暗的房间里,烛火和壁炉的火光还是照亮了彼此。 席恩使精神集中在说话上,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东想西想:“哈玛盖斯,要是他们来了,这次你就要多担待些。”白皙的小手僵在半空,哈玛盖斯神情凝重:“他们知道您的病吗?” “呵,潮汐现象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知道。”不屑地冷笑,轮廓优美的俊容因这样的表情带上了阴狠的味道,“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不识相,我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乖乖待在艾斯嘉,还有一段安宁日子可享。 “放心,主人,就算我拦不住暗黑神,也不会让其他人烦您。”哈玛盖斯坚定地道。刚刚熬过一次发作,席恩微微放松身体,眼底浮起一缕宠溺和欣慰,伸出手,轻轻抚摸对方柔软似锦缎的发。 “……主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不是还没成年吗?”魔王困惑地收回手。小龙一声不吭地别开眼,其实他并不讨厌被养父疼宠,但他觉得刚才的动作更像对待一只宠物。 不会是叛逆期到了吧?对养子排斥的心态一目了然,做父亲的有些无所适从,决定抽空看看有关儿童心理和亲子教育的书。 黑色长靴被轻放在地毯上,席恩神色如常地起身。哈玛盖斯拿起柜上的白缎带,熟练地将他柔顺的夜色长发绑了起来。 大门开启,有着端雅容姿,淡漠仪态的青年出现在两位仕女面前,一身尊贵却清爽的秋装,点缀着细碎黑发的血水晶额冠下是冰银色的眼眸——正是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明亮的客厅仿佛另一个世界,慵懒地弥漫着这个国家长久积淀的奢华风情,冬蔷薇的芬芳被香粉氤氲,更加迷人而浓郁。玻璃窗外是簇拥着药草田的紫藤树篱,透明的反射着光的喷泉,拂乱金色倒影的和风。 两个少女正在逗弄史莱姆,看见主人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珍妮娇羞地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而伊莎贝拉一来抱着小胖,二来是熟人,只微笑点头:“午安,列文哥哥,你今天的气色不错。” “午安,两位。”见到她,席恩还是很高兴的,但玫瑰小姐抵消了这份高兴。珍妮在场,他们就不得不配合她的无聊行程——到花园散步,喝下午茶,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伊莎贝拉的话又让他重拾好心情:“秋季庆典到了,学校放假,我是特地送珍妮回家,顺道来这里弯一弯,一会儿她的堂兄会来接她。” 珍妮不悦地嘟起小嘴:“伊莎,你为什么要住校?到我家来多好。” “哈哈,住宿舍比较自在啦,或者列文哥哥不介意收容我?”伊莎贝拉抛给表哥一个促狭的笑容。席恩在养子拉开的橡木椅坐下,回以淡淡的笑意:“欢迎。”没留心珍妮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眸蒙上疑惑的阴霾。 “哎,可惜,我已经登记了,那冬季庆典我先预约咯?” “荣幸之至。” 小胖从伊莎贝拉怀里跳到主人膝上,欢叫着撒娇。席恩弹了它一记:这小东西,怎么溜出来了。格兰妮将调好的咖啡放在瓷碟上,放下银勺,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宁静。珍妮朝她巧夺天工的五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投以攀比的目光,沮丧地低下头。 总觉得,我在这里好像外人一样……她咬着下唇,局促地拧着小手绢。 迟钝的魔王陛下看不懂她的小心事。而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正在观察他,疏忽了友人的异常:“列文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其实她压根看不出来,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席恩平常都穿黑衣服,改换浅色系像在掩饰什么;之前在床上也无精打采的样子;细看,脸色还比过去红润。 “只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席恩满意地啜饮提神的饮料,朝桌上的小点心比了个请的手势,“尝尝看,都是丽芙做的。”他是不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但是女性似乎都喜欢。 听到情敌的名字,自认手艺不错的珍妮拿起一块杏仁卷饼品尝,结果咬了一口就吐出来,难受地呛咳。伊莎贝拉慌忙拍背送水。 “依路珂!”立刻猜出是怎么回事,席恩厉声叱喝。 “哈哈哈……”角落响起无邪的笑声,头顶趴着波尔象的小男孩显出身形,一蹦一跳地跑向父亲,“父神,您好点没?”魔王瞪他:“太不像话了,向帕特里克小姐道歉。”做兄长的也数落:“你是太胡闹了,万一主人吃到怎么办?” “父神才不喜欢吃甜点呢。”冥王毫无悔过之意,见父亲用眼神施压,才瓮声瓮气地道,“对不起啦。”啧,他就是看这个女人矫揉造作的言行不顺眼。 “没…没关系。”珍妮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一个小孩发火,何况还是心上人的养子(谣传是私生子,哈玛盖斯也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伊莎贝拉却没她这么多顾虑,递给友人一颗清凉糖,叉腰道:“小坏蛋,上回你偷掀我裙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这回又捉弄珍妮!”席恩眼一眯:“依路珂,去面壁思过。”他受够这场闹剧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珍妮心底的疑云更深。依路珂怏怏地走向禁闭室,嘟囔女人真是一种小气的生物。 这时,魔域之王、古代龙、构装生物、止息之君、树灵、在花园浇水的精灵,以及其他潜伏的恶魔同时感应到空间转移的波动。 果然来了。席恩静静放下杯子。 ****** 杨阳等人降落在一大片花圃上。 为秋季庆典种植的红玫瑰、海百合、矢车菊、含羞草、满天星等美丽多姿的花卉编织成各种形状,铺成一层甘美的绒毯,还衬着洁白的天鹅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十来个白袍的神职人员和身穿淡蓝宫装的女官惊骇地瞪视他们,手上拿着圣水瓶和装了碎瓣的竹篮。 双方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而僵硬。 “刺客啊——”终于有个神经比较坚韧的女官看到诺因背上的神剑,反应过来大叫。远方立刻传来回应的杂乱脚步声。 “呃,对不起,我们不是刺客。”杨阳试图解释,尽管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猜得出大概是什么内容。诺因拔下一朵玫瑰,灌注气劲投掷出去,准确地贯穿那名女子的咽喉。 尖利的根部穿透白皙细嫩的颈项,几滴血珠在空中飞扬,余人吓得尖叫哭喊。 “诺因!不要杀人!” “我们来这儿不就是杀人的。” “多此一举。”因为施放大规模的风系感应结界而迟了一步没能阻止,结束出神状态的月低斥。伊莉娜火速为每个人加持了隐形术,用早就建立的[心灵通讯]道:(跟我来。) 背着几个**袋的扎姆卡特首先跟上,然后是一袭火红色祭司袍的芙米,最沉稳机智的月断后。这支小队总共有六人,加上停在杨阳肩上的小姆,是七名成员。 另外两队是负责吸引、牵制敌人主力的史列兰、肖恩、维烈、克拉费里格和佛利特;以及后方支援以防不测的三位神祗——光神拉克西丝、月神休利安和风神希露菲尔。 在诺因的坚持下,这次行动可谓倾巢而出,不成功,即成仁,只留下了贝姆特和吉西安看家。杨阳还托休利安向其他神明求助,希望获得更多帮手。不过顾虑罗兰的立场,只来了一个风神,捎上帕西斯的契约者——亡灵龙克拉费里格,这是最大限度了。 宫里已经乱起来,在侍卫长有效的指挥下,搜索队以十名战士、三名弓箭手和一名圣职者的配置有条不紊地展开追捕。月不禁暗骂同伴鲁莽,如果不出手,引起sao动也会在凭空消失的情况下被当成白日梦处理。可是多出一具尸体,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了。 (不行,感应不到。)风精灵传回的消息令月隐隐不安,(那边倒是开打了,但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敌人都在里面。必须找到席恩,否则布置就没意义了。) 虽然亲眼目睹过席恩的新长相,罗兰一方也提供了他的身份和地图,但是敌方大头目早有预备,还是不能精确定位,况且地图不可能连王宫的地形也标出来。 (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诺因的结论简洁明了,锁定一支不幸经过的队伍,转瞬撂倒,算是将功补过。设下隔音结界,法师将匕首抵着小队长的脖子,用方言术问道:“列文皇子在哪里?” 小队长咬着牙,任凭利刃切开皮肤也不吭声。不得已,月示意**打昏他,再用精法逼问出答案。杨阳感叹:“席恩好像很有人望。” “他再有丰功伟绩也是我们的敌人——萨克,开始洒碎片。”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方引开敌人的注意;一方以目标为中心洒下光神的力量碎片,构成一个降低恶魔能力的圣光圈,再由火神的神女——祭司长芙米·雷斯沃在这个基础上设置净炎结界,附加维烈禁止出入的空间阵,伊莉娜限制神力的协调领域。而一旦完成,碎片会深入地底,极难破除。 这项战术有个致命破绽:三道封印的叠加有时间差,如果这期间三位施术者有什么闪失,就全盘失败。所以作为保镖,杨阳等人的守护顺理成章。 而在他们搞小动作时,两方人马的精锐已经碰面了。 席恩几乎是一到新环境就设下了敌人来袭便触发的[镜环],一种相当于[影世界]的亚空间阵。帕西斯等人闯入时因为先下手为强没用上,这回总算派上用场。 以哈玛盖斯为首,丽芙、依路珂结成三角阵,与敌人对峙;其他领主率领各自的亲卫军守住三面;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带着两个部下——萨菲和娜夏飘浮在上方,一霎不霎地盯着父亲的身影。 “真是没礼貌的客人。”古代龙的化身冷冷笑道,精致可爱的脸蛋不见丝毫在养父面前的温柔单纯,只有nongnong的敌意,“尤其是维烈宰相,你脸皮可真厚,面对和你有灭族之恨的仇人,还敢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维烈脸色惨白地抿紧唇,无法正视丽芙燃烧着熊熊火光的碧眸,他是最不想来的人,是女儿逼着他加入。 [我不想你死,听着,我知道你罪该万死,但我还是不想你死!你也别想一死了之——宰了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怎么能……临到战前又退缩,维烈不自觉地往后退。肖恩踏前一步,质问道:“我哥哥呢?” “您不知道吗?”哈玛盖斯反问,神情有点复杂,“主人的情况很糟,肖恩先生,他是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您现在挟帮手来杀他了?” “不是的,我……”肖恩还没说完,被依路珂打断:“啊啊啊~~~哈玛盖斯你怎么自曝其短!” 亡的领地。” 杨阳越听脸色越难看,几乎要抱头哀号:“该死!席恩果然一肚子坏水!” “他应该不会打破人冥两界的规则,这么做,目的是为了防止冥王复生后和他作对,还有打击秦蒂丝吧。” “对了,生命女神怎么样了?” “很难过。”休利安一言概括。杨阳长吁短叹:是啊,老公没了,哪个女人都会难过。唉,可怜的普路托。 “总之,你们要小心那个孩子。” “孩子?”杨阳大奇。 “因为是不完全重生,他的外形很小,大约十岁上下。”休利安转述从其他神明那儿听来的消息,“黑头发,蓝眼睛,穿黑袍子,长得很可爱。”杨阳更无力:还缩水了,真是太凄惨了。 不过说到孩子,她至今为止见过最可爱的孩子是兰修斯的儿子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水灵灵的,漂亮得像个寿桃宝宝,让人好想捏一捏。 可惜他们是敌人,还不欢而散。 杨阳深感遗憾,压根没意识到想捏深渊领主是个多么可怕的念头。 所以说女性是一种胆大包天的生物。 再想起外貌十三四岁的哈玛盖斯,加上依路珂和欧斯佩尼奥,席恩已经可以组建一支儿童军团了,还是强悍得惊人的正太集团。 擦擦汗,杨阳哭笑不得地道:“谢谢,我们会注意他的。”不知她乱七八糟的想法,休利安笑道:“还有件事,我对星象有点研究,这几天你晚上有空,可以看看天空,会出现奇妙的现象。” “是吗?”杨阳双目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什么现象?流星雨吗?” “不是,嗯…我从头讲起好了。艾斯嘉是[初世界],唯一由协调神贺加斯创造各种物种,施与祝福的理想世界,因此很容易吸引各个次元和空间,不过一般都是无限靠近而不会接壤,只有[始源之海]例外。其实始源之海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历来都没有学者能够定论,只能肯定它是最初的诞生之地,三界循环的一点。它也像真正的海洋一样,有潮汐规律。而三天后,就是它每120年一次的退潮期,正好经过艾斯嘉,还赶上双月节,所以星辰之门可能会开启,悬浮在夜空中央。” “席恩就是通过星辰之门成神的!”杨阳惊喊。休利安颔首:“我想也是。但你最好不要冒险,这种偶然产生的门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而且只有魂体能进去,没有坚定的意志的话,立刻就会被始源之海的力量拍碎——远远的欣赏不是很好吗?千年也未必能碰上的奇景啊。” “也是啦。”杨阳很失望,突然一个激灵,“你说……‘退潮期’?” [成神也不代表就天下无敌,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 月优雅柔和的嗓音一字一字响起,杨阳激动得全身发抖:假设,假设席恩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那他的力量来源就是始源之海,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相互依存、同起同落的关系。 涨潮期,是他的力量巅峰。 而退潮期,就是他最虚弱的时段! ****** 正午的阳光透过特殊加工的水晶窗扇,在色泽温润的黑曜石地板上投射出绮丽的光影。 穿廊过户,端着托盘的少年来到尽头的巨大门扉前,深沉如夜的底色上,金色的火焰图腾强烈鲜明,仿佛拥有真正的、炽烈的温度。正中央分成两半,取代门把的血色晶石熠熠生辉,那深邃的鲜红不似人间之物,凝炼肃穆间又带了些不祥与凶戾。 他身后的精灵少女踏前一步,打开门,一间摆设大方,采光良好的客厅映入眼帘。米色的墙板嵌着黄铜制的雕刻品,被蓝色丝带束起的窗帘是刺绣精美的羊毛织物,挂着蚀刻画的花梨木护壁闪着亮丽的光辉。 施法材料特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庭园里的花草香气。用密语开启通向内室的门,古代龙的化身大步走进,不掩担心地道:“主人,药煮好了。” “滚出去!” 伴随着沉怒的低喝,一只丝绸枕头飞了过来,哈玛盖斯反射性地侧头避开,丽芙却不偏不倚地挨个正着。她似乎受惊过度,枕头掉下来后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只迷你骨龙缩在书柜上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元素豹和小冬狼在地毯下蜷成一团,形成两个隆起;史莱姆躲在一大堆靠垫里,乍看几乎分不出。它们都饱受主人的怒气惊吓,无助地向来人哀鸣。 华贵的柔软寝床上出现轻微的动静,鹅绒薄被下,探出一张被汗水****的俊秀容颜,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黑瀑般的长发蜿蜒在他的手臂、床单上,直垂落至地。紧贴住肌肤的衬衫勾勒出激烈起伏的清瘦胸膛。冰镜似的银瞳如刀冷锐,却好像罩了一层雾气般,略带涣散,隐隐浮动着深处的阴郁。 “我说过药没用的,你听不懂吗?”用异常轻柔的声音冷静地诉说自己的愤怒,席恩拱起身子,压抑体内一波几乎要撕裂他的剧痛,熟练地忍耐。 “可是主人,我想药会让您好受些。”哈玛盖斯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恳切地道,“求求您,喝一点吧。” 成功度过又一次发作,席恩长长吐出一口气,集中意识使语调维持平常的力度:“好吧,放在这儿。” “是!”哈玛盖斯喜出望外,走上两步,不放心地问道,“主人,让我喂您吧?” “我还有力气喝药。”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闭上眼,不去看养子令他不舒服的目光,“抱歉,哈玛盖斯,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哈玛盖斯柔声道:“好的,主人,您好好休息。” 相继离开卧室后,丽芙惊魂未定地道:“吓了我一大跳,他生病时脾气竟然这么坏。” “主人的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哈玛盖斯盯着紧闭的门,忧心如焚。 “可是他怎么会生病呢?他不是神吗?” “……我不知道。”哈玛盖斯抿了抿唇,难掩失落之情,“这些和他切身相关的事,主人从来不告诉我。”丽芙惊讶地瞪大眼:“他连你也不相信!?”她本来以为这头小龙是席恩唯一信任的对象。 哈玛盖斯没回答,低着头注视地毯上暗青色的花纹,良久,吐出一句: “不,他比他认为的更相信我,重视我。” ****** 没有听见养子和部下的议论,席恩看着不断滴落,晕染开的汗渍,心情恶劣透顶。 含糊地咒骂了一通,他一口气喝干苦死人的药,再度把自己包成一团。 力量剥离的感觉糟透了,像魔法正离他而去。 魔法!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血液,在远离! 失去了魔法,他什么也不是。还是那个靠母亲和弟弟照顾,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连喝杯水都困难的小男孩! 相比之下,那像要把他的身体撕碎的痛楚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节。 不,清醒点,这只是错觉。席恩眼中破碎的光重组,凝固成千锤百炼的刀锋,对内心的恐惧说:它还在那儿,别被你的感觉骗了。 只要我的意志在,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我的魔法! 握紧双拳,他闭目感知,忽视rou体的苦痛,清晰地捕捉到遥远微弱却真切无比的漾动。 然后笑了。 “我的自制还不够。”反省着,魔法神摩挲法杖上精细的刻痕纹路,感受着外界的,和内在的力量,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却打断了他的冥想。 不自觉地握住法杖,另一只手撕扯被褥,当这次剧烈到令他窒息的发作终于过去,他失血的唇角划下一道金红的液体。 淡然抹去血迹,席恩启唇,用带着精灵和王公贵族特有的优雅声调的古语道:“****他祖宗十八代。” 如果教他王室礼仪的那位老师在场,一定会当场昏厥过去。 该死的,虽然他心智清明,但这个破身体……由于潮汐影响,他两具神体都变得虚弱,活像肺痨病人!这下好了,万一那帮家伙上门,难不成他吐血淹死他们? 幸好那个设想已经完成了,这就是努力不懈的好处。 席恩太清楚自己的霉运,多少次,他因为马虎大意,差点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水……他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倒满的玻璃杯,眼神不自觉地软化。哈玛盖斯虽性格大而化之,对他却从来细心体贴。 正喝着滋润喉咙和肺部的温水,他感到怀里多了什么——胖嘟嘟的史莱姆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被窝。 “乖,小胖,下去自己玩。” “哔…哔唧……”小东西发出啜泣般的低鸣,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瞅着主人。魔王陛下最不能抵御这样可爱的闪亮攻击,叹了口气,伸手轻拍它,转向其他的宠物:“抱歉,吓着你们了,我没事。” 房里重新恢复生机勃勃的景象,伊克和约克在天花板下追逐转圈,玩它们最喜欢的咬尾游戏;两只小兽在地毯上扑腾,抢夺一只毛绒玩具;史莱姆享受主人的温柔疼爱,被他喂装在奶瓶里的树胶。 “父神!”哐当一声,房门重重撞上墙壁,大刺刺亮相的男孩身穿深蓝镶金,式样像校服的翻领大衣,足蹬高跟马靴,脸蛋虽漂亮,给人的印象却不若“顽童”深刻。他一手抱着一只大耳长鼻的小生物,天空色的眼眸溢满担忧,直奔床铺,拨开小胖就爬上去,探向父亲的额头:“好烫啊!我听哈玛盖斯说您病了,怎么不通知我?” “下去。”席恩不悦地斥责,“现在应该是你的学习时间。” “安啦,我本来就跷课了。” “……”这小子的逻辑我无法理解。不再做无用的教训,席恩戳戳他臂弯里的小象:“这不是冥界的波尔象吗,怎么这么小?”嗯,手感不错,rourou的。 “因为它才刚出生啊。”小小的冥王献宝地举起宠物,“它叫波波,可爱吧?”迷你象应和地甩甩鼻子。 魔王默认,但他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你去冥界了?”依路珂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波波险些掉下去,端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讨饶:“我只是偷溜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被任何人发现,真的。” “哼。”看出他没有撒谎,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席恩不作追究,又戳了戳撒娇的波波,“波尔象可是吃魂的,你要喂它灵魂?” 这种冥兽天性凶残,嗜食人魂,在冥界也是作为危险动物关在禁区。这只大概是刚出生,才对人比较依恋。 “啊,不可以吗?”依路珂睁大眼不解。席恩淡淡瞥了他一眼:“活人不可以,游离能量他也吃,我还有些试验剩下的魂晶,给你好了。不过,你应该比较喜欢它小小的模样吧?” “对啊,长大多没意思。” “那好。”形状优美如艺术品的手指划出闪耀的符文,化为一圈咒语嵌进波波的体表,像是戴上了一个项圈。刚施完法,席恩捂住嘴,又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依路珂大吃一惊,急忙扶住他:“父神,您没事吧?” “没事。”不动声色地用袖管擦去嘴角的血液,席恩冷冷甩开次子关怀的小手,“和波波出去玩吧,我想睡一会儿。” “哦。”尽管放心不下,依路珂还是不敢违逆父亲的旨意,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父神,我和哈玛盖斯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们。” “嗯。”感应了一下,长子还真的守在门外,席恩没有呼唤,伏在被子上,安静地抱紧并拢的双膝。 ****** 意识在水下浮沉,梦魇的碎片像钝重的铁锤在脑海深处敲击,使他不得安眠地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扶起他,喂他喝下苦涩却清凉的药汁。 紫香花、玫露草……混在一起会产生强效的安神作用,敏锐地辨别出味道,他没有睁开眼,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明知没用,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恶梦般的过去,弟弟刺目的笑脸,都没有再出现,只有恬静、柔美的黑暗包裹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眠的水底冉冉浮起,回到现实,习惯性地抬起左手盖住眼。 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在枕边打盹的奶白色史莱姆,小白它们似乎也睡了。室内很静,安详的宁静。壁面反射着月光冰凉的温度,荡漾成青蓝色的月之海,而浑身湿透的他,就像一条在海洋中优游的鱼。 缓缓移开手,他对上一双黑琉璃似的眸。 安静的,他们对视。 那是个水晶般美貌的孩子,及肩的柔软黑发,宛如蕴藏着星辰的深邃黑瞳,宽袍水袖,怀抱粉红小猪,轻飘飘地悬浮,朝他绽开童叟无欺的真挚笑靥,恶魔和jian商共有的笑靥:“又见面了,席恩陛下。” “无面之王。”魔王礼尚往来,撑着床坐起,呼吸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散乱。正太模样的深渊领主好奇地打量他,脸上的笑意渗入一丝玩味:“你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警觉心还是差了些。” “是吗,是你太迟钝了吧。”席恩不带感情地回应,端起杯子喝水,没忘记先侦测有没有被搞鬼。欧斯佩尼奥这才察觉自己被无形的空间壁包围,上方也浮现出代表强力束缚的魔法圆。 “!”反射性地震裂空间囚笼,一前一后,无数看似脆弱实则坚硬的冰索缠绕住他,在衣服上勒出深痕;银白的光痕流星般射来,化为仿佛天敌的威压感使他动弹不得。 空气中的魔法分子聚合,形成温暖的白光逼退冷漠的月色,照亮三个人影:分别是护卫在床旁的哈玛盖斯,手持冰煌的丽芙和打着呵欠的依路珂。 “不过我是没感觉到你。”弹指解开魔法,驱散神锤的镇邪之力,席恩注视欧斯佩尼奥额心极淡的青色神印,“你体内的两种力量很平衡。” “多亏哥哥的福啊。”还有点麻痹的欧斯佩尼奥揉着肩膀,看向依路珂。 昏昏欲睡的冥王一震,立即露出警觉之色,防备地瞪着他。无面之王莞尔:“放心,我们是一国的,我不会逼你恢复记忆,道谢也省了。” 道谢也省了?听出关窍,席恩顿时心下雪亮:难道这孩子是—— “我又不认识你。”依路珂努了努嘴,对这个“弟弟”没好感,“小偷,半夜三更溜进别人的房子,还吵醒父神睡觉。” “我是恶魔,当然晚上拜访。”觉得他很有趣,欧斯佩尼奥多看了他两眼,才降低高度,与席恩面对面,“我听萨菲说过你的事了,你很有意思,我愿意帮你。” 他的言行完全不符合幼稚的外表,举手投足,散发出烟视媚行的气质。 席恩冷淡一笑:“之前萨菲就把类似的话传给我了,可是之后你却毁了海精灵城。”欧斯佩尼奥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哎呀,顺手就破坏了嘛,做人要心胸宽广。” “我向来心胸狭窄,不过念在你后来的帮忙,这件事就不提了。”席恩轻声咳了咳,压抑汹涌如潮的不适,语气始终平淡无波,“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这是恶魔的规矩,我只要找乐子,不要报酬的。”欧斯佩尼奥笑着摇头,眼里燃起诡异的温度,“如果你要杀其他人,我很乐意出力,但兰修斯要留给我。”席恩眼波微动,牵起一抹爽朗的微笑,看得哈玛盖斯心头直打鼓。 不好,主人生气了! “哦?你要对他做什么?”席恩轻描淡写地问。欧斯佩尼奥绝美的小脸因恨意而扭曲:“我忘不了那次耻辱!我要他也跪在我脚下,尝尝魔化的滋味!” “好吧,你可以照你的意思办,现在下去吧,回负位面或者丽芙你给他安排一间客房。” “那我就不客气了。”无法用空间转移,深渊领主只得跳下地,跟着精灵走出去。门刚关上,席恩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十指深深陷进床垫。哈玛盖斯和依路珂担忧地守在旁边,拍背端水。 闭目调匀呼吸,堵住鲜血的手也掩盖了冷笑的弧度。 他一点也不信任欧斯佩尼奥。那个小鬼比任何都糟,既有神明我行我素的傲慢,又有恶魔肆无忌惮的残酷,完全不受理性和原则约束,价值基础全建立在“快乐”上。他今天能为乐子帮他,明天也能为乐子背叛他——这种部下,要来何用? 何况他还把脑筋动到暗黑神头上,若是史列兰真的被他搞得神智失常,后果不堪设想。暂且由着那恋父情结的小鬼,等他身体康复,就把神格抢回还给依路珂,让他魔化再驯服。 银眸闪过邪佞的寒光,席恩若无其事地用丝巾擦掉唇上的血。哈玛盖斯看得心痛不已:“主人,再喝一碗药好不好?” “不要紧,这种症状很快就会过去了。”席恩不觉靠着养子,汲取那长久相伴的温暖。哈玛盖斯这才松了口长气。依路珂掏出三只水果:“看,父神,桃子,芒果,菠萝。” 他清脆的童音使席恩摆脱奇妙的安心状态,弹簧般坐稳,双眼恢复了清冷的自制:“放在这里,我会吃的。天晚了,你们去睡吧。” “好~~~”依路珂首先响应。哈玛盖斯包容地笑着,拿起水果:“吃完再睡,大家一起吃。” “耶——”依然是冥王最起劲,“我去叫丽芙过来!” “唔。”魔王模糊地应了声。 ****** 第二天,席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风精灵警告的喃语吵醒,迷茫地爬起,薄被从头部滑到肩头。 “主人。” 敲了敲门,哈玛盖斯一脸无奈地领着两个淑女开门走进,“勃朗克小姐,帕特里克小姐来访。” “列文哥哥,你真的生病了?”伊莎贝拉惊讶地睁大眼。珍妮则迷醉地欣赏心上人刚睡醒的性感模样。对此席恩很奇怪:怎么她在商学院对面待了那么久还没找到另一个英俊有钱的男人仰慕? “请两位小姐出去坐一会儿,哈玛盖斯。”瞥了眼日历,该死,是周末,“我需要梳洗一下。” 这是个合乎礼仪的要求,珍妮是依依不舍,伊莎贝拉是担心地退出房间。哈玛盖斯示意格兰妮招待她们,自己留下——他怀疑养父能不能从床上爬起来。 但席恩爬起来了,还按照习惯整理床铺,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明媚的日光照得他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了——与天相接的大海——只有他能看见,那古老的,来自亘古洪荒的力量。 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他拉上窗帘,将光芒隔绝在外,迎上养子询问的视线:“主人,这件好吗?” “随便。”看也不看,席恩大步走向浴室,他确实睡得太久了。 哈玛盖斯为他选的是一件浅蓝基调的王室礼服,衬着淡樱色的图案和金丝边线,可以让他显得有血色,有精神些。虽然觉得这种衣服洗起来一定很麻烦,席恩还是没反对,整装完毕后,坐在椅子上让他帮自己穿上靴子。 黑巧克力色短发下的脸庞低垂而专注,拒绝阳光、阴暗的房间里,烛火和壁炉的火光还是照亮了彼此。 席恩使精神集中在说话上,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东想西想:“哈玛盖斯,要是他们来了,这次你就要多担待些。”白皙的小手僵在半空,哈玛盖斯神情凝重:“他们知道您的病吗?” “呵,潮汐现象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有点天文知识的人都知道。”不屑地冷笑,轮廓优美的俊容因这样的表情带上了阴狠的味道,“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不识相,我也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乖乖待在艾斯嘉,还有一段安宁日子可享。 “放心,主人,就算我拦不住暗黑神,也不会让其他人烦您。”哈玛盖斯坚定地道。刚刚熬过一次发作,席恩微微放松身体,眼底浮起一缕宠溺和欣慰,伸出手,轻轻抚摸对方柔软似锦缎的发。 “……主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不是还没成年吗?”魔王困惑地收回手。小龙一声不吭地别开眼,其实他并不讨厌被养父疼宠,但他觉得刚才的动作更像对待一只宠物。 不会是叛逆期到了吧?对养子排斥的心态一目了然,做父亲的有些无所适从,决定抽空看看有关儿童心理和亲子教育的书。 黑色长靴被轻放在地毯上,席恩神色如常地起身。哈玛盖斯拿起柜上的白缎带,熟练地将他柔顺的夜色长发绑了起来。 大门开启,有着端雅容姿,淡漠仪态的青年出现在两位仕女面前,一身尊贵却清爽的秋装,点缀着细碎黑发的血水晶额冠下是冰银色的眼眸——正是西琉斯王国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 明亮的客厅仿佛另一个世界,慵懒地弥漫着这个国家长久积淀的奢华风情,冬蔷薇的芬芳被香粉氤氲,更加迷人而浓郁。玻璃窗外是簇拥着药草田的紫藤树篱,透明的反射着光的喷泉,拂乱金色倒影的和风。 两个少女正在逗弄史莱姆,看见主人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珍妮娇羞地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而伊莎贝拉一来抱着小胖,二来是熟人,只微笑点头:“午安,列文哥哥,你今天的气色不错。” “午安,两位。”见到她,席恩还是很高兴的,但玫瑰小姐抵消了这份高兴。珍妮在场,他们就不得不配合她的无聊行程——到花园散步,喝下午茶,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他宝贵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伊莎贝拉的话又让他重拾好心情:“秋季庆典到了,学校放假,我是特地送珍妮回家,顺道来这里弯一弯,一会儿她的堂兄会来接她。” 珍妮不悦地嘟起小嘴:“伊莎,你为什么要住校?到我家来多好。” “哈哈,住宿舍比较自在啦,或者列文哥哥不介意收容我?”伊莎贝拉抛给表哥一个促狭的笑容。席恩在养子拉开的橡木椅坐下,回以淡淡的笑意:“欢迎。”没留心珍妮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眸蒙上疑惑的阴霾。 “哎,可惜,我已经登记了,那冬季庆典我先预约咯?” “荣幸之至。” 小胖从伊莎贝拉怀里跳到主人膝上,欢叫着撒娇。席恩弹了它一记:这小东西,怎么溜出来了。格兰妮将调好的咖啡放在瓷碟上,放下银勺,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宁静。珍妮朝她巧夺天工的五官和完美的身材比例投以攀比的目光,沮丧地低下头。 总觉得,我在这里好像外人一样……她咬着下唇,局促地拧着小手绢。 迟钝的魔王陛下看不懂她的小心事。而在场的另一位女士正在观察他,疏忽了友人的异常:“列文哥哥,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其实她压根看不出来,是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席恩平常都穿黑衣服,改换浅色系像在掩饰什么;之前在床上也无精打采的样子;细看,脸色还比过去红润。
“只是昨天睡得晚了些。”席恩满意地啜饮提神的饮料,朝桌上的小点心比了个请的手势,“尝尝看,都是丽芙做的。”他是不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但是女性似乎都喜欢。 听到情敌的名字,自认手艺不错的珍妮拿起一块杏仁卷饼品尝,结果咬了一口就吐出来,难受地呛咳。伊莎贝拉慌忙拍背送水。 “依路珂!”立刻猜出是怎么回事,席恩厉声叱喝。 “哈哈哈……”角落响起无邪的笑声,头顶趴着波尔象的小男孩显出身形,一蹦一跳地跑向父亲,“父神,您好点没?”魔王瞪他:“太不像话了,向帕特里克小姐道歉。”做兄长的也数落:“你是太胡闹了,万一主人吃到怎么办?” “父神才不喜欢吃甜点呢。”冥王毫无悔过之意,见父亲用眼神施压,才瓮声瓮气地道,“对不起啦。”啧,他就是看这个女人矫揉造作的言行不顺眼。 “没…没关系。”珍妮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一个小孩发火,何况还是心上人的养子(谣传是私生子,哈玛盖斯也是),只能咽下这口气。伊莎贝拉却没她这么多顾虑,递给友人一颗清凉糖,叉腰道:“小坏蛋,上回你偷掀我裙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这回又捉弄珍妮!”席恩眼一眯:“依路珂,去面壁思过。”他受够这场闹剧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珍妮心底的疑云更深。依路珂怏怏地走向禁闭室,嘟囔女人真是一种小气的生物。 这时,魔域之王、古代龙、构装生物、止息之君、树灵、在花园浇水的精灵,以及其他潜伏的恶魔同时感应到空间转移的波动。 果然来了。席恩静静放下杯子。 ****** 杨阳等人降落在一大片花圃上。 为秋季庆典种植的红玫瑰、海百合、矢车菊、含羞草、满天星等美丽多姿的花卉编织成各种形状,铺成一层甘美的绒毯,还衬着洁白的天鹅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令人目眩神迷。十来个白袍的神职人员和身穿淡蓝宫装的女官惊骇地瞪视他们,手上拿着圣水瓶和装了碎瓣的竹篮。 双方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而僵硬。 “刺客啊——”终于有个神经比较坚韧的女官看到诺因背上的神剑,反应过来大叫。远方立刻传来回应的杂乱脚步声。 “呃,对不起,我们不是刺客。”杨阳试图解释,尽管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猜得出大概是什么内容。诺因拔下一朵玫瑰,灌注气劲投掷出去,准确地贯穿那名女子的咽喉。 尖利的根部穿透白皙细嫩的颈项,几滴血珠在空中飞扬,余人吓得尖叫哭喊。 “诺因!不要杀人!” “我们来这儿不就是杀人的。” “多此一举。”因为施放大规模的风系感应结界而迟了一步没能阻止,结束出神状态的月低斥。伊莉娜火速为每个人加持了隐形术,用早就建立的[心灵通讯]道:(跟我来。) 背着几个**袋的扎姆卡特首先跟上,然后是一袭火红色祭司袍的芙米,最沉稳机智的月断后。这支小队总共有六人,加上停在杨阳肩上的小姆,是七名成员。 另外两队是负责吸引、牵制敌人主力的史列兰、肖恩、维烈、克拉费里格和佛利特;以及后方支援以防不测的三位神祗——光神拉克西丝、月神休利安和风神希露菲尔。 在诺因的坚持下,这次行动可谓倾巢而出,不成功,即成仁,只留下了贝姆特和吉西安看家。杨阳还托休利安向其他神明求助,希望获得更多帮手。不过顾虑罗兰的立场,只来了一个风神,捎上帕西斯的契约者——亡灵龙克拉费里格,这是最大限度了。 宫里已经乱起来,在侍卫长有效的指挥下,搜索队以十名战士、三名弓箭手和一名圣职者的配置有条不紊地展开追捕。月不禁暗骂同伴鲁莽,如果不出手,引起sao动也会在凭空消失的情况下被当成白日梦处理。可是多出一具尸体,就是血淋淋的“证据”了。 (不行,感应不到。)风精灵传回的消息令月隐隐不安,(那边倒是开打了,但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敌人都在里面。必须找到席恩,否则布置就没意义了。) 虽然亲眼目睹过席恩的新长相,罗兰一方也提供了他的身份和地图,但是敌方大头目早有预备,还是不能精确定位,况且地图不可能连王宫的地形也标出来。 (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诺因的结论简洁明了,锁定一支不幸经过的队伍,转瞬撂倒,算是将功补过。设下隔音结界,法师将匕首抵着小队长的脖子,用方言术问道:“列文皇子在哪里?” 小队长咬着牙,任凭利刃切开皮肤也不吭声。不得已,月示意**打昏他,再用精法逼问出答案。杨阳感叹:“席恩好像很有人望。” “他再有丰功伟绩也是我们的敌人——萨克,开始洒碎片。”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方引开敌人的注意;一方以目标为中心洒下光神的力量碎片,构成一个降低恶魔能力的圣光圈,再由火神的神女——祭司长芙米·雷斯沃在这个基础上设置净炎结界,附加维烈禁止出入的空间阵,伊莉娜限制神力的协调领域。而一旦完成,碎片会深入地底,极难破除。 这项战术有个致命破绽:三道封印的叠加有时间差,如果这期间三位施术者有什么闪失,就全盘失败。所以作为保镖,杨阳等人的守护顺理成章。 而在他们搞小动作时,两方人马的精锐已经碰面了。 席恩几乎是一到新环境就设下了敌人来袭便触发的[镜环],一种相当于[影世界]的亚空间阵。帕西斯等人闯入时因为先下手为强没用上,这回总算派上用场。 以哈玛盖斯为首,丽芙、依路珂结成三角阵,与敌人对峙;其他领主率领各自的亲卫军守住三面;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带着两个部下——萨菲和娜夏飘浮在上方,一霎不霎地盯着父亲的身影。 “真是没礼貌的客人。”古代龙的化身冷冷笑道,精致可爱的脸蛋不见丝毫在养父面前的温柔单纯,只有nongnong的敌意,“尤其是维烈宰相,你脸皮可真厚,面对和你有灭族之恨的仇人,还敢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维烈脸色惨白地抿紧唇,无法正视丽芙燃烧着熊熊火光的碧眸,他是最不想来的人,是女儿逼着他加入。 [我不想你死,听着,我知道你罪该万死,但我还是不想你死!你也别想一死了之——宰了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怎么能……临到战前又退缩,维烈不自觉地往后退。肖恩踏前一步,质问道:“我哥哥呢?” “您不知道吗?”哈玛盖斯反问,神情有点复杂,“主人的情况很糟,肖恩先生,他是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您现在挟帮手来杀他了?” “不是的,我……”肖恩还没说完,被依路珂打断:“啊啊啊~~~哈玛盖斯你怎么自曝其短!” “没错,跟他们废话什么。”丽芙握紧神锤,绷紧的身体一如迫切希望撕咬猎物的豹子。一直揪着胡子的佛利特忍不住大喊:“喂,小女娃,那个是不是冰煌?” “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那也是我的祖先打造的!”矮人气咻咻地想冲上去理论,被友人拦住。哈玛盖斯也挥手制止情绪激动的两人:“冷静点。” “那位是冥王吧?”肖恩注视依路珂,神色沉郁,“他又杀了一个人,不,是神,他还会继续杀不是吗?这世界会被他搞成什么样?我的朋友们又会被他折磨到何时?我不想杀他,但为了不让他再犯错,我一定会阻止他!” “真奇怪,您也是被众神预言,人生全部乱套的人,竟然一点也不恨他们?啊,是了,您是幸运的一个,被当成天才教育,享尽荣华富贵,家人疼爱,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您后来逃跑了不是吗?说明您也不甘心。” “我……我……” “主人恨透了诸神!什么暗之子?什么必须舍弃?他的一生就这么被判定了,他只有反抗推翻,您还问他为什么弑神?主人从来不想毁灭世界,要不他早做到了。你们这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还当他是洪水猛兽防,屡屡sao扰,一副拯救世界的架势。是,主人恨您,肖恩先生,所以他折磨您,您身边的人,还有他自己。”哈玛盖斯叹了口长气,蹙紧的眉宇裸露出长久以来的忧思,“他想不开,您的幸福使他走上这条路,他根本没法回头。我也劝不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我清楚,这么打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也许大家坐下来谈谈会商量出一个好对策。” 喂喂,他们是来打架的,你还建议和平解决?丽芙和依路珂抹汗,领主们也颇为扫兴,肖恩却动摇了。见状,维烈小声道:“肖恩,你别又心软,你忘了那人渣对王她们做了什么?” “这……” “你——”丽芙和依路珂大怒,但他们的怒火远远比不上哈玛盖斯眼中喷出的火焰更凄厉、更炙热。 “闭嘴!你最没资格说他!”混合着龙威的吼声震得空间壁隐隐颤抖,维烈脚步不稳,几位神祗也不寒而栗,“主人害了肖恩先生的弟子活该被关千年,那你杀了千千万万人又怎么说?伪君子!还敢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先杀了你!” “等等!”肖恩护住友人,冲口道,“我原谅他!” 哈玛盖斯一愣,被龙焰模糊的轮廓立刻冷却清晰。肖恩在同伴惊疑的注目中迟疑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原谅他,我本来不该原谅他的,但他也被维烈折磨了一千年,再大的罪也抵消了,我愿意跟他谈谈。也许我一时还没办法释怀,但我会试着原谅他——你让他出来好不好?” “这个……”哈玛盖斯本想一口答应,想起席恩的状态,正在犹豫不决,一股神圣之力的波动席卷了所有人。 一个坚定的女声紧接着响起:“火界降临,您的荣光加佑我身,不灭封印在此构成……” “等等!芙米!”肖恩懊恼地喊道。 “阻止她!”第一时间扩大结界,将暗中搞鬼的敌人包入,哈玛盖斯愤怒地下令。 该死!这全是陷阱!拖延时间,骗我暴露主人的行踪——幸好没上当! 机灵的依路珂掉头冲了过去,三位领主也默契地发动攻击。上次一战,重伤的餍魔之王和暗影之王回到自己的领地调养,在场是梦魇之王奇蜜拉,诅咒之王克鲁和疫病之王梅杰安。他们和三名神祗形成连动关系,只能固守原地,派遣部下去剿灭偷袭者。 流畅的咒文从祭司长口中流泻而出,光神的碎片呼应着发出璀璨的白光。 以施法者为起点,左右各划出两条弧形的光之轨迹,在远方交接,构筑成庞大的立体结界。赤红的火舌从地面窜出,仿佛凝聚了神意的利剑,净炎之火瞬间吞没了魔军的前锋。 “腐蚀!”依路珂当机立断地召唤出幽冥之刃,狠狠砍进土地,丝丝黑气冒了出来,恐怖的死亡之力顿时弥漫在结界内部,深深渗入地下,与光明之力相互吞噬激突,将群魔从溃灭边缘挽救回来。 “杀!”浮到半空,小小的冥王横挥战刀做了个斩杀的手势,眼神寒酷地指着芙米和伊莉娜,“目标——那两个女人!” 黑潮应声涌向杨阳一行。 “那个小鬼!”功亏一篑,扎姆卡特情不自禁地咒骂。月神情凝重地提醒:“小心,那就是冥王,决不能和他对视,被他的手指指到。”从某个角度而言,止息之君比目前的史列兰更可怕。他执掌生死法则,能够轻易取人性命,统御万魂和所有的不死怪物,说他是席恩手下第一强将也不为过。 扎姆卡特还不要紧,龙的灵魂很强大,也不太受法则约束。可是月、杨阳和诺因就惨了。尽管事先拉克西丝和休利安都对他们施了祝福,但依路珂的神格更高,能撑多久实在没有把握。 “开玩笑!不看他?不被他指到?干脆钻到地底下去算了!”果然诺因为这个荒唐的命令哇哇大叫。反应灵敏的伊莉娜就没浪费时间抱怨,又给他们加持了小型的抵抗神力结界。她接受了贺加斯的力量,芙米也是火神的神女,不怕一般的咒杀,如果硬要剥夺她们的神佑,冥王也会有损伤。 短短几秒钟的耽搁,魔群已冲进法术射程。 惨烈的慳键看他能不能和始源之海取得同调。我估计他不会选择属性,就不会受到宿命的约束。但这样也有个弱点,他不会受到法则的保护,自身的消亡就等同彻底的神灭。] 月优雅柔和的嗓音一字一字响起,杨阳激动得全身发抖:假设,假设席恩和始源之海取得了同调,那他的力量来源就是始源之海,也就意味着他们是相互依存、同起同落的关系。 涨潮期,是他的力量巅峰。 而退潮期,就是他最虚弱的时段! ****** 正午的阳光透过特殊加工的水晶窗扇,在色泽温润的黑曜石地板上投射出绮丽的光影。 穿廊过户,端着托盘的少年来到尽头的巨大门扉前,深沉如夜的底色上,金色的火焰图腾强烈鲜明,仿佛拥有真正的、炽烈的温度。正中央分成两半,取代门把的血色晶石熠熠生辉,那深邃的鲜红不似人间之物,凝炼肃穆间又带了些不祥与凶戾。 他身后的精灵少女踏前一步,打开门,一间摆设大方,采光良好的客厅映入眼帘。米色的墙板嵌着黄铜制的雕刻品,被蓝色丝带束起的窗帘是刺绣精美的羊毛织物,挂着蚀刻画的花梨木护壁闪着亮丽的光辉。 施法材料特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庭园里的花草香气。用密语开启通向内室的门,古代龙的化身大步走进,不掩担心地道:“主人,药煮好了。” “滚出去!” 伴随着沉怒的低喝,一只丝绸枕头飞了过来,哈玛盖斯反射性地侧头避开,丽芙却不偏不倚地挨个正着。她似乎受惊过度,枕头掉下来后还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只迷你骨龙缩在书柜上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元素豹和小冬狼在地毯下蜷成一团,形成两个隆起;史莱姆躲在一大堆靠垫里,乍看几乎分不出。它们都饱受主人的怒气惊吓,无助地向来人哀鸣。 华贵的柔软寝床上出现轻微的动静,鹅绒薄被下,探出一张被汗水****的俊秀容颜,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黑瀑般的长发蜿蜒在他的手臂、床单上,直垂落至地。紧贴住肌肤的衬衫勾勒出激烈起伏的清瘦胸膛。冰镜似的银瞳如刀冷锐,却好像罩了一层雾气般,略带涣散,隐隐浮动着深处的阴郁。 “我说过药没用的,你听不懂吗?”用异常轻柔的声音冷静地诉说自己的愤怒,席恩拱起身子,压抑体内一波几乎要撕裂他的剧痛,熟练地忍耐。 “可是主人,我想药会让您好受些。”哈玛盖斯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恳切地道,“求求您,喝一点吧。” 成功度过又一次发作,席恩长长吐出一口气,集中意识使语调维持平常的力度:“好吧,放在这儿。” “是!”哈玛盖斯喜出望外,走上两步,不放心地问道,“主人,让我喂您吧?” “我还有力气喝药。”低沉如耳语的笑声逸出唇,席恩闭上眼,不去看养子令他不舒服的目光,“抱歉,哈玛盖斯,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哈玛盖斯柔声道:“好的,主人,您好好休息。” 相继离开卧室后,丽芙惊魂未定地道:“吓了我一大跳,他生病时脾气竟然这么坏。” “主人的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哈玛盖斯盯着紧闭的门,忧心如焚。 “可是他怎么会生病呢?他不是神吗?” “……我不知道。”哈玛盖斯抿了抿唇,难掩失落之情,“这些和他切身相关的事,主人从来不告诉我。”丽芙惊讶地瞪大眼:“他连你也不相信!?”她本来以为这头小龙是席恩唯一信任的对象。 哈玛盖斯没回答,低着头注视地毯上暗青色的花纹,良久,吐出一句: “不,他比他认为的更相信我,重视我。” ****** 没有听见养子和部下的议论,席恩看着不断滴落,晕染开的汗渍,心情恶劣透顶。 含糊地咒骂了一通,他一口气喝干苦死人的药,再度把自己包成一团。 力量剥离的感觉糟透了,像魔法正离他而去。 魔法!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血液,在远离! 失去了魔法,他什么也不是。还是那个靠母亲和弟弟照顾,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连喝杯水都困难的小男孩! 相比之下,那像要把他的身体撕碎的痛楚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节。 不,清醒点,这只是错觉。席恩眼中破碎的光重组,凝固成千锤百炼的刀锋,对内心的恐惧说:它还在那儿,别被你的感觉骗了。 只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