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一面之师】
北周丞相领朝中尽皆事物杨坚巡视帝都，这是一件举国瞩目的事，五八零年十月二十七日，长安街市一片肃杀，每条大街小巷都排满了衣甲森然，刀枪鲜亮的禁军武士。 城中各个角落更是贴满了告示：自辰时巡城开始至申时结束之时，城中百姓不得擅自走出家门，如有惊扰了丞相大驾或是肆意闹事者按谋反论处，株连九族。 这样的告示一出，城中百姓真的就没有一个敢擅自上街，但是，这仅仅局限于城中百姓。各大酒楼茶肆，就连春香阁在内的几家青楼都挤满了早早出门等着一观丞相仪容的行商坐贾和外镇百姓，当然，在这些人之中，就包括来自南陈的沈大美人。 辰时刚过，长安御街丞相府邸方向便响起阵阵鼓号礼乐声，杨坚行驾再有半个时辰便要启程，而在街道两旁，早就站满了此次东征的下级文武官员，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要如此凄惨的站街迎驾，像宇文忻、杨素、王谊那样的大将就会很体面地列坐在长安城南的点将台下，在那里等待杨坚的巡抚。 不管怎么说，龚非也算是一员钦封的功臣，自然也要列在这道路两旁的路标官员之中。 一大早，龚非匆匆准备之后，便打马朝着自己的那个站位赶去，这下龚主簿可有些不满了，同是在一道府衙大门出去的，这待遇可真是大相径庭，董寂被众星拱月一般八抬轿抬去了点将台，而自己则只能骑着一匹瘦马。 龚非一路加急地奔着自己的位置而去，刚刚出了街口，正要加快马速，却不料险些被相对而来的一列马队撞得四蹄朝天，紧随身后的吕筱见状连忙迎上前来，惊恐地道：“龚主簿，您没事儿吧？” 龚非点头应道：“当然没事儿，吕头领，你马上去打探一下这是哪位大人的车驾！切记，一定要心平气和！”吕筱应诺去了，不多时，吕筱打马奔了回来，将自己探听的统统说了一遍。 “上仪同大将军，御正中大夫颜公子升？好家伙自己今天还真碰上了个大个头！”龚非沉吟半晌，猛然想起了一个典故“辞致雅赡”，不禁动容道：“颜之仪？” “为人庄重严肃，名望高，因不满杨坚独断而主动请辞，赶往西疆调任郡守”，史书上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这个人还是让龚非颇有些敬重的，吕筱遥望车队还有很长一段，如果此时止步不前恐怕会耽搁了自家主簿站街，便焦急地对龚非道：“龚主簿，事出紧急，咱们要不要先冲过去，他一个外放官员，也干涉不了这些！” 吕筱话未说完，龚非便冷声道：“撤到一旁，为颜大人让路！”吕筱急的脚踢后脑勺地道：“可是。这......” “无需多言，撤到一旁，为颜大人让路！”吕筱苦劝再三，只得随龚非一起退到一旁。车队缓缓行过，龚非这才一扯马缰，对吕筱说道：“好了，咱们走吧！”两人正要继续前进，却被身后一声呼唤叫住了脚步，龚非回首望去，一个毡帽短衣家丁打扮的青年正一路小跑地向自己这里跑来。 龚非勒住座下马儿，在马上拱手道：“不知这位小哥唤住龚某所为何事？” 家丁毕恭毕敬地道：“我家颜大人想请这位小大人辕前一叙！”龚非一怔，纳罕不已，他叫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饶是心中这么想着，龚非还是一口应允，随即翻身下马，徒步来到了颜之仪的车驾前。 家丁通报之后，龚非便眼观鼻，鼻观心地侍立在车窗旁，不多时，车窗缓缓打开，透过半掩的车帘，龚非看到了一张略显苍老的国字脸，虽然有些岁月积淀的沟壑，但眉间不无威严，那张面孔看上去也就只有五十出头，但却十分硬朗。古书上所描绘的人大多比现实中的都要夸张一些，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凸出所谓贤明之人与普通百姓的区别；就拿蜀汉先主刘备而言，书上描绘的是大耳垂肩，长臂过膝，试想一下，按照身体比例，多么大的耳朵能都垂到肩膀？若是真的长臂过膝，那只能说明这位蜀汉君主下身长短了，将两处联想到一起，在配合刘备一米七五的身高，姑妄言之，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还没进化完全的类人猿或是来自潘多拉星球的阿凡达。 再有就是隋唐演义中动不动就是这样描绘一个人：面如锅底，皮肤黝黑，尽管隋唐可找到不下二十多位，若真是那样，就难免有人质疑，这些名将难道都具有非洲血统？ 闲话少许，龚非从一开始也没怎么期望自己会遇到一张始终威严惧人的面瘫脸；那位颜大人一俟开口，龚非便对那些把古代大贤描绘的几近脱相的历代史官嗤之以鼻。 颜大人打量了龚非一番，看着龚非一身青袍布冠，是个下级文官打扮，便开口问道：“老朽刚刚见这位小大人分明十分紧急，却仍为老朽让出道路，心中甚慰，不知小大人现在何处为官？” 龚非打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我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啊，还小大人，到底是小人还是大人啊？但纵然心里这么想，他可不敢说出来，表面上连忙毕恭毕敬地躬身道：“学生龚非，现任镇宁侯府主簿一职！望老大人不吝教诲，学生恭听！” 颜之仪微微一笑道：“教诲谈不上，只是点拨一下罢了，哦，对了，你说你叫龚非，可是在邺城败军之际出奇谋助吾皇反败为胜的那位龚主簿么？” 龚非闻言做惊恐状地又是一揖道：“正是学生，只不过学生并未出什么奇谋，都是各位达人谬赞罢了！” 颜之仪笑吟吟地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若不是你家世缠身，恐怕此时早就赶去点将台坐受褒奖了。若是那样，也没有我们今日相逢，呵呵，这便是缘分所在，既然小大人以学生自居，那颜某也就成人之美，收下你这学生便是！” “谢老大人！” 颜之仪脸上笑容逐渐退去，挥手斥退左右，将龚非叫道近前道：“一日为师，便终身为父，颜某此次赶往西疆，不知何时能与爱徒再聚，临行前有几句肺腑之言相告，还望爱徒明哲保身，切莫违禁！” 龚非被说得丈二金刚一般，这也太突然了，三句话没到，自己就多出个师傅来！纵然一阵狐疑，龚非还是躬身应道：“请老大人教诲，学生一定牢记在心！” “这长安城今非昔比了，宇文氏五王尽被杨坚所诛，少帝又年只七岁，虽然现在宫中尚有国母杨丽华为先帝基业周旋，但与杨坚毕竟是父女，依我看，这江山社稷要不了多久就会易主杨氏！”颜之仪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虽然现在你只是个小小侯府主簿，但若有真才，早晚都会出人头地，为师可能挨不到我徒功成名就之日；但为师有言在先，爱徒切记，不论朝中何人掌大权，杨坚也好，他人也罢，在天下未定之前都不可轻易受人拉拢亦或是暧昧于两派之间，更不可自拉旗鼓，自毁坟墓，身在朝堂，处事圆滑但不要太过避讳，古之圣贤之所以英明远扬，名垂汗青，也不过是在入仕之初放上三把火而衬托自己罢了。” 颜之仪一番言语，龚非连连点头，待这位西疆大吏离开后，龚非不觉一阵苦笑，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小主簿，再说也没什么大志向，除了董寂之外连个大一点儿的官都接触不到，谁会屈尊来顾及你这个芝麻绿豆；上哪跟人家暧昧去？至于结党立派，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别说自己没那个心思，就算有的话，呵呵，整个团队都是一米以下的官衔，难道那些望族会聚拢过来看你在这帝都之中擦鞋不成？ 但颜之仪的话龚非并没有一头抛到脑后，毕竟这位大人的做法是明智的保身之法，对自己或多或少会有些益处。 龚非来到马前，吕筱焦虑地道：“龚主簿，看来丞相巡城已然开始，咱们现在去，怕是又要吃一顿埋怨啦！” “像我这样的小虾米数不胜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一顿大餐会因为缺一道作料而罢席么？”龚非大刺刺地看了一眼距离街道最近的珍鲜阁，对吕筱说道：“走，咱们去那里要些小菜，坐下来边喝边看！” ....... 珍鲜阁阁楼之上围满了观看的各地商贾，真可谓是人声鼎沸，在吵杂的人群中，几名身着布衣短衫的汉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的巡视队伍。 在靠近阁楼东角的厅柱边，李进轩也正默默地注视着身边的人群，在阁楼中心位置，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身着墨色长袍，一副文士打扮的俊美少年身上，这名俊美少年便是沈晴芳。 远处丞相仪仗已经缓缓走来，四目相对，沈晴芳做出了一个随机应变的眼神，李进轩微微点了点头，沈晴芳回身一转，轻盈地窜入了围观的人群。 李进轩看向远处几个同来的刺客，用唇语发出了一见杨坚车驾立即动手的命令，几个刺客立时集中了精神，握紧了怀中的短刃。 在所有人都热情喝彩的时候，危险已经悄然靠近，今日这些人的最终目标便是不惜一切代价行刺杨坚，为还在苦苦支撑的司马消难将军赢得逆转。 沈晴芳窜出人群，正要在距离街市最近的廊边埋伏起来，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远处，龚非正吊儿郎当地向自己这里走来，沈晴芳见状登时一惊，想要闪身避过，但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