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唯一的儿子离去了
当年父亲抛下她一个人,让自己饱受了寄人篱下受人百眼的痛苦。长大了国家也好了,又嫁了忠厚老实的老万,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新生活开始了,以为从此脱离了人间的苦海,可是生活又一次把她推到了峰口浪尖。要不是为了嗷嗷待哺的襁褓中的小长寿,还有刚五岁的长生。她真想随他一起去了。 队长连续二天没合眼,白天要到地里抢收稻谷,晚上过来忙前忙后,把大小事挑了起来。老万临走时他答应要照看好他的家人,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作到,不要幸负了他。快出山的头天晚上,队长和保管招集大家开了个小会。 “大家都知道,老万和宋好都是孤儿,刚修了房子,又生了个娃。我们生产队本来就不富裕,自然是很困难。大家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齐心协力把他后事办好。”保管坐在火把旁对着队里的人讲道。 “家里的粮食就只能填饿肚皮,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我都要东家接到西家。”保管的父亲把头摇得给个破囊鼓似的。 “是啊,是啊!”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我把压柜子的唯一的谷子扫出来了,反正收谷子了,隔不了几天就可以分。”队长的婆娘田嫂把背篓里谷子倒到了坝子里的箩筐里。 看到田嫂首先把谷子捐了出来,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默不作声了。万家财也把准备好的小半篓谷子倒在了箩筐里。人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回家,黄豆呀,胡豆呀,南瓜呀,玉米呀,柴禾呀都送来了,老万的身后事总算是勉强圆满结束。可是上医院的医药费,买棺材费,冥纸和香腊费等等已让这个贫穷的家庭负债累累。丧事办完了一个星期了,家里还是像笼罩着白色的恐怖一样,一切都是那样苍白无力,没了生气。万大嫂因为伤心过度一下没有奶水,刚满月的孩子饿得呱呱直叫,长生成天吵着要父亲,吵累了就一个人坐在门坎边无助地摆弄着父亲为他用木头坎的玩具。好多天万大嫂都是一半清醒一半湖涂,如果不是两孩子的哭声,她都以为自己也随着老万离去了。田嫂百忙之余总要上来看看娘三,她把自己已一岁的小孩的奶也断了,奶起长寿来。小家伙不在天天喝米汤,进了奶水脸上也开始有点红晕,哭声也洪亮多了。天气渐渐转凉,地里的粮食也收光了,万大嫂的不幸和痛苦也一点点在慢慢释怀。当一个人经历了生与死地煎熬,又活过来的时候,她对生活的恐惧也会麻木得失去知觉,于是生活在繁忙的轨迹里掩盖了那些痛苦地烙印。 “快来,快出来,万嫂。”田嫂人未到,就听到她气喘吁吁地撕心烈肺地叫喊声。 万嫂背着孩子傻呆呆地望着屋子上的房梁,田嫂地叫声她充耳未闻,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长生,长生,你醒醒。”万嫂抱着浑身湿淋淋的小男孩跑了进来。 万嫂听到“长生长生”地叫喊声,她木然地转过身,当她看见田嫂满头大汗浑身湿淋淋怀里还在滴水的孩子时,她的心咯噔一下,仿佛有人用木棍敲了她的头,一下清醒过来。 “长生怎么了。”她踉跄着扑了上去。 “掉水塘里去了,刚好我经过。可是他还是没气了。”田嫂眼泪汪汪的样子,哽咽着说。 “不,不”!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掀开田嫂,发了疯似的对着孩子地口使劲吸气。背上的小长寿在她的被上上下左右晃动着,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万嫂,小心别摔着孩子了。”她想把背上的孩子抓住,被她撞在了地上。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两分、、、、、只听咕噜地一声,孩子苍白的小脸有点红润了。 “他活了,他活过来了。”田嫂地脸上爬上了笑容,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万嫂一下瘫软在地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浑身也湿淋淋的。赶来的邻居和田嫂一起帮着把长生的衣服换下来,把他抱到床上,为他找来棉被保暖。忙完这一切,田嫂急忙把万嫂被上的孩子解下来,到一边为他奶去了。 “家里有一老,赛过有一宝。要是有个老人帮着看孩子该多好。”万家财快要临盆的媳妇王惠英扶摸着正大口大口唧着奶水的婴孩。“孩子也不至于会溺水。” “小声点。”田嫂瞅着地上独自落泪的万嫂,拉了拉她的衣角。王惠英捂住嘴巴默不作声了。 刚才发生的事,恍如隔世,万嫂经历了生离死别的考验,心急如焚,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她的儿子,她不能让他小小的生命就这样没了。去年邻居的小孩溺水,她看见别人是怎么作人功呼吸的,她拼命地吹呀,吸呀,拼命的拍着他娇小的胸脯。当孩子恢复了知觉,她却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田嫂他们在屋里来回帮着,她全然没有知觉。只有冰凉的眼泪叭嗒叭嗒地滴在黄土上。她不明白自己是累了还是心已麻木。长生的遭遇让她明白了,她不能就这样消沉,她要把老万已卸下的重担挑起来,把这两孩子养大成人,还要把现在的债务还了,虽然自己穷,但却从未欠别人的债,到了她这里也是一样。她嘴里喃喃自语道。
“长生这孩子命硬,他不会有什么事了。”万大妈屹立在暖洋洋的春风中,心急如焚,再也不能平静焦急地眺望着远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老支书家的宴席已散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宾客们三三俩俩地从红漆大门里出来,有的乘车走了,有的回家了,有的在院子里玩起了麻将,笑声,哗啦哗啦的麻将声,此起彼伏,越过高速公路冲撞着桥头两个单薄瘦弱的躯体。 晚上,长生喝了点粥就睡了,万大嫂一个人坐在微弱的煤油灯下,看着两个酣然熟睡地孩子,陷入无边无际地沉思中。 万大妈从早晨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天刚黑,当支书家正放着五彩缤纷的礼花,人们沉浸在欢歌笑语中时,李胜疲惫不甚地向黑暗中两个单薄的娇小的身影走来。 “李胜,长生呢?”老人踉踉跄跄地扑了上来。 “在——在这里。”他指着沉重的包袱气喘吁吁地说道。 “什么?”她再也承受不住倒了下去。耳边充塞着孙女凄婉地哭声和怒放的礼花声。生活从来没有倦顾过这个孤老婆子,好像不幸总是围绕着她的一生。她同这个世界抗挣着拼搏着。没有同情人她怜闵她,她就像一个孤独的顽强不息地顽石,与命运与这个世道抗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