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迷路
虽然在洞口自上而下远观时，仅仅能看到的是一幅烟雾笼罩下模模糊糊的地宫图，就足以令人肃然起敬。当双脚终于踏入宫门，王羽才知道自己还是小觑了这座宫殿。 在洞口时，王羽已经粗略制定了一系列计划。不知名的烟雾几乎将整座地宫遮盖，却独独漏了前殿。之前王羽还想不通为什么，看到地板上、墙壁上若隐若现的波动，这才明白一二。 阵法。 虽然留下法术波动的方法有很多，若换作一般情形下，大多都会推测是否为大战过后残留，即便确定是固化波动，往往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也是千奇百怪的禁制之术，但这里太奇怪了，以至于王羽不得不将其暂定为阵法。 故老相传，阵法乃是人皇降生之前便存在于世。虽然这种观点已经被大多数人摒弃，但现存的阵法却无一不是来源于上古道统，这一点无法抵赖。阵法与禁制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前者以人力借天力，是以一旦结阵，若非外力破除或是结阵之人解除，往往能够长久存在，而后者玄奥还要过于前者，但无论基石还是筑架全系于施术者，是以寿命大多取决与施术者。 想想鬼蜮的手段，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苦功夫才堪堪控制前殿，若能以禁制做到此步，何苦呢？至于手段，以阵法聚集鬼气，将南六白枫宫逐步蚕食，这是王羽能想到的唯一也是最合适的方法了。 不过，眼下王羽可没有闲工夫细究鬼蜮的秘密。这才多会功夫，王羽便尝到了极阴之气入体的后果。 此刻极阴之气侵入体内时日尚短，若非仔细查看无法察觉。王羽起初还未放在心上，等验过后才知道厉害。就这么一会儿，极阴之气便已混入血液，长此下去，恐怕死亡都是最好的结果，稍有不慎，化作没有灵智的阴尸可就惨了。 按说在鬼蜮的不懈努力下，前殿的极阴之气已经被鬼气死死压制，可就是这残存无几的极阴之气对鬼怪之身尚且有害，何况是人？ 但就算王羽有心加快速度，此刻也无计可施。 王羽千算万算，事先不仅牢牢记下前殿有鬼差驻守的地点，还多花费了半个时辰保证设计的路线不会出错，却忘记了对几处宫殿内的情形一无所知。 按王羽最初构想，由正门入，经六道门禁，转入长廊，绕过伙房、厨房、餐房，再经外廊道几乎能将整座前殿环绕一遍。这样不仅能查探关押所在，也便于找好撤退的路。可王羽怎么也没算到，伙房与外廊道相接的地点竟别有洞天。 传送阵？小世界？ 王羽思前想后都给不出答案，甚至连怎么陷入这片苍茫都记不清楚。进入正门后，躲过守卫进入长廊，一直到三房聚集处都没出差错，甚至到外廊道口都没问题，可明明只要一步就迈入外廊道，这一步怎么会出错？ 王羽没有在这谜团里纠结下去。既然选择了这条有进无退的路，就不能因为瞻前顾后而停滞不前。 四下辨别了一下方向，不过很可惜，素来不会出错的正南仪原地转圈不止。王羽暗叹：这机关师吹得天花乱坠，原来也是哄人的家伙。 无奈，王羽只好由着直觉径向走去，步速缓慢，只有平时行路的不足一半。尽管王羽小心翼翼，可意外总会在最不期望的时候如约而至。 地下一片迷雾骤然向四周散去，露出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洞，将王羽瞬间吞噬。 下落过程中，王羽不禁苦笑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然后转念一想，又道：可不是么！这不就是个鬼地方。 不过，意料之中与大地亲密接触的着陆却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一团厚厚的闪着电光的黑云将王羽稳稳当当接住。 从黑云上下来，来不及想这究竟什么东西，王羽便被眼前周正古典的筑道震撼。 对于古补典雅的建筑，王羽向来是没什么抵抗能力的。但以他的眼界，就连享誉盛赞的江华园林都看腻，这世界还有什么能令他目瞪口呆？ 当世筑造，无非如京城皇宫般堂皇大气，或是如关内泰元府城煞气逼人，再者似江华园林般典雅精致，不外如是。王羽曾看过天下名宿，也观过上古道统之内远离凡尘飘飘欲仙，可从没有哪座建筑能如此震彻人心。 一个个四四方方内室嵌套，以某种王羽还看不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构成了长长的筑道。内室中心空无一物，两侧墙上被整副镂空石雕布满，雕刻着豺狼虎豹以及更多王羽叫不出名字的异兽，而每面墙的中心，或在群狼啸月的月，或在两虎相争的口，定有一面圆形纹章。而纹章上的纹饰，虽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王羽根本不知何解。 头顶是白玉板，白玉板里刻着星星，副副皆不相同，但王羽却有种错觉，好像将这所有内室的顶板拼凑，便是整片星空。 但最令王羽好奇的却不是前几样，而是四个角落里静静坐着的小兽。 内室四角各有一半月形石柱，石柱高五尺，顶部端坐不同小兽。虽然小兽雕刻的……实在是太艺术加工了，不过王羽仍旧凭借过人的读书量认出了此四兽本尊。 也恰恰如此，王羽才更坚信了林远带来的消息。 不做多想，王羽迅速奔行，不忘沿路留下记号，并默默记下来路。不过这时王羽并没有一味横冲直撞找人，第一次仍以摸清情况为目的。 咦？这里好像第四次路过了。容我想想……嗯……这里一共走过四次，没错……第一次正面路过，第二次自去向处而来，第三次……第四次……一定有哪里不对，为什么后两次到达内室的方向与前两次刚好一东西一南北？难道我记错了？ 当发现第一处问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未解之谜。而接踵而来的却更令王羽头痛。第一轮下来可以整理出一副缺胳膊少腿的地图，将重复的问题抛开不管，又能得出完全不同的另一幅地图。而将所有的结全部打开，两幅地图又能以某种匪夷所思的形态相互契合。当王羽重复经过的内室越来越多，以至于构建出的地图越来越多，最后竟然能找出整整十二座内室可以独立存在，而据王羽预测，继续探测下去，这个数字还要增加。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内室的每一个方向都能够进入，而这些内室还不是十字通路的核心构成，那么可以同解为每一个方向都不能进入。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当脑中只剩下一团乱麻之后，王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迷路了。 当一个人迷路的时候，他选择的第一个方法往往决定了能不能走出迷途，当然，是指当他意识到迷路之后。 王羽曾在书中读过也见过很多人的第一选择都是选择一个方向前进，但这类人的结局没有例外，只有死亡。那么，那些最后走出迷途的人会做何选择呢？魏耀阁游记中记载，魏耀阁曾有数十次迷失，所遇所见各不相同，但走出迷途的方法却惊人一致。 相较于种种天地怪力，一个人的力量几乎可忽略不计。所以选择对抗，不如选择顺从。不过，顺从也有顺从的技巧，不然，一味顺着迷途，正中其下怀，反而走不出去。 那么，该如何顺从呢？ 王羽此刻收起了所有的计算，心中保持一片空灵，大步向前走去。前方无路则顺筑道而行，左右路口则逢转必左，前路多向则极左，如此反复。 换做常理，如此前行只会绕圈，无非是一个大圈还是小圈的区别。然而此刻，王羽却走出了一条通天之路。 前行的方向其实随意，王羽之所以选择左向，只不过是看中了天下大势以左为尊罢了。想王羽从小志向便是封王拜相、一展宏图，时至今日，物是人非事事休，那份出人头地的信念却有增无减。 话说回来，这条通天之路的尽头，并不是迷途的出路，而是直指王羽一直寻找的鬼王大狱。 王羽暗道：真是撞了大运，就是不知，是不是出行拜过菩萨，真能保佑一路顺风？ 只是王羽不曾想过自己也有福慧双至的一天。想想这些年的遭遇，用祸不单行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何曾有福无双至的一天，更遑论还是福慧双至！ 选定方向行走约半个时辰，期间经过重复内室六座，有眩晕感内室二十余座，故此推算绕两圈，最后停止处仍是一内室。只是此内室只有进向而无出向，地上一片黑漆漆，不是深井一类的阴森空洞，而是沼泽类的黑色浑浊毯状物，并源源不断向外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郁恶臭。 王羽盯着黑色泥沼良久，迟迟不敢移动。走到这一步，王羽清楚地意识到此刻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祈祷魏耀阁的办法真的有用。而眼前与众不同的内室也在一遍遍告诉王羽：你没有走错！ 王羽脑海里，那本魏耀阁游记正摊开，其上一页章注里，一行字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