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长乐公主的谋算
外面斗得天昏地暗,好不热闹。鬼差、鬼兵们四散逃去,只留下狼藉一片。 离宫门不远处,有一片乱石滩。王羽躲在一块半人高的巨岩背后,仗着仓促布下的隐匿阵法,竟然没有被发现。一方面自然是王羽的小心翼翼救了他,而另一方面,王羽望着慌乱奔逃的众鬼兵,嘴角扬起不屑的笑。 那轻蔑的笑,如果林远在这,一定会有种错觉,错以为眼前之人,仍是那个放浪形骸的带头小哥。 可他的双眼,为何没有一丝狂傲,没有一点轻蔑?那一双眼中,为何仍旧满含疑惑? 舞台上吹拉弹唱,群魔乱舞,好不热闹;舞台下,看戏的人看得认真,却不入戏。 对于场面上发生的一切,王羽没有任何头绪,所以选择了继续观望,即使在时间上,他没有后路。 静静的观望着一切的,显然不止王羽一个人。 纵观历史长河,大唐无疑是最为强大的王朝之一。但如何评价大唐王朝,且不论后世如何,当代便褒贬不一。三教九流,上至当朝大臣,下到市井黎民,甚至南蛮北漠等化外之民都必须毫无疑问的承认一点:在玄甲军的铁蹄之下,一切,尽皆俯首。可除此之外呢? 面首自古以来有之,但摆到明面上来却是第一次。 不管别人怎么说,张铮十分感谢面首这一“与众不同”的升职通道。 张铮本是市井中再寻常不过的跑堂小厮,自从被长乐公主看中,便走上了一条黄粱一梦般的封侯拜相之路。是的,在大唐,面首不仅能放在桌面上大谈特谈,在权贵的帮助下,甚至可以更轻松的封侯拜相。 而张铮的目标,便是成为紫衣侯——瑾太后的面首那样的人。 自打张铮跟着长乐公主以来,除了在长乐公主跟前言听计从之外,哪里受过半分苦。搁在往常,张铮是万万不愿离开金桂阁的。在京城之中,锦衣华服穿着,名伶小曲品着,人前人后众星捧月,便是当朝大臣也能嬉笑怒骂,那小日子……想起来就后悔,怎么就没忍住这张嘴呢! 那日听闻长乐公主对某件东西很感兴趣,张铮一时嘴没搂住,一心想着立功,稀里糊涂就接下了这单活。 自打进入武穆秘境以来,什么都还没摸清楚就卷进一场真刀真剑的战争。如果真的只是正常的战争倒也罢了,张铮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当年跟着长乐公主也是混过玄甲军大营的,虽说被杀伐之气震撼吧,但经过这么一遭,这会再碰到沙场厮杀,竟然没有一点惧意! 凡事总有意外。谁会想到,这哪里是书里读过的排兵布阵、你来我往的战争,分明是一篇妖魔志异的小说。从璟南城逃出来的时候,一个不查,竟然被一队鬼兵捉了去。 被关在棺材里可不是一件好差事。况且这件事本来就不吉利。 按照常理来讲,在白僵镜面内那个慌张、愤怒甚至有点歇斯底里的张铮才是该有的表现。而此刻,这个沉静的躺在棺材里默默等待,心中还有种蠢蠢欲动地期待的张铮,一副掌控全局、悠闲自在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生涩与紧张的模样,更显得很不正常。 “孬货,哈哈,你果然是个孬货!”半空中传来白僵畅快地大笑。 离宫门很远的长街上,方获从一片废墟里缓缓站起,一脸铁青。白僵这一招,实在方获预料之外。不管之前两鬼默契的拼斗为何,这会,方获不得不收起做个放浪戏子的玩味。 只不过,这下可毁了十多年时间前前后后数万鬼差前仆后继才在青石街布置的一切。这一切,指的并不是摆在宫门的那些桌椅之流,还有依照阵法大师们为破解南六白枫宫奥秘所设计的大阵。 过万阵法汇聚才使得鬼蜮能够掌控前殿。而这一撞,虽然才毁去仅仅三道阵,其中一个还是连接其余四道阵的过渡,但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千阵法锁青石,三千阵环环相扣,破一阵就是破三千阵。 然而,毁去了一切,却不包括青石街。完好无损的青石板大街好像在嘲笑着两鬼的无用功,而这一切,对方获来说却理所当然。当然,这绝对理所当然。 “看来你已经掌握了百鬼夜行的第二层,真不愧是鬼隶统领最看重的鬼将。”方获狠狠说道,继而感到一丝无力。 “怎么,这样你就怕了?”白僵从半空缓缓走下,每一步踩在半空,都好像踏着无形的阶梯,“这可不像你,孬货!” “怕?我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个字。”方获笑笑,便将那一丝无力丢掉。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方获,你进一步,我进一步便是。放弃,那是弱者的选择,而我终将成为强者。 方获笔挺站直,好像微微的弯身就是对命运的屈服。而他的对面,从半空缓缓走下的白僵,一如往常,只是平静的外表下,并不平静。 短短休整之后,两鬼平静地对视,却燃起无尽战意。 只是,这一切,注定只属于他们自身。因为这一刻,初衷已不重要,战,至死方休才是意义。 这场对决,也注定与宫门前的一切无关了。 当白僵双脚踏上青石板的那一刻,青石街与外界便是两个世界。 当三五个阵法破去之后,属于南六白枫宫的气息如滴入清水潭的墨,一层一层将所有阵法染透,直到青石街的尽头。 大师的做法很简单,所有的破解阵法皆以一宫一殿一街一道为限,彼此互不关联,却浑然一体。而现在,青石街便是一口罐头,外面是世界,里面是咫尺方圆。 大阵如广阔无垠的陆地,青石街便是嵌在上面的一湾湖水,可别忘了,陆地之外。 舞台上少了两位撑场面的台柱子,后果可想而知。 “嘎吱!” 棺材板被无形的手推开,张铮从中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宫门前,拍拍衣袖,正是这台戏,终于轮到我上场! 此刻,他只想放声大笑:鬼将又如何,不过是公主大人的棋子罢了!放置贡品的棺材只有简单的禁制,失去了白僵的控制,对于张铮来说不过比普通棺材稍稍麻烦而已。 巨岩背后,王羽见证了混乱,目送二位鬼将离去,一对眸子都不曾有过半点波动。当张铮映入眼帘的时候,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渐渐,掀起巨浪。他怎么会在这里?王羽突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四下逃窜的一众鬼兵乱作一锅粥,不过在白僵与方获离开后,在鬼差们的引领下正在逐渐恢复秩序。而此刻,宫门之前突然多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是白僵大人的贡品,抓住他!”就在众鬼发呆之际,李强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嘴就喊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鬼适才想起白僵大人带回来的贡品。这东西可万万不敢让他溜了,否则白僵大人回来……李强想起上一次白僵大人怒火冲天的场面,冷汗直冒,立即晃晃脑袋,不敢细想下去。 “贡品是方获大人的,谁也不准抢!”另一边,一位鬼差也怒吼道。看那鬼差的身形,俨然是个小号的方获。 “哈哈,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本侯!”张铮长啸一声,身影便如云烟般掩去。一众鬼差争相追逐,却没想到他们的每一次动身都令张铮飘得更远。 听到这一句“本侯”,王羽心中怀疑渐深,不过此刻还是先笑笑再说。听说,在京城的公子圈里,张铮素有“小紫衣侯”的美称。一来,所有年轻的面首当中,张铮无疑是最有天赋也最会往上爬的,权当是众人对他的奉承吧。二来,长乐公主在圣上的子女中排行老七,不仅是太后和圣上最喜爱的明珠,本人也像极了太后。不过,如果真要王羽来说,倒不如说长乐公主与圣上最像。 于是,作为长乐公主最喜爱的面首,封侯似乎早已板上钉钉,欠缺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当然,明面上张铮自然不敢自称本侯。但现在也不是明面上,私下里过过嘴瘾肯定没问题。 可王羽仍觉得好笑。 但王羽从未轻视过张铮。而张铮也的确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个江宁王家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现在,仅仅张铮本人,王羽都必须重视。 宫门内本来有鬼差四十五位,鬼兵两千有余,随方获而来又有鬼差两名,鬼兵若干。 玄甲军十人为伍,十伍为行,五行一营,十营可为一军。 五营之力和围,张铮神色怡然,整整一刻钟,没有一鬼能碰得哪怕一下衣角。 “变阵!合!”李强与那壮汉鬼差小声商量许久,壮汉鬼差终于点头。 在鬼差的指挥下,鬼兵们迅速变换阵型,上一刻还是散兵游勇,下一刻便化作牢笼,将张铮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众鬼仍旧拿张铮毫无办法,却将他锁在了五步四方。 烟云身果然名不虚传。王羽不禁发出一声赞叹。这便是皇家的底蕴吗?还真是让人艳羡不已啊!不过,张铮,谢了! 趁着众鬼的注意力都在张铮身上,王羽瞅准机会,这一刻,宛若一道离弦的箭,瞬间射入宫门之内。 大阵中,李聪的眼中一道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他抽工夫用力揉揉眼睛,却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