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公子
待赵常侍领着一行宫中侍卫离开,接旨的萧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口,除了萧崇文这一支嫡系还算安静,另外三家都纷纷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萧崇文的大哥萧崇武一家最是不敢相信。 老三萧逸阳家,老四萧逸杭家也是纷纷觉得这莫是下错旨了,“老大,这玉旨是不是错了,你再看看。我们家萧琰怎么可能是驸马,会不会是同名同姓?……那还有谁来继承相位?” “爹,怎么会错呢?今科状元只有一个,就是堂弟。”老三家的长子萧宽一脸肯定地道,他仅比萧琰年长半岁,今年同下考场,他考了二十八名,而萧琰高中榜首,这还能有错。 老四家的嫡子萧顾也道,“就是啊!大伯,三伯,我们这么多人都听着的呢!而且大堂兄又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可是我楚国第一公子,谁都会弄错,赵常侍肯定不会把堂兄弄错!” 就连靠在榻上的老祖宗,手中的福禄拐杖连连重重捣地,这可是她最喜爱的嫡孙,哀号道,“我的孙儿,怎么这么苦命!二儿,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可不能断送了琰儿的大好前程……” 王夫人想劝,但是老大家的甄夫人一直站着最近的位置不断对老祖宗哭道,“老夫人,琰儿也太命苦了。” “我的琰儿……”老祖宗搂着一直沉默不发一语的萧琰,涕泪连连。 就连萧琰的几个庶弟庶妹也是面面相觑,大哥怎么成了驸马,可是奈何这御赐金匾的楚忠堂没有他们发言的份。 “娘,难道大哥娶公主不好吗?”一个美目如画,十四左右的可爱女子挽着王夫人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王夫人横了横缺心眼的小女儿,“雪儿,别听你婶娘们说,你大哥的婚事,娘看来就是上上好的,她们就是羡慕。整个大楚还能有比嫡长公主的身份更配你哥的吗?” 但若说老三老四家的没有几分眼红那绝对是假的,谁不知道嫡长公主归京在即,婚事肯定要提上日程,虽然是一驸马衔,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现在却是大大的好前途…… 这番情景,他早已料道,萧琰淡笑着回道,“老祖宗,琰儿不苦……” 可是老祖宗却认为他心里定是苦的,寒窗苦读十五载,一生功名一朝成,可是这才转眼间,却从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成为前途无亮的驸马。 这怎能不苦啊! 快要吵翻天了的忠楚堂里,萧崇文独自坐在上座中,揉着额头,大吼一声,“安静,都别吵了!琰儿,跟我来内书房。” 对着老祖宗笑了笑的萧琰揣着手中的玉旨,颔首应道,“是,父亲。” 然后跟随萧崇文一前一后出了楚忠堂。 ——————————————— 相国府平日父子一起处理奏折的内书房,父子二人此时正一坐一跪。 萧崇文坐在太师椅中,抚着头痛耐奈的额头。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年,双膝只跪过君天地祖宗,就连老太君,父母都未曾轻易跪过的嫡长子第一次跪在地上地请求他,“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枉顾父命,擅自向大王请旨!” 萧家在楚国地位超然,每一朝每一代的相国都出自于萧家,不仅因为作为开国第一公勋的萧家对于楚国芈氏的鼎力支持,牺牲了几代人方才助第一任楚王一统西南成就楚国春秋霸业,并由此与第一代楚王建立了永世绝不相互背弃的君子盟约,还因为历代萧家子弟的出类拔萃和在楚国世林之间的超凡影响力,一直是最有力的保皇派,并誓死捍卫着每一代楚国芈氏的正统和江山稳固。 可以说,萧家就是楚国皇家的第一家臣,君臣关系互为倚靠,坚不可摧,楚国方才能占据了最辽阔肥美的鱼米之乡,与晋国,巴国,庸国,四分天下。 传至萧崇文这一代更是由于楚王从登基之初起就缠绵病榻十余年,心有余而处理朝政而力不足。 二十年来,萧崇文为国为君为民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当然从另一个层面,如今的楚国的前庭几乎可以说就是萧家的天下,一半以上的文武大臣都是萧崇文提拔推荐上来的。 作为萧家下一代继承人的萧琰,仿佛汇集历代萧家所有子弟的优秀和才智于他一人身上了一般,得天独厚,钟灵顶秀。 不仅从小就有着过目过耳不忘的天资,又颖悟绝伦,才智非凡,几乎是一路冠绝同龄所有才智出众的人物成长起来,如今就连古稀之年的长者在他的面前也只能沦为听从。 三岁起识字所读的第一篇文章不是千字文而是奏折,六岁起就跟着他这个父亲开始熟悉政事,十岁就参与相府的书房政事协理,十四岁起就已经可以独立代替他处理前庭的大大小小政事奏折批阅,而且每每所批复之言皆令人耳目为之一新,凡是经过他的手所颁布的每一个政令都能达到政通人和之效,简直就是天生的王佐之材。 萧崇文曾不止一次对众人说,“此生有此子,足矣!” 其期望之高,可见非同一般。 跪在地上的萧琰亦是知道父亲对他的期待之高绝不止于远胜于所有兄弟姐妹,族中更是对自己接棒相国之位无不首可,迎娶公主无亦于等同与仕途就此无缘,与相国之位无缘,更胜者与父亲的抱负相违背。 他的这一求婚请旨的举动,几乎叫所有人不敢相信甚至失望,除了王夫人。 未来在楚国绝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琰,居然会选了一条就连普通男子都不会选择的路。 有名无实的驸马! 这怎么能和楚国第一实权的“相”位,相提并论。 跪在地上的萧琰闻言剑眉微收,仍然清声说道,“孩儿不孝,然父亲知道,琰从十岁起就与长公主于上书房学堂共读八余载,志投意合,大王病微多年,一直无子,公主有心代君振兴大楚,而这三年来,长公主更是以女子之身代君讨伐西土庸国,保家卫国。琰身为男儿,恬无一官半职又有家族之累,无法随军北上,唯有成为驸马,方能长伴长公主左右,共治大楚。” “如你这般说,岂不是此生为父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就是送你入宫成为伴读。”萧崇文痛心疾首,万般后悔追悔莫及,又道,“共治大楚?身为萧家嫡长子,难道你可忘了,我萧家与楚国芈氏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萧家与楚国芈氏世代不通婚。而这才是我萧家与楚王能共治楚国的不世根基!且他朝一****若为相国,长公主若为皇太女,你二人依然可以共治我大楚。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行径,真的只是为了社稷,不为私情?!” “琰仰慕长公主久矣,能娶之为妻,此生夫妇何求?!”萧琰不为所动,神色更加坚定。 “若长公主不为长公主,你二人情投意合,为父就是求也会为你们二人求得旨意。只是她为我楚国公主,又是大王唯一嫡长女,大王登基二十载苦无子嗣。楚王如今是久病糊涂了,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琰儿难道你也色令智昏了吗?今日特招你为附马,他日你很可能……” 就是我楚国第一个男后! 萧相国后面的话根本就羞于出口,以今时今日的楚国芈氏境况,一个嫡长公主附马之衔堪比太子妃之尊,对于普通人家绝对是天大的荣耀,运作得宜甚至一步登天都是可以。 可是男人为后,和入赘为婿有什么区别,哪一样不都是丢尽他们萧家第一等开国之勋的祖宗颜面,尤其还是如此苦心培养出的旷逸之才。 叫他心何甘! 如果皇命可违,他现在一定跪在朝阳门,长跪不起,请求收回成命。 可是他侍奉了楚王二十年,如何能不知楚王的心思,想要一个像样的继承人,却苦苦求了多年,也无半息子嗣。 如今所有幸存的公主中,唯有还身在回京途中大军里的嫡长公主,胆识非凡,一战成鸣,可承皇统。 可是如果要他拿“雏凤”一般的嫡长子送去深宫后院,而不是前庭朝堂,断送吾家千里马的一身惊世才华,甚至断送他期待已久的楚国中兴的所有希望!
他,如何甘心? 知子莫若父,萧崇文肃眸端颜,放下揉着额头的大手,重重一拍红木书桌,沉声问道,“为父最后一次问你,你可是真的下定心意。如有反悔,为父现在就是舍下这所有脸面,也会为你抗旨到底!” “琰心意已决,旦请父亲成全!” 双手枕地,再次叩首不起。 ———————————————— 王夫人焦急地等在外书房,“这老爷到底有什么不满的!比起一个相位,这可是长公主驸马,在大楚未来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说不定……” 说不定未来我孙子就成了龙子龙孙,当了这楚国的大王,才不稀罕这相国之位,这可是天赐的姻缘,天大的好事。 王mama大胆地捂住王夫人的嘴,“我的好夫人,后面的话可说不得,想不得!” “我省得,王mama,这不是就我们两个人,在自家家里吗!” 王夫人以绢掩面收了嘴,把她那些小心思都收进肚子里,死死捂住,转而说到二人婚事cao办之上,“王mama,你说说这琰儿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这做娘的原先准备的六十抬彩礼配个寻常权贵女子倒是有余,可是如今我们琰儿要尚的是公主,什么样的聘礼才能匹配长公主之尊?一百二十抬,还是一百六十抬?我一定要让我儿风风光光地娶到长公主。” 王mama也是一脸喜气,“呵呵,这一百二十抬还是一百六十抬,那还得看相爷夫人怎么安排,这个老奴可不敢说,但是私心里,只要能配的上我们公子的身份,自然多多益善。” 这句“多多益善”无疑说到王夫人的心坎上。 在她眼里,他儿子就是天下最好的男子,自然要配世上最好的女子,这个长公主无论品貌身份堪为佳配。 ————————————— “噼啪”一声巨响。 内书房里陡然响起瓷器重重摔碎的声音,一声“不孝子!”的怒吼又接着传了出来,王夫人闻声紧张地什么都不顾就推门冲进内书房,看见被踢倒在地额头流血的亲子,心疼的不行,“好好的赐婚,相爷到底做何发这么大的火气,快消消气!” “看看把我们的琰儿伤成这样,到时候还如何跨马游街十里红妆迎娶公主,又如何向大王交待……” 萧琰的额角都是瓷器磕后的鲜血,可是他俊雅无双的面容上还是笑意不减,“孩儿不孝,此一生只恳请父亲成全这一事。” “你……孽子!”萧相国气极。 “相信二弟三弟能代儿子在父亲身前尽孝,亦不会辜负父亲的殷殷期望。” “他们怎能和你相比!”萧崇文抚着胸口气极,培养多年的儿子,竞不知他对他有多看重,多期望,其他庶子虽有才华,却好比鱼目与珍珠,岂能相提并论。 王夫人看着唯一的嫡子被伤成这样,心疼无比,也帮着苦劝,“相爷,我们萧家又不是只有琰儿一个男子可承祖业,老二老三虽然是庶子,但是也是十分出息,到时候他们与琰儿,一内一外,岂不是更加互为倚助。” “有其母必有其子,真能异想天开!”萧崇文气极之后是又是失望,萧家以如今之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至极,这权这势在他这个位置上已不能再高,除非……但是以如今的形式,他只能暂时顺应君意,否则依这逆子的心思和手段,即使抗旨恐怕都无法打消他的念头? 一切只能从头计议。 “既然旨意已下,你们母子自己看着办吧!老夫累了!”萧崇文生感疲惫,大袖一挥,大步步出内这间让他窒闷的书房,再没有一丝回头。 “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