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囚徒

    “难道说因为神颅岛是诸神不涉足之地，偶尔还有冒险者经过，这位灾难之神认为不会被发现，所以偷偷建立了神殿发展信徒？”听完法师的讲述，珀提夏大胆假设。

    伊塞尔显然不怎么认同，“那如何解释这里没有丝毫神力？”

    每一座神殿的建立必定得到神的认可和神力庇护，除非神殒落，不然将一直屹立世间。

    “也许他还来不及执行这个想法就断绝了信仰，所以像英格拉蒙说的那样放弃了这座神殿。”珀提夏摊手，“哦，我只是胡说八道。”

    “神高高在上深不可度，作为人类的我们实在不该妄加揣测。”英格拉蒙一本正经地道，下一句话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与其探究神殿的来历，不如看看这儿藏着什么好东西吧。”

    冒险者们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随即四下散开，到处察看有无特别的物什。结果首先从精灵那里传来了惊呼：“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神像的左右前方有两座正方形的石台，大约半人多高，当中还有圆孔凹槽，可见淡淡光华透出。凯恩正站在左侧的石台边，指着石台中心示意。

    众人聚集过来，靠在台边向内张望，但见中央的凹槽内，流光如水四溢。光源来自半臂深的槽底，除了色泽漆黑、大小堪比鸽蛋的差异，赫然就同他们几天前找到的自然之源一模一样！

    “又一块自然之源！”珀提夏小声叫道，下意识地捂住嘴，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否受到了众神的眷顾。

    贝里安从进入神殿开始，就站在角落里神色复杂地仰望着神像，直到耳边听见“自然之源”这个名词，才跟着走到石台旁。待他看清石槽里的东西，惊讶地脱口而出：“怎么会有这个？”

    伊塞尔瞥了他一眼，有点诧异他的失态。

    “我只是奇怪，周围并没看见壳晶，怎么会有自然之源？”贝里安解释道。

    众人不疑有他，也只有法师注意到，他前后两句疑问的语气截然不同。不过此时，管家先生已经恢复了那种堪称模版的平和冷静。

    “真的是自然之源吗？”凯恩不确定地问，“黑色的自然之源，未免太古怪了。”他不由看向伊塞尔，这个问题法师比他更有发言权。

    “自然之源几百年来都很罕见，目前对它的认识非常有限。没有前例可循，也不能断定一定没有黑色的自然之源。不过这里的元素如此稀薄，也是一种元素异常现象。而且我感应下来，它的力量波动与我们得到的那块极为相似。”伊塞尔尽管没有明说，但他的话里已作出了判断。

    “如果真的是，那我们得考虑把它取出来将产生什么后果。”英格拉蒙回想起山洞中的经历，现在还觉得挺刺激。

    珀提夏兴奋不已，对闪闪发光的东西，她和寻常女孩子一样没什么抵抗力。听了英格拉蒙说的，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转向了旁边，招呼道：“先生们，这个待会儿再讨论。快去瞧瞧，右边那个石台有什么？”

    伊塞尔的回答立刻破灭了她的幻想：“我之前看过了，除了几块光属性的魔晶，什么都没有。”

    对比珀提夏的失望，英格拉蒙却松了口气说：“还好，要是再出现一块自然之源，我都怀疑它是不是不值钱了。”

    众人在神殿里又转了几圈，再没其它所得。于是他们把光魔晶扔进口袋里，像上次那样退到大门口，等候法师去取那块黑色的宝石。

    为了撤退顺利，伊塞尔事先在手中抓了一块风属性魔晶，准备好施放法术；另一只手伸进石槽中，摸到自然之源后，轻轻一捞，即刻向大门飞遁。

    在黑色宝石离开槽底的刹那，大殿中响起“呜呜”的低鸣，沿着四壁回荡。冒险者们不敢有分毫停顿，急忙闪出殿门，因此来不及看见殿内出现的奇景。

    那尊高大的背面神像全身亮起一层金色光晕。流转的光芒蔓延到地上，如水般从地面淌过，带出一幅庞大的双圆环图阵，金色的线纹覆盖住了每一个角落。那光芒又无声攀上石柱和墙壁，顷刻间视线所及之处都爬满了奇异的符号，就像大段的文句，一行行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字符透出华丽的金光。

    最后天花板的白光渐渐敛去，从无到有浮现出占据整个天顶的巨幅彩绘，鲜艳的色彩和生动的线条，栩栩如生地勾画着众神征战的磅礴场面。与诸神殿不同的是，它所描绘的并非亚斯神族驱赶魔族的威风，却是双方一同冲向敌人的无畏，以及前赴后继的惨烈。

    然后，所有的光芒逐一熄灭，唯有天顶的白光再度洒落。

    忽然之间，一团有若婴儿拳头大小的光球从神像右侧的石台内飘出。它先是小心翼翼地沿着凹槽边沿移动，似乎观察着什么。过了片刻，它轻若无物地跳出石台，跃到半空，上下左右无规则地来回弹动，好似是在欢呼庆贺。接着它又环绕殿内轻快地盘旋了一圈，瞬间飞出大门口。

    冒险者们跑出神殿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在一定的距离外远远观望了一会儿。半晌后，神殿依旧静悄悄地靠山而立，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我们安全了？”珀提夏有些不敢相信，对比几天前的遭遇，得到这一块黑色的自然之源运气好得过分。

    “应该……是吧。”法师平静地说，眼里则闪过一丝不太确定的疑惑。

    站在他身旁的英格拉蒙更是少有地感到不安。他向来笃信实力而非运气，面对艰险和困境坦然处之，面对轻易收获的成果反而不踏实。他望向伊塞尔手中的黑色宝石，只觉得这次实在太顺利了，以至于让他有点玄虚之感。

    “看来我们的运气确实不错。英格拉蒙，不必这么紧张，运气难道不是冒险者最不可缺少的金币么？”伊塞尔宽慰了战士两句，随后转向精灵说道：“现在，凯恩先生，我们可以认真谈谈利润分配的问题了。您看，既然我们幸运地得到了两块自然之源，那么之前的归您，这块黑色的属于我们，您同意么？”

    “噢，当然，我同意。这很公平。”凯恩忙不迭地点头，各有所得的结果自然消除了隐藏的矛盾，尤其不用同英格拉蒙讨价还价，他可是再乐意不过。以后还能与这些人继续保持良好关系，特别是勃兰堡家出来的这位，多一点交情总会用得上的。

    就在冒险者们关注分赃时，小小的光球从神殿内悄悄飘了出来。因为它收敛了光亮，飞得高，又占据了逆光的角度，因此躲过了众人的视线。它掠过伊塞尔的头顶，在凯恩上方盘旋了两圈，迟疑了下，终是冲出了峡谷，朝远方飘去。

    光球离开了，旅行团冒险队也继续踏上归途。

    静立峡谷的神殿内，空旷的殿堂恢复了沉寂。

    空气中看不见的粒子凝结成一道纤细的身影，一个披着洁白斗篷的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神像旁。神像巨大的阴影模糊了她的形貌，只露出一双奇异的紫红色眼瞳，静静望着神殿大门，仿佛在远眺闯入者刚才离去的方向。

    “他居然找到了神殿……这在你的算计中吗？”女子仰头看向高大的神像，轻声细语：“不过，我想你大概没料到连那位也到了这里。”她似乎想起了有趣的事，微笑起来，紫红色的眼睛却转为深沉。

    女子转身，穿过空间的屏障，一步之间踏入了一个广阔而幽暗的世界。四面是严密坚硬的黑晶岩壁，连天顶都被黑晶石覆盖。正中央的位置，几条粗大的锁链从离地足有三四百米的顶上垂落，紧紧束缚着一具浑身溃烂的躯体。左右两座高大的灯台燃烧着苍白的火焰，阴冷的光亮在地板上交叉投落下两道长长的黑影。

    女子摘下斗篷，露出一头柔和细密的奶油色长发。她站在锁链前方，这个距离可以让她看清被囚者的全貌。而她身后的石壁上，开着唯一能够通往外面的入口。

    几乎是她刚刚出现，一个穿着漆黑长袍的青年就走了进来。

    “您一直在这里么，希莲殿下？”

    “是的，赫尔德因殿下，我一直都在，不曾离开半步。”女子转过头，平静地回视青年那双凝结如冰的碧眼，回答道，“您放心，看好他是我的职责，我时刻铭记在心。”

    青年像是例行察看，没有多做停留。他只是望了锁链上的身影一眼，随后抽身离去。

    女子安静地独自留在原地。她深深注视着眼前这具被缚的躯体，轻声问：“你说，假如他们发现你干的好事，会是什么表情？”她瞧见了囚徒脸上的微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像一个在恶作剧的小女孩，故意压低声音装模作样地感叹：“哦，他们一定会气坏的。”

    她笑着笑着，低下头，长长的发丝从肩后垂落，遮住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