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放逐者计划与君子协定

    维克多这时见路易一脸沉静，情绪平和，保持缄默，知是怎么回事，心中暗叹这人这般的沉稳审慎，在阴冷狠辣之外，却是还有如此心量深宏的一面，便继续游说道：“银河联邦成立以后，由于内部问题的复杂，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向新的未知星域进行殖民探索活动了。最近十年，已经稳定下来的联邦，又重新启动了秘密的未知星域殖民探索工程。在联邦的远景规划当中，这个工程，在联邦科学研究院的代号是‘先锋植物工程’；联邦工程院，则称为‘小前锋计划’；警察总署——，呵呵，反正不管各家机构各自有什么代号，它们，其实就是联邦成立之前，很多独立国家都在实施的‘放逐者’计划——的联邦翻版。”

    “什么——？”

    维克多最后一句话入耳，一直平淡沉静的路易，终于闻之色变，他很清楚那‘放逐者’是什么——

    自星际大航海时代和星空战国时代以来，银河系的科技文明有了长足的发展，已经达到一个空前繁荣的程度，但是以往殖民探索的惨痛经验以及现实都告诉智慧人类，任何没有经过探索和拓荒的陌生星域，往往都存在着致命的威胁，凶险无比。

    未知的星空电磁环境、未知的星际生物和智慧种族、未知的星际航行连续坐标、未知的虚拟数字灵境星球，等等等等，智慧人类的科技文明无论如何发达，都难以应对所有未知而潜在的威胁。因此星际殖民的常识就是：在向未知星域殖民之前，必须进行探路拓荒，一个新的星域不经过必要的探路拓荒过程，没有达到百分之三十五以上的常规拓荒程度，拓荒评级（8级）仅为C或D，是绝对不允许跟进大规模殖民开发的，无论是大规模机械采矿（评级为B，37.5％拓荒度），还是上规模的移民定居（评级为B ，50％拓荒度），都是如此。

    在银河系联邦成立前，当时银河系各个独立国家向未知的星域进行探索，前期的探路拓荒，无一例外的使用了重刑罪犯。尤其是在星球拓荒的C及D阶段，各国政府都会使用一次性陆战空投舱、陆战队突击舱，向未拓荒星球投放若干A级重犯，任他们在星球上自生自灭，这称之为‘放逐’。与此同时，各国政府会使用轨道空间工作站，通常是有人值守与无人值守的轨道空间站编成骨干网络，搭配各种人造卫星星座，长期驻留在星球空间轨道上对‘放逐者’进行观察和监视，只有在‘放逐者’顺利的在‘未知星球’上生存并达到了一定量化标准，才算完成星球拓荒的第一步。这在以前往往需要数十年到上百年时间，这与投放的‘放逐者’数量有关，投放量多，可供分析的采样标本充足，资料累积速度比较快，分析精度比较高，则时间会少一些，反之则时间会长一些。

    路易当然知道那所谓的‘未知星球’，通常并不是真正的未知，因为在人类星际殖民的探路阶段，各种空间探测器、智能轨道卫星、无人登陆智能探测器、AI智能探索单元等等，肯定对‘未知星球’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探测，已经积累了相当多的基础探测数据，并可能绘制了初步的虚拟数字化‘灵境星球’。

    而作为‘放逐者’或者‘流放者’的A级重犯，其实类同于科研机构在各种活体研究中使用的‘实验白鼠’，与‘小白鼠’相似，‘放逐者’们在实验结束以后的结局，几乎也就是死亡。能够在‘未知星球’上生存的‘放逐者’，其实就是研究机构测试‘未知星球’可生存性、可居住性以及其他生物对人类的外在威胁级别的‘实验动物’，无论‘放逐者’个体是多么幸运和多么强大，都很难逃避最终被陆战队收割捕杀的命运，当然这些秘密杀戮，在任何时候都是保密的，纪元前是这样，纪元以后的银河系联邦未必就能例外。

    说起来，人类个体的rou/体强度，现在已经普遍可以应付一般的星际空间环境，而在星际大航海的上古时代，至少在地球灵长人类而言，还无法以rou/体适应‘极端恶劣’、‘极端严酷’的星际空间环境。

    随着生命基因技术、能量元技术、蜕化长生学的日新月异，在银河联邦之内，无论是灵长人类，还是其他智慧种族，智慧个体的rou身强度已经强化增长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以前视为严酷和恶劣的星际空间环境，一般平民百姓都可以安之若素，这就是科技文明的力量——科技成果可以在普通人群中大规模低成本的普及消费。

    但单个个体，无论实力多强，都无法与政府的有组织、可再生暴力正面相抗衡，更不用说与强大的星际舰队相对抗，任何强悍的人类个体，也都很难达到纯以rou身克服星球引力，冲出大气层的程度，必须借助种种装备。星际时代，很难出现某些小说中那种‘超人类’凭借个体的强大力量完全凌驾于人类族群之上，视芸芸众生为蝼蚁的情形。在科技文明昌盛的时代，出现这种可能性的概率，实在是很低很低。借助于科技文明的普通人群和国家机器，一旦被有效组织动员起来，那种庞大有序、可以不断再生的数量优势，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抵消并压倒少数‘超人类’能力强者在个体质量上的优势。而普通公民尽管通过长期修练基础技能，掌握了相当程度的战斗技能，但那又怎么样呢？星际时代，个人武力并不足恃，个体很难完全自外于国家社会体系之外，从高能食品、生活日用品，到每个人修练基础技能都必定需要的药剂、能量、工具、装备，都需要从国家社会体系中获取，受到国家社会的制约。任何个体，无论多么强大，多么凶暴，在国家机器面前都是柔弱的小羔羊。

    如果联邦政府的“先锋植物工程”如维克多所说，就是纪元前各国“放逐者”计划的翻版，路易亨利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他这回是死定了，诺顿家族更不会放过这个报复的好机会。难怪诺顿家族最近几个月一直都隐忍不发，想必是已经部署好了，到时候他们只要稍微动动手脚，就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比如将他单独投放到一个环境极端恶劣的星球，想找个人帮手都没有，那就是生不如死，说有多惨就有多惨了。他们甚至还可以收买一些杀手，偷偷的进入监狱星系对他折磨和虐杀。又或者，他们直接在A级重犯中收买一些人，也能达到类似的目的。

    维克多见路易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暗笑：还是太年轻啊，在关系自身的事情上，容易七情上面。

    维克多知道自己说出联邦政府“先锋植物工程”这个机密消息，已经击中了路易的软肋。人是不能有牵挂，也不能有欲望的，有了牵挂，有了欲望，那就是命门和弱点，就有可能被人拿捏在手。

    只要路易这小子不想死，不甘心，一切都没问题了。维克多暗忖。

    “据敝公司的情报，”维克多决定继续打击一下路易已经变得脆弱的心灵，道：“联邦政府今年送往第三监狱星系的第二批囚犯中，就有路易先生的名字。第三监狱星系是一个河外星系的边缘地带，目前与之相邻的是联邦安娜女皇州所辖的星域，那个方向，目前还没有强大的河外星系智慧种族占据，所以银河联邦决定在这个方向寻求突破，开展新的殖民探索。

    （注：星系总是在宇宙中旋转运动，在宇宙中的相对位置并不总是固定，但这种变动是以亿万年为单位的变动，一般而言可以忽略）

    敝公司认为，从监狱星系把先生弄出来相对容易，而且比较没有后患。

    所以，如果路易先生同意加盟敝公司，敝公司会在监狱星系安排人手，一旦风声过去，就尽快帮助先生脱离监狱星系，重享自由。嗯，敝公司也会妥善的保护和照顾您家人的安全，不让诺顿家族的人有得逞之机。”

    路易闻言沉思，他并不怀疑维克多的话。维克多的公司，他们比较看重他那“缺失的五分钟”，相信是获得了一些确切而有价值的评估情报，这些情报使他们公司的上层相信路易具有某些特殊技能，能够带给他们公司以更大的利益，否则就算西格公司的高层是诺顿家族的对头，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介平民而与诺顿家族过不去。而能够在警卫森严的联邦监狱中安排这次单独而秘密的会面，且不怕诺顿家族的报复，西格军事职业资源公司的‘能量’也完全不用怀疑，从维克多的话里可以听出，西格公司应该是评估了相关的风险，才慎重决定的。那么，还是可以考虑，虽然西格公司肯定不会那么好心就是了。

    维克多见路易沉思，以为路易怀疑消息的可靠性，便抛出了更多的内幕，他说道：“联邦的‘先锋植物工程’，第三监狱星系的探路阶段已经完成，现在是初级拓荒阶段‘D’，所以A级重犯是主力；等到较高级的拓荒C级阶段，就轮到我们私人军事公司进驻，在权益上我们私人军事公司可以得到最大的权益，新得到的星域几乎就是本公司的自治领，这属于长远投资，所以我们才会希望先生您加盟。敝公司人力资源部经过评估认为，路易先生您很有发展潜力，能够给敝公司带来更大的利益，所以非常有诚意的邀请先生加盟。还有一个月，‘先锋植物工程’初级拓荒阶段就开始启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先生，你要尽快答复我们。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路易摇了摇头，说道：“加盟贵公司没有问题。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说说看，什么条件？”维克多精神一振，暗道：有门。

    “这第一，你们要负责保护好我的家人。”

    “这是自然，没问题。”

    “这第二，我需要第三监狱星系的所有探路阶段资料，包括动态星系图、航路图、资源分布图以及所有的‘灵境星球’资料。”

    “没问题。”

    西格军事资源与安全咨询公司是联邦‘先锋植物工程’在第三监狱星系的战略投资者和高级参与伙伴之一，这些资料应该可以从联邦政府、联邦科学研究院手里得到。维克多自然一口答应。

    “这第三，我需要一个高端的个体生化智脑，嗯，听说联邦军备发展局与联邦科学研究院合作开发的‘精灵B型’高端生化智脑功能不错，能不能弄到？第三监狱星系的探路资料就注入到这个生化智脑吧。”

    路易这个要求却让维克多皱了眉头：

    一则高端生化智脑属于联邦政府严格控制的战略资源，获取的价格和门槛都相对比较高，何况还是军用型号？

    二则，与‘共生融合人工智能体’的情形相仿，一般人通常只能与一个生化智脑共生融合，除非他已经将上一个生化智脑完全‘同化’，则理论上他还可以再融合一个新的生化智脑，否则随之而来的排斥反应将是非常致命的，这是星际时代的常识之一。事实上，也极少有人能够将生化智脑‘同化’。如果硬要更换已经与宿主共生融合为一体的生化智脑，由于这涉及到极端精密而又脆弱的人类大脑，必需在大型医疗中心做分离和置换手术，而这是个非常精细的特大型无创伤手术，动静比较大，显然无法保证事情的隐秘性。

    ‘生化智脑’与‘共生融和体’之间的相互关系是人类还没有研究清楚的课题。‘生化智脑’虽然是归类于‘共生融和体’产品大系中的特殊门类，但对一般人而言，‘生化智脑’和‘共生融合体’各自都具有强烈的排他性、独占性和唯一性，‘同类相斥’是共生融合学理论的基础概念，因此这两者能够共存于一个身体而不相互排斥，应该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类智能工具（装备）才对，怎么可能是同一门类的智能工具？甚至有人认为主流科学家将‘生化智脑’分类归入‘共生融合体’大类当中是绝对错误的‘伪科学’，虽然‘生化智脑’也同样可以与人类共生融合，但根本不属于共生融合体范畴。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路易为什么额外要求西格公司提供一个军用的生化智脑给他？生化智脑可绝对不是廉价的马铃薯，拆封之后也不能保存很长时间，必须尽快融合殖入才能发挥效能——

    他仅仅是为了测试公司的诚意有多大么？还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维克多心头念转，问道：“路易先生，您不是已经有一个‘宙斯’重点实验室配发的高端生化智脑‘魔导师’量产型吗？做手术的话，一个月准备，两个月恢复，现时间上也来不及。莫非——你能不动手术，就可以自主融合两个以上的生化智脑？”

    维克多并不认为路易已经将他的‘魔导师’生化智脑同化，这点辨识能力他还是有的。但他的心思也很灵活，又有私人的高端生化智脑同时进行强大的逻辑推演，顿时得出一个令他都不敢相信的结论：路易有能力同时容纳两个智脑的并行运作。这在以前还从来没有人可以从技术上做到，当然也没有那个必要——与宿主融合的生化智脑，除了通过创造性的学习和研究使生化智脑不断进化以外，如果宿主有足够多的金钱，也可以在大型医疗中心做手术升级换代，使用智能的微细级医疗器械集群进行智脑生化元件的替换升级，不断升级和增强智脑的性能，实现功能、性能的飞速拓展。

    如果路易有办法做到这一点，虽然是旁门左道，但传扬出去，也不啻于生物化学和医学工程领域的八级大地震。

    见路易默认，维克多叹了口气，这小子还真******能给人惊喜呢！

    “好吧，本人有公司的充分授权，这第三个条件，也没有问题。”维克多想通之后，态度干脆，微微笑道：“路易先生，我建议你装备上个星期才结束‘低速初始生产合同’，开始全面投产的军用‘精灵女王A型’，它比去年面市的军用‘精灵B型’的功能强大十倍，除了联邦最精锐的王牌特种部队和秘密特勤之外，就只有星际舰队、星际陆战队的少将以上阶级才有权更换它的升级套件。而且，本公司可以得到联邦科学研究院‘精灵女王A型’Block50批次，最新的功能特别加强版，内部限量装。”

    “‘精灵女王A型’Block50？OK！”路易微微一笑。

    “那好，所有的行动细节，都会注入‘精灵女王’。至于聘用合同，还是等先生出来才签吧。”维克多最后说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