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古坍墟(三)
大界有幻境,幻境中古伦都,传言上古人的居所,一派生气,花繁的。后来突如的变故,旷古之争,剩了萧条,一夜间竟是名了“古坍墟”。昔日景致,坍墙残垣,依稀辨得,两三分徒存,竟是未死心,似伫候。到底死了心的,风也无心了,千万年后,草又蓁(zhēn)蓁,花也繁繁,风瑟瑟,冷冷,她们无动,她们再不记得先时一切,人并不知晓,坍墟不肯。 便至了这里,依旧古树的繁茂,风拂着,人却一分驻足,像是觉了什么,紫云只问,而摇头,像是少了些什么,并不感了幽意,竟是没有曾经的。忽然的心里揪意,依旧长长似地走去,草里新清,花里郁馥,风染了翩纷,再不顿足,促意的,似逃却。然至了僻处,草像是不愿生了,泛黄意有些墨色,枯枯燥燥的,隆起的土堆,稀稀落落的干草。竟是开出了花,很少见了这样的花,瓣似残的,风像是欲蚀了花,花不躲的,风里她绽着,她不合,半身不遂了也不依。紫云与静薏是上前抚着花,她们笑,李柱子也笑了,风很少吹来,透着寒意,竟像是杀机。那一刻的风动,像是天地间的颤,耳中嗡嗡,眸里寻觅无踪。才是见了一处旧致,似残井,井里填满了风里带来的泥,泥里还有未干花的身。心才不躁了,却是悸,良久的,忽然的冷风,真是瑟瑟的,无边的落寞,又不知道为何。 三人并不知道古坍墟中柔子柔村的位置,遇了出外的师兄们才跟着,一路上依旧密密的林,林里有木屋,一排排的,见了许些迎了过来的人。人才笑,言语着,说着这些天里的匆匆事,便也是匆匆的,人匆匆散去,人皆有他自己的匆匆。只留了紫云,紫云是没有匆匆的,她只跟着那个皊衣李柱子,他便像是她的匆匆,匆匆地过。李柱子却没有他的,也不去走,倚着树坐着,紫云言语依是不止,柱子也语着,小蛮忽而的一言,小粉却不大懂。 天色缓而暗了下来,暮色来的很快,古坍墟的夜色却迥然,月色并不晓的,淡淡散着如常。然无端,如萤虫,忽然的一缕,愈来多了,漫天的绿意小丝,划着痕的。人称她“流光”,像是岁月,浅浅又深深,也不知何时起有了这一番景致,真是好美。然而她并不愿这样美,她只愿从未撒了尘,她恨这样的逢生,如呜呜里哭诉,那人到底听不到,也不懂,却止不住哭的。 像空夜里的雨,雨空空似地下着,越来越多了,密密麻麻,你却闻不得雨的声,没有淅淅,仅是久久长长的寂。那真是良久的静,古坍墟的夜,没有了躁意的夜虫,钝意的呆蛙也是不存的,就连修士也是少有遁行,纷纷止了下来。流光是柔的,她却残着戾(lì)气,似不甘,似不忍,她急欲吞蚀。但凡入了夜空,遁光似风蚀了一般,虽无惊楚,痛楚,然流光只会侵了来,遮了人的目光。 紫云亦是依着古树,她却靠着她的柱子哥,那柱子哥亦是望着寂夜里流光,紫云笑语:“柱子哥,要是前世里我们都是这流光,那该多好啊。”李柱子只笑,语道:“你尽爱乱想着这些,哪有人前世里是流光的?”紫云却立马坐了正,又是辩语,道:“有的,有人前世里是流光的,只是我们都不是。”李柱子又笑,道:“既不是流光,那我们又是何物?”紫云只嘟嘴,像是瞥着他,才语:“紫云才不告诉你,反正紫云不是流光,柱子哥是什么紫云却不知道,可能连柱子哥自己都不知道的。”柱子只笑,由着紫云瞎语,他却是听着的,摇着头。 夜空本该是静着一直,却有那么一缕的微光,倒像是不信了世间一切,流光好似并未发觉的,又或者故意,微光反倒缓了下来。紫云远远瞧见,她已经跳了起来,倒是与她想得一般,是那位萱宜师姐的秋火萤虫。便是拉了柱子哥,并不欲刺破夜空的寂,跟着流光走去,肆意地奔跑,柱子反而喊着,紫云不肯停的,他也是追了来,奔得愈疾了,夜空里的笑语,流光也听得。 行了许久,忘了多久,只见了远远的火光,柱子反而落下的,似缓缓,紫云她是又跑了。便是见了那一处深潭旁的黄衣女子,紫云并不陌生,只呼喊着跑了过去,那一语的“萱jiejie”。黄衣女子反倒像是陌生,却只是一瞬,她忽然认识了这个一脸笑意的女孩,她也笑了出来,牵过了手。 李柱子到了时,古树下,火堆旁,四人已是立着,是笑语。那人第一次见了,高出一截,一身的炎缕衣,是九经山的修士,火红色的头发。紫云挥着手,笑了的人中黄衣女子道:“你个呆和尚,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遁行过来,你再不来,我和jiejie、云烈大哥就走了。”紫云听了只冲着柱子哥笑,其实是她一定要走着,奔了过来,她只吐了吐舌头,李柱子却只笑,步履了过来。 炎缕人亦是笑着,已是上前道:“在下九经山云烈,听萱丫头说了不少少侠的事,特地来结识的。”皊衣李柱子也忙着点头,语道:“在下叶落门李柱子,也是听二位姑娘说起云师兄的事,也早是欲结识云师兄了。”却身旁黄衣女子言语:“才不是我说的,另外秋火萤虫里已经说了,那古鹿在潭边了,呆和尚你快去,我们都饿死的。”便是良久的笑意,李柱子也是点头去了深潭处,云烈一同前往的,是他二人的笑语声。不过那三女子中笑语亦是不断,白雾女子原本很少笑,见了萱萱与紫云她也是不禁。 后来淡淡的火光,鹿身已经架着,似各顾各的言语,一同笑着,紫云忽然牵着白雾里女子的手,微微的凉意,她浓的笑意:“苒jiejie,这白雾到底是什么,连着你的手都微凉意的?”黄衣女子只笑,语着:“是她们往生殿的雾织浣纱,说是拿来阻断生死,斩断情丝的,其实骗人的,也只jiejie这些年轻弟子遵从,青儿jiejie她们早就面目见人的。”紫云只点头,又轻语:“既是不一定要遵从,换了紫云我早就散了,雾纱里见人好不真切的。”黄衣女子也像是找到了相知人,只不住点头,亦是笑道:“我早就这般说过了,jiejie却总推脱门里之规,有人在时她便起了雾纱,其实jiejie就是不愿见生,我早是知道了。” 紫云只一听,她闻讯了萱jiejie,又是云烈大哥,还有柱子哥,她早是嘟了嘴,似支吾语:“原来萱jiejie和云烈大哥都见了,倒是紫云和柱子哥是生人了。”便转瞬的憔容惜情,黄衣女子见了只笑里更浓,白雾女子却忙道:“不是的。”也就这般一语,刹然间的冰雪俱化,似破涕中转笑,绽了芳花,你再不能拒。黄衣女子也是摇头,只道:“紫云好生能耐,连我也是受教了。”紫云却只是笑,摇着那冰意的手,只催促似地叫着“好jiejie,好jiejie”,她却笑得更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