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革六二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茫然而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即便是九花村里放肆着的激情的热浪，也无法打消他心头不停涌出的不安。 革六二并不相信这多事的一天已经结束了，他悲观地怀疑着当下一个事件发生的时候，他还有没有精力和勇气去面对和解决了。 而一想到那个叫真无色的男人带来的所谓的“密道”还有“宝贝”他就更觉得心烦。革六二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关于这个密道东方白那一伙人绝对是知情的。从当时就站在他身边的令九玄的表情判断，“九叔”一定也早就知晓了密道的存在。 革六二在心里反复盘查了一遍村民，从这些年大家的表现来看，除了这几个老人之外，其他人应该都和自己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这并不是九花村对于自己的欺骗，这么想倒是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缓和了一分。 可这依然还是是九花村的前人们对于后人的诈欺，革六二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 还有那个真无色，革六二始终觉得这个人的出现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只不过此时的革六二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他了。 现在无论是“密道”还是“宝贝”都已经被妥当地保护起来了。对于其中秘密的探索假以时日一定会有个结果的。而眼下，保证“九花狐仙”的祭祀正常进行下去，才是作为村长的他真正需要仔细思量小心准备的任务。 “不能再出事了！” 革六二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猛地从自己的椅子里站了起来。 他扭动了几下板结的腰椎，在嘎巴的响声中，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嗯！什么事？” 信号那一端的人因为惊慌嗓音高得刺耳，连带着他所汇报的惊人的消息，冲击得革六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有人死在温泉里了！” “算了，我马上过去！”革六二打断了试图重复尖叫的酒店经理，绷起差点崩溃的神经，说道，“千万不要让其他客人知道这件事！” “什么！什么叫已经晚了！谁进去了？” 当听到“真无色”这三个字再一次传到自己的耳朵里的时候，革六二心中顿时变得五味杂陈，瞬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表达情绪了。 过了几秒，他终于苦笑着挂断了电话，自言自语地喃喃自语。 “怎么又是你呀！” 说完，革六二摇着头试图否定着这离奇的现实，然后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狐狸精呀！那是狐狸精呀！” “你冷静点，不要再喊了！” 身穿制服的派出所民警用力将整个事件唯一的目击者按回了沙发里，拿过酒店经理准备的被子给这个刚刚从温泉里跑出来几乎一丝不挂的男人盖好，大声地命令他停止这歇斯底里般的呼喊。 在民警不容置疑地威慑之下，那个男人终于多少恢复了些许的冷静。 李一观就站在这间客房的门口，冷境地看着这个刚才在温泉里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年轻男子，心中暗自判断着他此时的崩溃表现有没有可能是他为了掩饰罪行而表演出来的。 民警看到这个男人终于不再挣扎了，这才把他交给等候在旁边的医生。然后他转过身，走到了李一观的身边，乏力地靠在门上，摘下帽子小声地向李一观问道。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李一观刑警的身份此刻在这个封闭的山谷里显得特别有价值，毕竟这里的警察几乎没有处理这种案件的经验。这个姓王的警官来到现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案子报告给了市里的刑警队，然后就封锁了现场。 而当他得知李一观的身份时候，旋即又自然而然地把现场的指挥权交给了他。李一观明白除了无可奈何的棘手之外，这个管事的王警官也不过是在撇清自己的责任罢了！ 想到这，李一观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没有！”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是刻意装出这副模样的话，那这个人恐怕是相当危险的人物呀！” 听到“危险”二字，在李一观身旁盯着他的侧脸观察的民警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收起了刚刚掏出来的烟盒，皱紧眉头问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一观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应该没有问题的。剩下的就交给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吧！”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被急切的锤击敲响了。 王警官机敏地跳开，从猫眼里看了一眼之后，赶忙把门打开。 满头大汗的革六二用手使劲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快速地平复着他剧烈的心跳。 他一眼就看到了李一观，来不及等气息喘匀，着急地问道。 “什么人死了？” “真无色在哪？” 李一观和王警官面面相觑，过了几秒才开口莫名其妙地回答说。 “没有死人呀！” “怎么可能！刚才经理打电话……”革六二看到酒店的经理正站在房间深处不知所措，赶紧招手示意他过来。 酒店经理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利落的平头上挂满了汗珠。除去他身躯庞大的负荷以外，他浑身掩饰不住的紧张可能才是这大汗淋漓的根本原因。 “革村长，你可来了！” 经理激动地握紧了革六二的双手说道。 革六二从汗津津的欢迎里抽了出来，一边在自己的裤子上擦拭汗液，一边略有责怪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死人了吗？” 面对革六二的质问，一直在状况外的酒店经理不住地擦汗，来回看着李一观和王警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是李一观体谅他，站了出来替他解释道。 “经理他不清楚全部的情况，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我和我的同伴来到这里打算泡温泉。” 李一观挪动了一下位置，把革六二让进了门里，然后关上了房门继续说道。 “我和我的学长真无色一起走进的温泉浴场。” 说道这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一脸好奇表情的革六二继续说道。 “我们换好了衣服，刚走进温泉浴室，就碰到了他——” 说着李一观指了指蜷缩在沙发里测量着血压的那个“目击者”，然后转过头继续说道。 “他大叫着`死人了``狐狸精`这两句话从浴场里面冲了出来，一到更衣室就晕倒了。” “我和无色学长赶紧冲进了浴场里面，一眼就看到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面朝下漂浮在温泉里，当时的场景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觉得这个人已经死了。” “但是无色学长发现那个人似乎还在微微地抽搐，于是我们马上把他从温泉里拖了出来。” “那个人五十岁左右，体型偏胖，离开温泉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有明显的溺水迹象，脉搏虽然微弱凌乱但是还没有消失。我们对他进行了心肺复苏，他的呼吸很快就恢复了。” “但是他依然没有意识，我们只能马上联系了这位经理，让他通知了你还有这位王警官。可能说的不是太清楚，让他有些误会了。” “然后，酒店里的医生很快也赶了过来，把那个大叔带到医务室去了。” “好在我们去的那个浴场是靠近山脚的露天高温温泉，当时除了我和无色学长，在场只有他还有那个受害者了。” 革六二听到“受害者”三个字，张开了嘴想要询问，但马上就被李一观的坚定的眼神挡了回去。 “所以恐慌并没有扩大，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并不多。” 革六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赞赏地对着李一观点了点头。 “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这个村子可就有大麻烦了！” 李一观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 “你应该感谢的是真无色先生，没有他的话，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站在旁边的王警官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 革六二犹豫了几秒之后问道。 “这位真无色先生现在在哪里呢？” “他现在还在温泉浴场里调查。按照他的推断，这可能是一起人为的案件。” 李一观拍了拍酒店经理的肩膀安慰着他回到了房间之后，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 “怎么会？” 革六二稍稍松开的心弦瞬间又绷紧了。 “这个真无色先生，他又不是警察，为什么会有这种推断呀？”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从革六二身体里涌出的急迫的疑问，挤压得他的嗓音都劈裂得变得尖细了。 一直沉默着的王警官突然来了兴致，插话说道。 “他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不简单的人”！ 但愿这个不简单的人不会给这个自己苦心经营的村子带来更大的麻烦！ 在和李一观还有王警官一道去和真无色会和的路上，革六二在心里不停地默默祈祷着。 “我在这里！” 透过泛着波纹的热汽，真无色的声音传到了正站在事发的温泉旁边茫然地四下寻找着自己的李一观一行人的耳朵里，引导着他们的视线落到了浴场角落里的一个狭小的池子周围。 真无色掖了掖盖住自己下半身的浴巾，抬起手招呼李一观他们过来。 “学长，你怎么又泡上了！” 李一观快步走到了真无色的身边，看着一脸满足表情享受着温泉滋润的学长，略有些羡慕地说道。 “这……” 跟在李一观身后走过来的革六二盯着半裸的真无色皱紧了眉头，回头又探寻似地看了看身后的王警官，然后不满地问道。 “这里还是调查现场，这位真先生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跟上来的王警官尴尬地笑了笑却并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是特别了解这类事件的处置流程，而且既然有专业的刑警在场，自己还是少说一些比较好。 “没什么不妥的！” 真无色从水里捞出了一条浸透了热水的毛巾，稍稍拧了一下就直接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他懒散地向后靠在身后朝向温泉里凸起的石头上，仰着头悠悠然地继续解释。 “没有死人！” “我也没在那个池子里面泡！” 真无色调整了一下毛巾的位置，接着说道。 “再说那个大叔晕倒在温泉里的时候，留下了好多呕吐物在水里。” “我刚刚还在那里找东西，如果不马上洗一洗，下一个吐的就是我了。” 李一观在小池子旁边蹲下，这才发现在他脚边躺放着一根一米多长的竹竿。 “你找到的是这根竿子吗，学长？” 李一观小心地拎起竹竿一边检查一边问道。 “当然不是！那根竿子是我让门外的保安给我找来的。” “你再仔细看看，竿子末梢是不是绑着一块吸铁石！” 李一观这才发现竿子上的确绑着一块吸铁石。王警官和革六二听到真无色的话也凑到近前，三个人在已经有些微弱了的天然光里眯起眼睛观察，这才看到吸铁石上紧紧吸附着的带着红色毛发细小的金属针头。 “这是什么？” 革六二诧异地问道。 “麻醉针！” 李一观抢先回答道。 “对！就是麻醉针！用吹管或是气枪都可以发射的麻醉针。” 真无色肯定了李一观的推测，然后不紧不慢地讲起自己的推断来。 “看到那个大叔的身体状况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是被麻醉了。但是现场并没有投毒的痕迹，所以我怀疑可能是麻醉针。我这才找来竹竿和吸铁石，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这根针。” “我推测这一针本来的目标并不是那个大叔，他只是纯粹的倒霉而已！” “这一针虽然能够对人起到一定的效果，但是看剂量更像是针对小型动物使用的。” “而发射这一针的人，他本来的目标应该就是碰巧躲进这里的——” 真无色拖了个长音吊了吊胃口，然后大声地说出了答案。 “狐狸！” “狐狸！” 李一观和身边的王警官还有革六二同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对！就是狐狸！” “你们还记得那个受惊的目击者嘴里一直念叨的`狐狸精`吗？” 李一观点了点头。 “即便是他受到了刺激，会胡言乱语，但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提起`狐狸精`来呢？” “就算这里是九花村，有九花狐仙庇佑，也还是说不通。” “我在水里找那根针的时候，顺带着也发现了些不属于人类的红黑色毛发。再加上一进入这片浴场时我就闻到的那股狐sao味，我基本可以确定一定是有狐狸光顾了这里。” “而那一针麻醉剂，想来也不会是冲着那个人畜无害的中年大叔发射的，毕竟剂量有限嘛！我让李一观你联系森林公安，麻烦他们送来的中和剂就是这种兽用麻醉剂的通用解药！” “啊，原来是这样！” 李一观恍然大悟地感慨道。 “时间差不多了！” 真无色用力扯掉了眼睛上的毛巾，猛地从温泉里站了起来。 “药应该送来了。” “我们去看看那位可怜的受害者吧！” “另外我再多说一句，我并不是这个村子的敌人，所以……” 他伸出手指了指革六二，微笑着似有真诚地说道，“革村长！你并不需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戒心。” 说完他直接跨出了温泉，撇下身后发着呆的三个人，大步朝着更衣室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