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间的春夜本该是冷清的，尤其是在这个投不进多少月光的云层笼罩下的夜晚，在黑暗逼近时，所有生命的躁动按理说应该默契地全都停歇了才对。 但这里显然与别的山村很不一样，即便是深夜将至，九花村里依然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沿着通向“九花狐仙庙”的小路架设起的路灯，远远地铺就成了一条光辉的道路，连接了山崖下的空地和山谷里几近染亮天空的村庄。 山外的大路在傍晚之前就已经疏通了，白天的游客大部分都赶在天黑之前离开了。即便如此，预定了村子里的民宿和旅店的客人还是远远超过了这个古老村庄习惯的接待限度。 凑近穿过九花村的那条山上留下的小河，几乎是每一家村民都高涨着热情摆出了小小的铺面。总人口不过两百多人的小村子，今晚要接待几乎五倍于他们的过夜的游客。即便有新建成的温泉度假酒店帮助他们分担客流，但如果不摆出这种全民烹饪的架势，怕也是没办法让每个来到这里享受九花村的风光和“九花狐仙”的庇佑的客人们满意的。 挑起的灯笼被串接的电线无限量地催生出温暖而又诱人的光芒，点亮了夜晚赶跑了栖宿在山林间守卫着静寂和恐惧的精灵。每一户人家都像在节日里迎接久违了的亲人一样，毫无保留地用最高超的手艺，把最好的酒菜摆满了沿街搭设首尾相连的铺面和饭桌。 热闹的日子大方的游人自然能够给他们带来丰厚的回报，但除了金钱的刺激之外，这里的人们在不断地游乐的喧嚣之间更是获得了一种久违了的自在的活力。所以除了那几位在沉闷的年代苦闷地生活过来的老人家之外，九花村所有的人都发自内心地开心地在招待着山外的客人们。 真无色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刚刚闹出绯闻的娱乐明星，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冲到他面前和他打招呼。 从山谷深处高坡之上的温泉舒服地泡了个澡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发懵地应对着从街边弹起还有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游客们，任由他们拥抱自己拍打自己肩膀摇晃自己的胳膊，还要客气但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地感谢他们的赞赏。 等到他终于回到早早预定好的宾馆的时候，真无色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温泉带给他的放松感受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有泡过温泉，不然的话疲累为何会没有丝毫的缓解呢？ 真无色就像是为了彻底放松地度假把脑子留在家里一样，对于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头绪。 他木讷地走过大堂，在电梯里犹豫了好久才想起按下3层的按键。 真无色在三楼走廊松软的地毯上无声地走到了把头的一个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来了！” 东方有狐欢快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大概过了有两分钟，门被打开了。 驾驭着临时借来的不太合身的拐杖让娇小的东方有狐有些吃力，真无色侧身挤进门里的时候，她只能靠在墙边无奈地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真无色回身关上房门，看着身前的有狐，无法控制地又笑了起来。 他不顾有狐挣扎地抗议，猛地抱起她，把她送回了房间里的沙发上。 “你别这样，我能走的。” 东方有狐试图挥舞起手里沉甸甸的拐杖，抗议着说道。 “大夫都说了，你一个月以内是不能走动的。” “他们俩呢？” 真无色从冰箱里拿出水喝了几口，看着沙发上的有狐问道。 “刚才革村长带着几个警察来找他们，他们就跟着出去了！”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对了，”有狐突然抬头微笑地盯着真无色问道，“大叔，温泉好吗？” 真无色从有狐的闪亮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她热切地好奇还有隐隐地羡慕，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作弄她的心思。 “小丫头，你是不是特别想去泡温泉呀！” “也没有那么想啦！” 东方有狐扭过头小声地回答道。 “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我还是有办法的！” 有狐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急切地询问道。 “什么办法？” “我可以用轮椅把你送过去，但是以你现在的状态一个人是进不了温泉的，如果你不介意男女混浴的话，我可以陪你去泡温泉。” 真无色故作严肃地让有狐分辨不出他的本意地说道。 有狐瞬间涨红了脸，对于温泉的期待也有些xiele气。 许久她才从无所适从的窘迫里吐出一句话来。 “流氓！” 真无色为被赋予的新称号开怀大笑，以至于李一观和滕椒聊推门走进来的声音他都没有听到。 “谁是流氓呀？” 李一观一进门就好奇地问道。 滕椒聊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李一观的脑袋，笑着责怪他说。 “无色哥哥难得放浪一回，你就不能安静地在旁边观摩吗？” 真无色投降似地举起了双手，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然后笑着问道。 “你们的事情办完了吗？” “嗯！办完了！” 李一观肯定地点了点头。 “搜救队还没开始行动你们俩就出现了，刚才他们还打电话来开玩笑说这回`连报告都不用写了`！” 滕椒聊走到有狐的身边坐下，紧握住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林子里开枪的人，”她转过头摆了摆手示意真无色把举起的手臂放下来，“森林公安还在搜捕，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李一观顺手接过真无色手里的水瓶，痛快地喝了几口之后，急切地补充道。 “不过他们倒是发现了好多狐狸，捎带脚地就都抓了回去。” “为什么要抓狐狸呀！” 被滕椒聊揽入怀中舒服地揉捏着脚踝的东方有狐好奇地问道。 “因为他们都不是本地狐狸呗！” 真无色抢先回答道。 “对！那些都是外来品种的狐狸，通常都是养殖场里繁育的，根本不是九花山里的原生品种。” “他们推测这些应该就就是被运来放生的那车狐狸里的一部分。” “听他们说，九花山原本是有狐狸的。但近些年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野生狐狸了。所以，那些森林公安的朋友们说根本就不需要分辨就知道它们不是`正经`狐狸！” 李一观说完话把空水瓶还给了真无色，疲乏地摔进了滕椒聊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那个革村长呢？” 真无色把水瓶扔进了垃圾桶之后问道。 “他倒是没说什么，”李一观揉捏着肩膀想了一下继续回答，“不过他倒是问了很多关于你的问题。” “也怪不得他好奇。” 滕椒聊接着李一观的话说。 “你和有狐的出场的确是太戏剧化了。” “你还帮他解了围。” “不然的话，”滕椒聊像抚摸怀小猫一样摩挲着怀里有狐的头发，“这个村子真的就要有大麻烦了！” 李一观伸手向滕椒聊表示想要发言，在得到微笑地许可之后，他急切地说道。 “我觉得他对你感兴趣还是因为那条穿山的密道，还有你拿出来的那个匣子。” “这么说……” 真无色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那条密道的存在了。” “不只是他，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李一观不太相信这种说法，噘着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而且，他们现在应该也不会知道。” “你们俩出来之后，革六二马上就联系了当地的警察。现在那个古屋和古屋后面的密道，已经被封锁起来了。” “就等上面派来的专家考察和发掘了。” “游客们都以为你们是在演戏，”滕椒聊想到早些时候的场景不禁笑了起来，“应该是没人把你所说的宝贝当真。” “但是一定是有人当真了，不然革六二也不会安排那么严密的保护。” 李一观想到刚才看到的九花村办公室地下厚重的保险柜还有时刻守卫在附近的几名保安，十分确信地点了点头。 “倒是学长，你真的不知道那个匣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当然不知道了！” 真无色摇了摇手指接着说道。 “我和小丫头在那个山洞里走了一个多小时，疲累得已经没有心思多想了。” 东方有狐发现真无色盯着自己看，马上点头应和地说。 “是呀！我们很累的！洞里又黑又吓人！谁会在乎宝贝呀！” “而且，”真无色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那个匣子是我们在打碎那间老房子里靠山的墙面之后，在破碎的砖石里偶然发现的，我们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多想。” “我听到有人提到什么`宝贝`，马上就冲出去了！” “拾金不昧嘛！” 因为在故事里东方有狐都是被帮助的那个人，此时的她迫切地想要为真无色的叙述补充些什么。但是这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在其他三个人迸发出的笑声里，她只能把头往滕椒聊的怀里埋得更深了一些。 “去泡温泉吧！” 真无色没有预兆地突然说了起来。 “一观和椒聊也累了一天了，去放松一下也好。” “正好椒聊回来了，也有人在温泉里照顾你了。” 他看着脸上渐渐浮现出兴奋表情的东方有狐微笑着说道。 “我也很想再泡一次。” “嗯！就这么定了！走吧！” 话音刚落，李一观和滕椒聊就都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只留下从走廊里传来的明确而响亮的嘱咐。 “还是你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