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静夜思
寂寥空灵时，当此静夜思。 夜深人静之时，连日来几未合眼的肥婶和雅芯儿，大喜过后心力更是衰竭，都不由得一头栽倒在了木板床上，沉沉睡去。 躺在桶中的武毅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和思维。 现在除了药房的烂屋顶又没其他可瞧，这非常有利于他聚拢自己还很分散无力的神思意识，仔细地梳理这段日子以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今天，已经是我躺在这桶里的第三十六天了……” 三十六天，只能躺在这桶里被汤药泡着，连指头都不能动一下，如果换作一个人，即使没死也疯掉了。 可现在这里面躺着的，是武毅。 是只要不死就会努力在黑暗中寻找光亮的武毅。 照理说，如果一个人在水里泡这么久，也早该泡得皮开rou绽成一堆烂rou了，也不知道瘦骨大师在“润骨养脉汤”中加了些什么神奇的药物，武毅现在全身上下的皮肤连一丝久被水泡后的皱褶都没有。 三十六天滴水粒米未进，武毅也没有一丝饥渴的感觉。 第四天的时候瘦骨大师出了门，第十二天时回来，又往汤里加了些石子圆球破草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炼化的绿色液体，轰地一下腾起一阵子缭绕的绿色烟雾，说这下不怕了，即使武毅身体吸收速度再快，药力也必能支撑一个月以上，交待给肥婶和雅芯儿一些注意事项后就又出了门，说是会花更长的时间到森林里更远一点的地方找些物事，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回来。 三十六天，武毅心里撑得住，关心他的人却都有些撑不住了。所以今天武毅流泪意味着他身体恢复取得了重大进展，大家才会如此的高兴动情。 确实离武毅重伤那天，已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就连六天前，又一次小型的厮徒试炼也如期举行了。 果然如武毅事先预料的那样，对牛震家心怀强烈仇恨的童大童小两兄弟，到了奥卓家就亡命地训练，这一次双双成功通过试炼成为了力士。那天夜里两兄弟过来握着武毅的手絮絮叨叨了一夜，说如果不是有大哥，就没有两兄弟的今天，大哥的恩情永世不忘，只盼着大哥快快康复起来。 “我也想康复啊，躺了三十六天，确实也躺够了，可是这一次走火入魔几乎丢了命，身体内部损伤太大，到现在还是动弹不了一分，又有什么办法呢？” “前世练功虽然也有几次比较惊险的情形，可从来没有严重到要丢命的地步……为什么这一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开始尽量回忆那天自己走火入魔时的情形，试图分析原因。 本来那天的冲关一直非常顺利，一直冲到胸口的任脉膻中xue，才开始出现异状。体内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道莫名的真气，它仿若来自天外，自己当时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从体内那个窍xue里生出来的。 然后桑文馨在这个时候撞进了地窟，听她一开始的话里，似乎也是因为听了梁倩舒对她转述了自己的“品酒论”产生了好奇，才莫名其妙地跑来找自己，恰好遇到自己冲关遇劫。 虽然冲关时最忌有外界干扰，可武毅知道，自己的走火入魔和桑文馨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想起桑文馨连日来的表现和所遭受的待遇，武毅就对她被众人误会白眼而心生歉意。 连日来，桑文馨每日必到药房探视。 一开始桑文馨不好意思自己来，总是拉着自己的大哥桑烈浩一起来。 来了吧，雅芯儿和肥婶虽然是名义上的下人，也总是对她心怀芥蒂，总用毫不避讳的怨恨眼神盯着她。武毅看得出来，那样的眼光对桑文馨的刺激很大，让她心里很难受。特别是肥婶这位似乎连家主面子都不卖的厨娘，还时不时的说些冷言冷语，把桑文馨的小脸激得通红。但桑文馨从不反驳，从不争辩，从不回击，这简直和她的火爆脾性极不相符。 想来也是因为梁倩舒对她说明了自己现在对桑家的重要性，让这个在“不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了不合适地点”的少女、武毅受重伤现场的唯一重大嫌疑犯，心生真正的愧疚，此时只想尽力弥补自己造成的“过失性伤害”吧？ 其实倔强的桑文馨，内心真实的想法是：“就算武毅之前已被真罡境高手暗中用什么隐秘狠辣手段种下了致命暗疾，毕竟也是因为桑家的经济崛起才受的伤，后来又因为我的怒吼和出剑惊吓才暗疾猛然发作，导致几乎丧命的。所以就算所有人都误解我，都用白眼待我，冷言冷语嘲讽我，我也要坚持向武毅表达我的歉意。我还必须要坚持到他康复的那一天，要亲口问一问，我桑文馨，是不是真的入不了他这该死的小奴隶的眼，否则我真是夜不能寐、死不甘心……” 所以桑文馨即使小脸再通红，也总是会在大哥的陪伴下坐在木桶边，默默地盯着武毅。 她从武毅看她的眼神里，也能看出武毅并不讨厌她啊，为什么当时在地窟里睁开眼看见她就吐血了呢？ 这让她内心里更加疑惑，更加不甘，更是想某天来看见武毅时他已经康复了，好问出心里的问题。 于是每天某个时候两人就总会这么相互盯着，盯着盯着，桑文馨就想为武毅作些什么，好让他快点康复。 可照顾武毅一类的活路又已被雅芯儿和肥婶干完了，再说她一个堂堂正正的世家小姐，也不可能去帮一个奴隶男子擦身子吧？ 后来听说武毅喜欢看报，桑文馨就每天拖着他哥拿来《轰牛城油报》，开始她不好意思读，就让桑烈浩读给武毅听。 读了几天，从武毅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很喜欢，加之与武毅、雅芯儿、肥婶日渐熟悉，桑文馨也再顾不得自己一颗女儿心中的羞怯，就撇下她哥自己来，自己每天给武毅读。 到今天，也坚持了二十多天了吧。 这样的坚持，甚至感动了一直对她心怀芥蒂的雅芯儿和肥婶。 雅芯儿和肥婶对武毅再体贴，“读报”这样的当世稀有的文化人才能干的事儿，却也是她们不会的。后来她们开始感激桑文馨能放下大小姐的架子，天天来为一名小奴隶干这件他很喜欢的事儿。既然武毅喜欢，就肯定对他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这样的坚持，也感动了本来就觉得亏欠她的武毅。 武毅自己也开始觉得这位世家小姐，脾气倔是倔了些，可倔是为了“忠”，爆烈是爆烈了些，可爆烈是为了自我保护。原来在她心高气傲、倔强爆烈的表面下，却也隐着一颗温婉的心。本来就对她没有太多恶感的她，也为她“真心赎罪”的态度而大生好感起来。 再说了，自己的走火入魔本来就不是因为桑文馨的突然出现，而是因为那两道怪异真气的突然出现。 那一道先冒出来的炙热真气，是友非敌，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后来突然出现的那道阴寒之气！ 如果自己搞不清个中的缘由，即使这一次渡过了大劫，以后的修炼路必也是危机重重。 武毅开始仔细地回忆自体内炙热真气出现后，其后过程中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细节。 靠“基本功”在丹田形成的气旋和真气，用“内感”细细品来，是那种既不热也不冷、既不阳也不阴的真气，这和他前世修炼的非阴即阳的内功产生出的非冷即热的真气都完全不同，令武毅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它、描述它的特质。为了今后好区分体内三种不同的真气，他突发奇想借鉴桑琨讲的当世武道理论，姑且把这丹田之气命名为“浑沌罡气”。 这丹田中本来不冷不热性子温和的浑沌罡气，后来却也被突然生出的炙热真气在膻中xue染得炙热了起来，按照中州圣帝在《真罡经》中所说的“所谓罡气者，浑沌无色，至纯至洁，无属无性，五行不染……然人有罡窍，窍含五行，内外感应，其或因之而杂沓不谐……”，这难道不是正好佐证了自己丹田中的真气是无属无性的“浑沌罡气”，后来却被染得“杂沓不谐”起来了麽？ 同时如此想来，那任脉中的膻中xue，竟然就是这个世界所称的人体内的“罡窍”？ 自己冲开了“罡窍”，那道炙热的天然含有阴阳五行属性的怪异真气，就能突然就冒出来了？ 如果不是这样，没有其他道理来解释。 看来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已经开启了这个世界所谓的“罡窍”！但是祸非福，反而引得自己走火入了魔。 因为“罡窍”的开启，同时还引出了那道阴寒无比的怪异真气。正是这道后来在体内四处狂奔的阴寒怪气，引得炙热真气和丹田浑沌罡气先后急速狂追，才弄乱了全身的气血，导致最终几乎经脉尽毁、吐血而亡的。 “唉，看来这个世界里所有武者都梦寐以求的所谓‘开启罡窍’，对我武毅来说，却是一道鬼门关啊……” “如果不是幸好遇到潜伏在这庄里的瘦骨大师，自己定是必死无疑，不知道又会穿到哪个异界的哪个家族的废材子弟、哪只猪、哪条蛇、哪只苍蝇或者是哪具骷髅身上去了。” “别人的大福缘，却是我武毅的大祸事，何其的悲哀。” “不，不对，似乎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再用微弱的“内感”细细又慢慢地探索体内一番，看来前世老子说过的“福兮祸所伏”自是不错，可后面也还有一句“祸兮福所倚呐”…… 这两道怪异真气虽然导致了这次的走火入魔，是天大的祸事，可在这场大祸事里，似乎又蕴藏着什么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