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她知道，不让他把话说完他不会放她走。虽然这里相对空旷，但来往的人也并不少，大多是刚下体育课的同年级学生。还有教学楼的窗台上，有几十双眼睛看热闹地望着他们，她不希望成为这样的焦点。 “孟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微微喘着气，很认真地问。 “是。” 虽然在问之前答案他已经知晓，但她如此快速利落地回答仍然让他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他突然发现，从遇见她开始，挫败感就一直如影随形。在他束手无策时她想出了办法拿到足球的兴奋，在他百般捉弄与挖苦时她的淡然无视，到现在他们闹僵时她对他干净利落的讨厌，都让他充满了挫败感。 如果他还是他，就应该甩下她一走了之，人家都直言说讨厌你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自取其辱？ 可是自从遇到她起，他就不是他了。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孟遥惊诧的神情让他感到一丝火柴划燃瞬间迸发出的暖意，可她接下来的一声冷笑又如同一阵急风将这点微弱的火光熄灭。 良久她才说出一句：“你喜欢我什么啊？” 许岩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啊，他喜欢她什么？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讨厌这个小村姑的，难道是物极必反？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遥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喜欢我忍气吞声地受你欺负？还是以前的种种的都玩腻了，开始喜欢拿感情来当捉弄的对象？” “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可喜欢一定需要理由吗？” “是啊，不需要理由，好玩就够了。许岩风你爱玩，多的是人乐意陪你玩，可是我不感兴趣！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我？我承认从一开始，我不小心撞到你害你迟到，我把豆浆撒到了你的衣服上，都是我的错！我再次向你郑重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这样还不够，你还要怎么样？别跟我说你喜欢我，我觉得恶心。” 许岩风被她这一口气说完的话给怔住了。 “我告诉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受够了。”说完这句，孟遥转身就跑走了。 第二天许岩风来到学校的时候，一路上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假装不经意瞟他的眼神，和相互间的窃窃私语让他感到一阵阴风吹来。黄恒亮不知从哪蹦出来攀住他的肩膀，“你们同桌俩昨天搞什么？” “没什么啊。” “还没什么，我都看到了啊，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们拉拉扯扯到cao场说什么呐？” “八卦。”许岩风拿下他攀在自己肩上的手。 “难道说，你真喜欢上孟遥了？”黄恒亮后知后觉地问。 许岩风白他一眼，“我喜欢有什么用，人家讨厌我还来不及。” “我靠，真的啊！那你的颖之怎么办？” 许岩风转过身正色道，“别胡说。” 他不再理会黄恒亮的一脸惊讶，大步走进教室。 此时早读还没开始，教室里原来闹哄哄的一堆人在看到他后迅速安静下来。几个玩的好的男生向他使眼色，他耸耸肩也不说什么，缓缓放下书包，直直地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桌椅。 他正想环顾一下四周看她搬到哪去了，就看到她背着书包低头沉默地走进教室。想来，或许凑巧她一直跟在他后面，只是不好意思超过他。 孟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直接走到教室最后面原来就空着的座位旁，此时那里已经堆放整齐了她的各种书。 看来班主任老张应允了她的请求。许岩风忍不住伸脚踢了一下旁边那张空椅子。 昨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暧昧地一路拉手急匆匆到cao场，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凭借这件事本身带有的桃色气息，已经足够成为平日里学习紧张、压力山大的重点高中学生们的课余谈资。还有人爆出曾经在行政楼外看到他们接吻。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现在想来绝对是真的啊！” “哇，不会吧！许岩风竟然喜欢她！” “孟遥是谁啊？” “我觉得他们也挺配的。” “这叫什么，日久生情？” …… 一时间，看热闹者有之，羡慕嫉妒者有之，黯然神伤者也有之。 当然老师也知道了。班主任虽然一直被大家叫老张，但其实并不老，是个28岁刚结婚的男人，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对于青春期少男少女那点事了然于心，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而且，看样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事情并未发展到需要他刻意插手的地步，所以不如先按兵不动。 许岩风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他想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是给她道个歉吧。可他侧身过去，看到的是旁边空荡荡的座位。 一次下了课，他回头望着她正好走出教室，便立马跟了上去。 “孟遥，孟遥。” 任他如何喊，她都充耳不闻，他就一直紧紧跟在后面。 孟遥走出教室后，左转，穿过两栋教学楼间的走廊，拐进了卫生间。许岩风跟着紧，差点一起进去，还好迎面出来一个女生让他意识到该止步了。 章颖之见他出现在女厕门口差点撞上自己，而刚刚孟遥才进去。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说：“阿风，你丢魂了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魂都跟着那个身影进去了，自己还杵在外面，能不丢吗？ 经过几次坚持不懈、死皮赖脸地紧跟，孟遥终于停下来对他说：“许岩风，你不觉得这种时候我们不应该再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吗？” “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不要再跟着我。” 许岩风想她说的对。他可以不顾及这些传言，但她不一样。 他走在校园里，都不乏有人看似意味深长地瞟他一眼，或者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关系熟一点的会直接问他，他都摆摆手不置一词。 他是男生，无所谓这样的“关注”，况且他也一直是个备受关注的人。而孟遥不一样，在他眼里，她足够低调，与世无争，如今绯闻传成这样，她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吧？ 孟遥的内心却比他想的要强大。无论周围人说什么，问她什么，她都当做没看见没听见。实在被平时关系熟一点的女同学缠得脱不了身，便无奈地笑笑，只说一句“怎么可能”。 其实她的心也憋着，总需要一个倾诉的开口，这个开口就是薛小雨。自从那次薛小雨跟她推心置腹的谈心后，她们的关系大进了一步。孟遥有时候买了零食会分薛小雨一点，薛小雨寒假也从家里给她带来了一些瓶瓶罐罐的特产，平时下楼打水、上厕所两人也时常在一起。 薛小雨问她：“你难道就一点不喜欢许岩风吗？” 她摇摇头。 “那你讨厌他吗？” “其实，也说不上多讨厌。或许他这样的男孩子，很多女生都喜欢吧。他除了爱玩点小花样、有时候嘴比较贱外，也没什么缺点。”当然，孟遥不会承认她跟他接过吻的事情。 薛小雨无声笑笑，低声说：“恐怕他只会在你面前暴露那些缺点。” “你说什么？”孟遥没听清。 “没什么。我想问你，假如他是真的喜欢你呢？” “不会，他不过是捉弄我罢了。”孟遥想起了元宵节马路对面那一对甜蜜的身影。 “你别这么早下定论，”薛小雨淡淡地说，“旁观者清。” 她没有心思去想这些，照顾躺在医院里病重的爷爷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她爷爷的肺癌已经是晚期，又由于年纪已经大了，医生不建议做手术，现在只能通过化疗来缓解病情。如果效果好，还是能够提高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 她爷爷自然知道儿子经济状况不佳，一直表示不愿意接受治疗，人也老了治不治这病也没多大意义，不如把钱省下来。 孟良正当然不会答应，从小“首孝悌”的教育让他不会扔下父亲不管。孟遥经常放学后到医院看到爸爸守在爷爷床前的坚定和憔悴，在走廊里打电话借钱时近乎哀求的神情，以及电话突然挂断后的愕然与沮丧。 这就是人情冷暖，孟遥经常偷偷抹眼泪。可是在家人面前，她都强迫自己坚强一点，轻松一点，还想着法子逗病床上的爷爷开心。 或许人生最痛苦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你在乎的人正在一步步逼近死亡，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第一期的化疗已经结束了，但接下来的第二期以及第三期，怎么办？ 就在她家为了爷爷的医疗费举步维艰的时候，林淑云带来了好消息。林淑云所在的制衣厂女领导听闻了她家里的情况，没过多久就借给了她一大笔钱，正好够剩下的化疗费，直接打到医院的账户。还说如今急用，日后也不着急还。孟良正赶紧写了借条，可人家并不收，说都在一个厂子那么多年了，信得过。这笔钱对于孟家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孟遥感到世上终究还是有好人。 不知不觉，高一下学期就要结束了。她跟许岩风的绯闻出来后，由于两人都不表态，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而且后来渐渐没了交流，这个绯闻便如烧开的水一般，在最初的沸腾过后，终究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