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乔安娜的秘密
坐上乔安娜的车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乔安娜偷偷摸摸、满脸好奇外加欣喜地瞄了瞄苏冉，几度想开口，欲言又止，苏冉知道，此刻的自己如同电视剧中常见的落难后失身的女性，蓬头垢面，衣裳不整，难免不让人生起看戏的念头。最后一次，乔安娜又鬼祟地看她，她索性自暴自弃直面过去：“小乔，你有话就直说。” “jiejie，您这是在家上演了暴力戏吗？是叶少？太好了！留了证据没？要是留了，咱们就发了！”乔安娜说话间有些激动，车轮都有点跑偏。 苏苒啼笑皆非，“让你失望了！没有黄色戏份。” 乔安娜一边调方向盘，一边侧看她一眼，“啊！那你怎么这样？被壁咚了？” 苏苒心里默默念了一句，“乔大神显灵了！”，没有接话。 乔安娜心知自己猜了个正着，她愤愤地道，“叶少这个人，不是我说他，平时看着行事也坚决果断，怎么到你这就磨磨叽叽了？把我都折腾过来了，才只到壁咚级别，简直侮辱人！jiejie，这你都能忍？搁我身上，我可忍不了！” 苏苒越听越不对，脑子都有点转糊涂了，听到最后一句，她狠狠地咳了一声，“乔安娜小姐，你的意思是说，叶一健没强迫我不能忍？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是非观，分得清楚敌我关系吗？你想想清楚，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莫名其妙被强吻，稀里糊涂被轰出家门，现在是凌晨一点，流落在异乡街头，你还这样颠倒黑白，这都是什么事？” 苏苒越说越觉得生气，乔安娜乖巧地看眼色，赶紧见风转舵，“jiejie，别生气啊，这不有我这个司机陪你一起流落街头吗？我们姐妹俩遇人不淑，都是苦命人啊。你碰上了叶少，至少人还有几分姿色，被壁咚了也不吃亏，你看看我，死皮赖脸地追周聪，他还爱搭不理。你说他凭什么。”乔安娜抛出自己的伤心事，唉声叹气了起来。 苏苒很想辩驳几句，明明是周聪遇人不淑才对，她内心挣扎了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还得寄人篱下，夜里雪地的路不好走，乔小姐开车又常情绪化的，还是不要惊动她，让她安稳地开车吧。 乔安娜的家距离学校也不太远，一个高层的公寓房，类似中国的二居室。屋里东西摆放凌乱，床沙发椅子到处都堆满了乔小姐的衣服、包包和鞋。 苏苒皱眉，“小乔，其实你和叶一健真是天生一对，如果你俩住一起一个星期，估计大门都找不到了。” 乔安娜撇嘴笑了起来，“jiejie，千万别这么说，叶少要和我比懒，我都懒得和他比。” 乔安娜将苏苒安置进了一间小屋，这是她爸妈来探亲时，她爸住的地方，已经很久没人睡了。床上被褥散发着潮气。乔安娜指了指衣柜上方，“jiejie，我家有干净的床单，都在那上面，我妈给我收的，我从来没动过，你要想用，得自己找。” 苏苒仰着头看着半空中的柜子，苦着脸问：“小乔，你自己平时怎么换床单啊？” “脏了我就直接拿去洗，半小时就烘干了，接着回来用。”回答简单明了。 苏苒看着她，觉得也挺有道理，”没事，我不用换床单了，穿着内衣，凑合一晚就成。“ 送走乔安娜，苏苒平躺在床上，屋子里一片宁静，她闭着眼，脑子却格外清醒，叶一健的脸仿佛近在尺咫，在贴近着她，他的吻焦灼而热烈，让她在黑暗中忍不住红了脸。苏苒知道，叶一健对自己是有依赖性的，这点她从不否认，这么长时间的共同相处，哪怕是请了一个保姆阿姨，也会产生些许感情，而叶少，外表冷漠，其实骨子里特别渴望关心。她靠近他，试图给他温暖，其实有很大一半，是觉得他还像个孩子。 或许她曾经虚荣地希望叶少也能对她有些好感，但那，不过是顷刻之间的白日梦而已，苏苒清醒地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传说中，王子都是配给公主的，就算漏网一个，掉到了灰姑娘头上，别忘了，灰姑娘也是家世良好，贵族之后。真的有跨越门户的爱情吗？苏苒想，也许曾经真有过，那些王子一时情迷心窍，但那故事里的女主一定都有倾国倾城的貌，条件总是要对等的，否则关系就会失衡。你用你的门第、财富来换我青春如花的容颜，也是个等价的交易。而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对此，苏苒有自知之明。在上一段感情中，她从蒋述那里得到的最大的收获就是任何时候，都要认清自己。 “jiejie，你睡了吗？”低低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是乔姑娘。 苏苒起身开门，小乔穿着一身性感的黑色吊带睡衣，站在门外。 “怎么了？穿这么少，你也不觉得凉？”苏苒眼睛都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 乔安娜笑着，钻进了苏苒的被子，“这是你在，不然我都裸睡的！” 苏苒有些愣，从小到大，除了苏妈之外，她还从没有和一个性感女人呆在过一个被窝里。她呆了呆，跑进乔安娜的屋子，将她的被子抱了过来，并排放在一起，自己钻了进去。 乔安娜“啧啧”两声，“苏苒，你知道吗？你这个人就是容易和人隔着一层，好像永远也靠不近你。” 苏苒将被子的四角掖好，无奈地问：“你跑过来和我挤在一起，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嗯，嗯，我想问你，你觉得周聪他心里有我吗？” “啊！”苏苒实在没想到乔安娜会自信地问出这句，心里没设防，惊讶脱口而出。她赶紧找补回来，“小乔，我记得你有一句格言，世上男人千千万，实在不行天天换!说得特别好。周聪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别把自己弄得太辛苦。” “不辛苦啊。我追他就觉得特带劲！”黑暗中，乔安娜睁着眼，眼里闪着幽幽的光，仿佛荒野中的饿狼。 “带劲？说实话，小乔，你怎么会喜欢他呢？”苏苒是真心的好奇。 乔安娜沉默着，苏苒以为她已经睡着，过了半响，她悠悠的开口：“记得我上次去买加拿大鹅的羽绒服吗？” 这个问题，很突兀。苏苒还是本能的回应：记得！ “我在商店里碰见了他，周聪。我记得你说过，他打了好多份工，很穷，奇怪他怎么会来买这么贵的衣服。我就用你的名义上前和他套近乎。我问他，是不是终于想明白了，挣的钱要懂得花，买件鹅来对自己好一点。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苏苒也很惊讶，周聪日常穿着极其简单，她从没想过他也会如此大手笔。 “他让我帮他试试衣服，他买了件女士的，灰色中长款。我追问他，不说清楚不帮忙。他说，是给他妈买的，他妈在南方的农村，那边没有暖气，一到冬天手脚就会生疮。”乔安娜长叹了一口气，“那件鹅加完税，1000多加币，他说他打工了几个月才攒下来的。本来上个月就能买了，因为我撞了他的车，他修车花了些钱，又耽误两周。” 苏苒眼前浮现出周聪每晚在寿司店加班，周末去中餐馆送外卖，他忙忙碌碌，不知疲倦，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有些心酸，“小乔，有时候你的一个手机，一个包或者一件衣服，周聪要打工一年才能攒得下来。这个世界是有阶级的，虽然我们口里说大家都是无产阶级，闭着眼睛不想承认，但差距已经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知道他没多少钱，可是我很羡慕他，羡慕他用微信和他妈说话时的口吻，羡慕他的mama永远都在微信的那一边，只要他开口，就有人回答。”乔安娜一字一句的说，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急促而不稳。 “你爸妈也很好啊？你看看你周围其他人，谁像他们那样，每个月月初就给你汇钱，日日刻刻惦记着你。”苏苒拍着乔安娜的被子，不解地问。 乔安娜又是一阵沉默。她侧转了身子，背对着苏苒。 “苏苒，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出国后，他俩就各过各的。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回家的时候翻出了他们的离婚证。”乔安娜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爸妈都是事业型的人，他们有太多的事要忙，生意、应酬、新欢，如果不是每个月初我找他们要钱，他们半年可能都想不起我。”她在黑夜里轻轻的笑，“这是我刚到加拿大来一个鬼子教给我的trick。他说，要想让别人忘不掉你，就让自己成为他的债。我是我爸妈的讨债鬼，他们嫌弃我，又无可奈何。看我，多聪明！”她似乎笑着说，忽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苏苒轻轻地抱着乔安娜的肩头，拍打着，安抚着。她想，原来这漂泊到极地边缘的每一个浪子的心中都藏着一个秘密。这，就是乔安娜的秘密。 在这去国万里的地方，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国度，每个有秘密的人能做的就是在寒夜里相拥着取暖。在金钱上，她们或许有差距，但在情感上，她们没有距离。